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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傍晚已过,太阳也早已下山,入夜之后的南唐宫灯四亮,无论南唐皇宫的主人是谁都改变不了这里夜夜笙歌的繁荣。
顾竹寒确定了出宫的方向之后,立即施展轻功往怪人和她约定的地方而去,南唐皇宫极大,饶是她轻功了得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怪人所指定的地方,离南唐皇宫并不远的一处废弃乱葬岗。
顾竹寒觉得自己今天和乱葬岗十分有缘,从这处乱葬岗直接到下一处乱葬岗仅仅是需要半个时辰,而她的身份也一天多变,此刻,她在想,她究竟是南唐待嫁的顾家小姐呢还是大诺前朝仅剩的遗孤?
只是,无论扮演哪一个角色都不是真正的她罢了。
怪人早就等在乱葬岗那里,这处因着早年是乱葬岗但是因着埋葬的人太多晦气太重而后被人废弃了成为了众多无主坟头集中地,顾竹寒远远就看见身穿玄衣面戴人皮面具僵硬了一张脸的薛言在树下等着自己,她感受到的不止他一人的气息,还有蛰伏在树林之后起码将近一万人的气息。
顾竹寒挑了挑眉,觉得他实在是有能耐,居然悄无声息地带了一万人潜伏在南唐国境?是得到了李邃的默认还是真的秘密而来?
弦月之下,乱葬岗前,顾竹寒翩身在怪人面前站定,她依旧戴着银闇给她的银质面具,怪人仔细自面具之后察的面容,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然而任凭他怎样看都看不出顾竹寒是否有受伤。
他瞥到她胸前因着被匕首狠狠捅了一刀而破损了一个大血洞,不由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问道:“你可有受伤?”
顾竹寒当即笑答:“我哪有可能受伤?!那个常公公还对付不了我!”说着还害怕怪人不相信从怀里拿出一块大饼来向他扬了扬,“呐,我的秘密武器是这个,我在里面加了点疑似血迹的花酱让常公公信以为真真以为我死了。”
怪人见她手中扬起的带有“血迹”的干瘪大饼,终于忍不住一笑,“你啊,鬼点子就是多。”
“我说先生,你不是担心我吧?”顾竹寒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紧张自己,缩了缩目光不好意思问道。
“当然……没有。”怪人斜睨她一眼,不以为然移开了目光就往树林深处走,顾竹寒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随即捂了捂仍在往外渗血的伤口而后跟了上去,她将所有的痛苦忍耐都隐藏在面具之后,弦月被乌云盖了脸,照不清她脸上痛苦的神色。
两人一前一后在树林里前进,顾竹寒忍不住问薛言:“你这回带了多少人过来?”
“将近一万。”
“这么多?”顾竹寒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是得了李邃允许还是……?”
“当然。”怪人理所当然道:“虽则如你所说南唐国主是一个王八蛋,但是他既然将你拖了下水了自是要护你周全。”
“那你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我只知道他在出了帝京之后便失踪了。”怪人摇了摇头,如实答道。
“自东海一别之后我便没有见过你,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顾竹寒一步步将话题引到怪人去东海那处,她脸上表情平静,似乎忘记了在东海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你欠我的酒什么时候还?”怪人牵起了唇角,知道她将话题往这里引的原因。
“等我空闲下来就会还你的了。”顾竹寒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谁知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伤口几乎都要站立不稳。她悄悄吸了一口冷气,察觉到怪人看过来探视的目光,唯有勉强扯了扯唇,语气平稳听不出变化:“我方才好像踩到****了,呵呵。”
怪人一听果然嫌恶地皱了皱眉,径直往前走去,顾竹寒则是一脸尴尬地停在原地,踩****定是假的,欺骗怪人倒是真的,她半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出来,这颗是怪人很早之前就给她的救命药丸,她本想留着等到真真遇到了危急事情的时候才吃的,可是现在她的伤好像有点儿严重了,不得不吃。
她认命地仰头吞下药丸,自进了南唐皇宫之后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鹿骨佛珠此刻因着她的动作而从里裳里跌了出来,顾竹寒眼风扫到,一窒,一些久远的回忆涌上了心头,她慢慢伸手摩挲着这串似乎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佛珠,温润暖和的触感传来,不知道送佛珠给她的这个人此刻在做一些什么呢?
鹿骨佛珠似乎感受到顾竹寒在想一些什么,微微在黑暗之中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染血的几根纤指。
她吞完药丸之后又歇了一会儿觉得药效开始发作了,伤口也没那么疼了,这才继续抬步往前走,方才她扯到东海的话题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知道怪人有没有医治好凌彻,不过看她在最后见凌彻的时候,她有预感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因为他的双眸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潋滟风采,亮得令人心惊。
既是真的好了,那么,她便不欠他什么了。
他们从此,为敌。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走到怪人的身旁,怪人此刻已经在树林深处停了下来,他忽而侧头问顾竹寒:“你说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行动?”
顾竹寒抿了抿唇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现在是亥时三刻,我猜想他们早已得知了李舒昏迷不醒的消息,定会迫不及待动手,大概也就最迟在子时左右动手。”
“嗯。”怪人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而后对着树林里唤了一声,“银八你出来。”
“是。”树林之中当即有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走出,顾竹寒看他的年纪和银五的年纪差不多大,一听他的代号就知道是鼎矶阁的人,在顾竹寒打量他的时候,银八也看了顾竹寒一眼,毕竟是少年心性,眉宇之间颇有狂傲之色,“你就是我们的那位小主人?”听他这么一说,他分明是第一次见自己。
顾竹寒挑挑眉,并没有答话,而是看见身旁的薛言,看他有何说法。
“银八不得无礼。”怪人破天荒地斥责于他,又对顾竹寒说道:“他是鼎矶阁之中负责挑选培训新人的首领,排行第八,所以代号为银八。”薛言简单说了几句就当作是介绍。
顾竹寒分明察觉出这个银八并不好相处,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真的适合做调训培训新人的头头么?只听见银八继续道:“银闇有向我提起你,说你又蠢又笨反应又迟钝,实在是非常难相处,我猜想着他也是因着这个原因而不想待在你身边,所以转去西北沙漠那边受苦吧?”
顾竹寒嘴角一扯,扯出一痕僵硬的弧度,“银闇会对你这样评价我也实在是在我意料之中。”
“哼,老实说,我银八也不是特别想听你的命令,想要做我银八的主人还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银八说完,突然长臂一伸,五指成爪,一个擒拿手就要向顾竹寒的胸前袭来!
顾竹寒神色不变,往侧一避,避开他的第二道攻击,却料想不到他那招居然是虚招,待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后脚已至,就要踢中她的胸口!
黯淡月色之下,废弃乱葬岗树林深处,一黑一绯两道人影在虚空之中交错而过,仅仅是这么一个擦身,两人又是三招对拆而过,银八愈战愈勇,眼眸深处迸发出嗜血好战的神色,顾竹寒看在眼里并无十分明显特别的表情,她只是赤手空拳沉着应战,对方是一个搏击高手,最擅长近身攻击,完全阻截了她或明算或暗算的后路,只能和对方实打实地进行对抗。
怪人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作声,树林之中有近一万双眼睛看着空地中人影翻飞的情景。对战之人一个是他们的首领,一个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小主人,虽则那名少女的脸上戴着面具,然而他们都看得出少女的年纪并不大,至多也就十六岁左右,刚及笄的年纪甚至说是没有,他们在场所有人的年纪几乎都比她大,银八自不必说,今年已然十八,虽未及弱冠之年,但是也不是一位好相处的主儿,他们怎么样看怎么都是弱质纤纤的小主人遇到他们嗜武成痴和他们银闇阁主有得一拼的首领,想要全身而退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若然小主人能从他们首领身上赢个一招半式,无论他们的小主人武功有多逊,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认她为主。原因无他,只因着他们在外面听了太多太多关于她的事迹,从薛言自她七岁之时和她相遇,知道她仅凭七岁的年纪便酿出了名动天下的好酒“一斛春”再得以建立起“一斛春”这个神秘的组织便知道她以后必将能担大任,果不其然到得她后来长大和叶先生偶遇之后又得以进入长醉书院,以一敌五车轮战进行入学,打得对方一个片甲不留,实在是大快人心,彼时他们都知道小主人的身体并不是特别好,习武日子也不长,可她硬是靠着五分智取五分武力来赢得长醉书院众人的喝彩,实在是惹人注目。
更多的事迹他们也不必说了,只得见场中他们的首领猝不及防地横脚一扫,想要给顾竹寒来一脚狠的。
顾竹寒刚刚躲避完他的连环十二拳,一打的拳头几乎毫不歇气地打在她身上,任凭她有近身搏击的底子也有点儿招架不住,好不容易躲过了他全部的攻击,却不料此人居然给她来玩阴的,顾竹寒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右手一伸按上他的天灵盖,而后再借力将自己整个身体往上一提,避开了他那突如其来狠辣的一脚。
“你……!”被一个女子毫不费力地按住天灵盖这简直是十分耻辱的事情,银八急气攻心,然而仍是十分沉稳,本想旋身横踢顾竹寒的后背,因着顾竹寒刚刚借力打力此时定是用着后背来对着自己,是以他压根不用想便可以袭击成功!
然而,他终究是小看了顾竹寒,还未等他出招,便突然发觉脖颈上多了一柄通体透白的软剑,随之他对上了持剑之人的眼睛,一双弥漫着雾气并没有明显焦距的眼睛,她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说道:“你输了。”
银八冷笑一声,不情不愿道:“好,我输了,我愿赌服输。”
顾竹寒见他所说之话不似假话,当下扯了扯唇,回给他一个僵直的笑容,“你似乎不服?”
“是。我不服。”银八梗了脖子道。
顾竹寒的剑还横在他的脖子上,本来对于这样不服自己的下属她无意理会,然而这树林之中有上万双眼睛看着自己,她便知道这是自己立威的好时刻,并不能错过。
“那你想要如何?”顾竹寒问道。
“我想……”
然,不等银八继续说下去,便有一名黑衣人自暗处之中飙出,立在怪人跟前。
怪人一看便知道是自己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立即问道:“有何消息?”
“回禀薛先生,南唐皇宫那边已经有异动,需要立即出发。”
“对方大概有多少人?”
“三万。”
“分布的位置?”
“各个城门以及出口都被封锁了。他们打算直接将整座南唐皇宫给包围住,还不确定安京之外是否有兵马。”
“好。你先退下。”怪人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银八的方向,“你既是不服你的小主人,何不让她支持这次平叛行动,让她在你面前展示一下实力?”
“正有此想法。”银八倨傲地看了顾竹寒一眼,顾竹寒只轻轻摇了摇头,对于他的倨傲不予理会,她问怪人,再次确认:“当真是要将指挥权给我?”
“当然。”
“好。”顾竹寒理所当然地接受任务,既然已经决定了接受这个身份,那么她必须要在这个隐在大蔚之后庞大的集团里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