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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紧绷的气氛随着凌彻的一句话而有所缓和,接下对子的大臣松了一口气,脊背都要出一层冷汗。
事实上,不仅是这位大臣有这样胆寒的感觉,就连别的摩梭大臣也是这样认为的,原因无他,他们总觉得这位彻王殿下心情好像不是说很好,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却感觉不到他的笑意。这个人冷起来的时候,当真可怕。
青铜尊继续往下传,顾竹寒是坐在进殿之后的右手最后一排,青铜尊是从她的左边倒传过来,是以传到给她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接住,恰好,也不知道凌彻是有意还是无意,青铜尊在她面前停下来的时候,鼓声戛然而止。
顾竹寒像是被噎了一下,看着面前的青铜尊,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但是同时心中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凌彻如果不给她下绊子,这简直是天荒夜谈。
凌彻不理会她郁闷的眼神,淡笑道:“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大蔚的子民,本王实在是意想不到,方才只顾着和刘公子聊天,根本没有好好劝酒,若然刘公子不介意的话,在对对子之前先饮一杯如何?”
顾竹寒看着那个足足有别的酒杯五六倍大的青铜尊,脸色一寒,知道凌彻有心难为她,可是不接招也不行,她下意识地往梵渊的方向瞥去,恰好梵渊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眸光闪耀出一丝丝担忧,微不可察地。
顾竹寒转开了目光没有看他,其实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她酒量了得,这种青铜尊的分量她能饮上十尊也不会醉,她总不相信接下来都是凌彻击鼓,而且每次都会传到她这里让她喝酒!
是以,她清声说道:“能向殿下祝酒,那自然是极好的。”
宫人闻声上前,满满地斟了一尊酒给顾竹寒,顾竹寒看着满满的一尊酒顿觉心头豪气涌出,这个时代的少数民族人民也很很热情啊,这么满的一尊酒是想着一尊就把她放倒么?
当下,举起酒对着凌彻的方向遥遥一祝,然后她咬牙将一尊酒一饮而尽,脸上渐露红晕。
这时众人才察觉这名面色苍白的刘公子在染上酒气之后,也有一股媚色流出,可是并不明显,只是让人越看越觉得移不开眼,觉得这位刘公子并不太像一个少年,反倒是像女扮男装的少女。
凌彻见她将一尊酒饮完了,这才启唇出题:“相知相闻不相识悲哉。”
顾竹寒心中一滞,她无可自抑地想起他上一句对子,总觉得这两个对子是有上下关联的,只是,她必须要快速答出,不然就又会被判罚酒。
略一思索,她便说:“喝酒作诗豪气生快哉。”
这算是下意识地回应他好歹他们曾经是朋友,相识过一场,此刻只是重回陌路,各自为政而已,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刘公子,你的对仗似乎并不怎么工整。”凌彻唇边似笑非笑,可是这句话分明是要让顾竹寒再喝一尊酒!
顾竹寒皱眉,摩梭的酒极烈,滋味也算不上好,短时间内喝上一尊也够她消化的了,现在再让她喝一尊,岂不是想让她烂醉如泥?
顾竹寒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是以她皱眉推脱,迎上凌彻静冷的目光:“殿下您这是觉得草民那里对仗不工整?”
“意境不对。”凌彻直接答道。
“对仗和意境没有关联吧?”顾竹寒一听他这是这样的理由,知道他这回是铁定了心要难为自己的了。
“总之本王并不赞同你的答案。”凌彻也强硬起来。
摩梭女皇见这两个人前一刻还好好的,此刻却是僵持着,有心想要打圆场,遂对顾竹寒道:“刘公子,你的对子孤觉得还是不错的,但是意境的确是有些许不对,是以罚酒半杯意思意思一下可好?”
顾竹寒当下无语,既然摩梭女皇都这样答道了,她能不不饮么?当下只能再喝了半尊白酒,喝得她胃腹刺痛。
凌彻见她将酒饮下了,这才继续传下去。
这回青铜尊传至赖冬寻面前停了下来,他继续出对子:“谁饮酒垆,念当年春色依旧。”
你让赖冬寻去整蛊作弄人抢人家男人她就擅长而已,现在轮到她对对子,她哪会这么高深的玩意儿,所以她很豪气地让人将酒满上,咕噜噜地喝下了一大尊。
凌彻淡淡瞥她一眼,“公主能否请一人替你补上你未对的对子?”
“啊?还要继续对啊?”赖冬寻可是自幼喝习惯这种酒的,当下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本宫想让姐夫来对这个对子,不知道行不行?”
凌彻淡淡点头,而后看向梵渊,眼神看不出友善也看不出别的特别情绪,“不知道这位鸣鹿公子能否一对?”
梵渊敛眉,启唇,“人去楼空,奈拍遍阑干愁思。”
“鸣鹿公子好才华。”凌彻鼓掌,而后看向赖秋桐,“玩这么一局似乎并不尽兴,不知道陛下能否让本王再玩几局?”
此言一出,宴席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顾竹寒脸色也是微变,再让他玩下去,很难保她不会醉死在青铜尊里。
现在凌彻分明是把气撒在她身上,而她根本无法反抗。
赖秋桐出于地主之谊,肯定会答应凌彻的,遂,接下来的情况是——
几乎每次那个青铜尊到了顾竹寒面前,鼓声都会停下,而后凌彻总会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刁难她,顾竹寒苦笑,她看着面前的这依旧满满的一尊酒,想起这已然是第六尊酒了,她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喝了六尊这样满满的酒……凌彻啊凌彻你果然够狠。
她微微捂住灼烧起来的胃部,还是认命地端起酒尊,想着仰头一饮而尽,她就当作这是她欠了凌彻的,喝过这尊酒之后,她必定要和他重归陌路,再不牵连。
“且慢——”
就正当顾竹寒以为自己定然逃不过这一盏酒,捧起酒尊的时候,主座上有一人及时出声,顾竹寒的手顿了顿,眼睫微垂,手上微微发抖,这是梵渊的声音,他想要干什么?
“刘公子平日里酿酒喝的酒已经够多了,这酒是高粱白酒,纯度极高,她之前已经饮满五尊了,再饮下去必定伤身,倒不如由我代劳,帮她饮掉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梵渊的方向,就连坐在他身侧的赖秋桐也黯了眼神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梵渊对这位刘公子青睐有加,怎么什么事情都替他抵挡?
凌彻并没有明显的思绪,只是看着双颊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顾竹寒,从唇中冰冷吐出二字:“随便。”
梵渊命人取酒,顾竹寒想要反驳,却看见梵渊对她淡淡点头,谁都知道梵渊这样做会引来什么的后果,可是与其明哲保身,他倒不如挺身而出,他终究还是看不得她受苦。
气氛变得更加古怪了,本来顾竹寒接二连三地喝酒,席上众人都已经是觉得这位刘公子是不是得罪了彻王一些什么事情,不然他又怎会在第一轮过后拼命盯着他不放?
此刻又有陛下的皇夫替他挡酒,这岂不是更不可思议么?
一个男子为另一个男子挡酒……他们之间又不是兄弟,仅仅是点头之交,却是做出这番颇具深意的动作,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梵渊既然都将话给说出来了,怎么样都不可能收回的了。就在那尊酒要递到梵渊跟前经过赖冬寻面前的时候,赖冬寻忽而叫停了宫人,“我替他喝上半尊。”
“轰——”
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得众人看向顾竹寒的眼神更加特别古怪了,赖冬寻自顾自地倒酒,“你看他那副身子骨能饮这么多么?本宫可不想今晚侍候一个酒鬼。”
这句暗含暧昧的话说得众人浮想联翩,听闻公主她在大蔚遇到了一位与刘公子颇为相似的男子,公主心仪于他,现在又对刘公子这么好,莫不是……这位刘公子是公主的良人?
赖秋桐一直坐在上座,神色复杂地看着席间众人的变化,也看着自己妹妹雷厉风行的举动,突然觉得这位刘公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过往?怎么她身边最亲的两个人都要为她争气?
顾竹寒无视众人猜测的目光,低垂眉睫苦笑一声,任由他们折腾去了。
凌彻在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已然觉得无趣,他心中的气也撤得差不多,当下将鼓交给别人,让他们玩乐去。
顾竹寒因为那几尊酒的酒劲上涌得厉害,见席间也没有她什么事了,所以趁着众人不在意的时候出了殿门,往宫中僻静的地方走去,想寻一处清幽一点儿的宫殿坐下歇息一下。
她随意走至一处回廊处坐下,将热烫的脸贴在冰冷的柱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凌彻方才所出的对子,将全部对子联结起来就是一阕殇情的词,他心中应该是愤恨的吧?可是当时在东海里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她没有一刀杀了他手下的人已经很好了。而且,当时她报仇的决心充足,哪有可能会对凌彻再有所眷恋,是以,到得今时今日,她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顾竹寒暗叹一口气,任由冰冷的木柱将她发烫的脸给温冻下去,也任由寒风吹醒她的意志,“少年意气交结五都雄,相知相闻不相识悲哉。谁饮酒垆,念当年春色依旧。似挽白羽雕弓,千里相思成灾。明月不与共……”
她低低念着,将凌彻方才说出的对子窜联成一阙词,语声幽幽,带着一点点愁绪又带着一点点迷糊混沌,仿佛是身处黄粱梦中,不知周遭是真情还是假象。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最后还是有了决定不是吗?凌彻,始终只是她懵懂的一段感情,他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而她心中,也只有梵渊的存在。
她不再多想,想着站起回到宴席中,却不料身后有人声将至,她浑身立即戒备,转头,见是赖冬寻,这才缓了面色,戏谑道:“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哎呀,我刚刚都听到你念的词了,你不会是觉得后悔,或者是可怜他吧?”赖冬寻仔细在黑暗中察她的脸色,认真道。
“哪有可能?”顾竹寒微哂,撇过这个话题,“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我想来告诉你的是,今天是和姑姑闭关的日子,一时半刻不会出关,你要不要偷偷去看看双生蛊的母蛊?”
“贸然前往可会打草惊蛇?”傍晚的时候她才从赖冬寻口中得知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又让她去看一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这样一说又是对的喔。”赖冬寻做出一副深思的表情,“若然被和姑姑或者是皇姐知道有人再次动了母蛊,恐怕这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但是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制蛊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开梵渊的蛊毒也是好的。”
顾竹寒听她口中语气,认为那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而且通常来说制蛊的地方被人动过的话,影响不会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是以她一口应承下来,由她带路秘密前往她所说的那个地方。
赖冬寻一路上带着顾竹寒驾轻就熟地躲过了宫中的暗桩,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名为“寒珠宫”的破败宫殿之前,顾竹寒顿觉寒气森森,胃中烈酒翻涌,让她非常不舒服。
“这个就是你们养蛊的地方?”……果然够黑暗够恶心的。
“你可要带着一股虔诚进去啊,不然被毒蛊附身中毒而亡我可救不了你。”赖冬寻说得煞有介事。
顾竹寒冷笑一声,语气不屑,“若然可以的话,我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这座练蛊的老巢给端掉,以免为祸人间。”
赖冬寻当即被她咽了一咽,知道她还是十分介怀梵渊无端端中了蛊,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带了她进去,让她去看看炼制双生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