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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透过轻薄的纱裙灌进她的四肢百骸,凤瑶觉得浑身发冷。
后宅、外男,身旁没有一个伺候的奴仆。秦子楚的衣裳方才罩在她的身上,二人推搡拉扯。
不得不令人多想。
凤瑶抿紧了唇,面色苍白。顺着荣王妃的目光,落在身上新换的纱裙。淡紫色的裙裾挑着银丝,熠熠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轻盈柔美。
这是她生辰时皇贵妃给她的赏赐,当时荣王妃也在场。如今,难免是生出了误会。她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吩咐采芙告诉她眼下有要紧事。转眼,便被撞见与外男在后花园独处。
荣王妃心中不悦,脸上隐有薄怒。
凤瑶离开近一个时辰,她遣人寻了几次,都被挡了回去。原以为是有要紧事,谁知她竟与外男私会。看着她身上的打扮,脸更冷了几分。到底是有几分理智,知道如今并不是问罪的时候。
目光落在秦子楚的身上,看着他衣袍散乱,手里捏着锦盒。紧拧着眉头,冷声道:“秦公子,这里是后宅,你不知道宴会在何处,我遣人送你去。”
一句话,将秦子楚划分到他不识路。
“王妃,等等!我特地等在此处,将生辰贺礼送给瑶儿。”秦子楚没有眼色,将手里的盒子塞在凤瑶的手里。
荣王妃脸一沉,如此亲昵的唤凤瑶闺名,将他们置于何地?
凤瑶面色变了变,冷眼看着秦子楚,心里思索着他这是来找她不痛快!拿着盒子的手指骨泛白,冷笑道:“秦公子,你我交情并无这般深厚。我收礼,只收女眷的礼。”将盒子还了回去。
“我以为你来后院见我,会收了我的礼。再说,你是我的恩人,这是非一般的交情,难道这点薄礼你收不得?”秦子楚抬出了救命之恩。
凤瑶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父王误伤你,我救你一命,算作两清。”不打算与他纠缠,便看向云初道:“听闻你饮了几杯酒,厨房送了醒酒汤过去。我不放心,便唤芙蕖进去寻你。”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云初微凉的目光落在她磕破的额角,转头看向荣王妃,留给凤瑶一个完美冷峻的侧脸,淡漠的说道:“母妃,您去玉照阁招待宾客。”
凤瑶揣测不透他的心思,紧紧的捏着手指。
荣王妃瞥了一眼二人,拂袖准备离开,却瞧见一行人匆匆朝这里走来,人群里隐隐传来哭声。命人阻拦,却是已经来不及。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禁一愣。
凤瑶的发髻微散,脚边散落着宝蓝色外衫。身边站着秦子楚,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而荣王妃与云初却是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沉。
众人纷纷猜测,莫不是凤瑶与秦子楚私会,被前来寻她的荣王妃与世子爷给撞破了?
想到此,众人心思各异。
荣王妃不处理这件事,便是怕闹得宾客皆知,如今却是事与愿违!
“发生何事了?”荣王妃看着站在众人之首的凝玉。
“苏小姐不见了,尚书夫人着急,吩咐人去找了。可后来听说有人在后花园出事,便一同来了。”凝玉解释道。
荣王妃看向户部尚书夫人,果然双眼通红。
户部尚书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也知道自己是被人作筏子了。哽咽的说道:“巧儿她与世子妃一同殿试,她落选了,心里很难过。平日里我怕她生事,不轻易让她出府。参宴的时候,她见世子妃走了,便与我说她去找世子妃问问私塾的事,我允了,谁知一去这么久不见来,便去寻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掏着帕子抹着眼角。
荣王妃看了凤瑶一眼,想要将人打发走。秦夫人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楚儿,你怎么在这里?”
秦子楚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和她说好在这里等她,将贺礼送给她。”
“你的外衫怎么回事?”秦夫人指着地上的衣裳,沉声道。
秦子楚这才记起来,弯身捡起外衫,拍了拍灰尘:“母亲,方才有蜜蜂在她头上,我脱了外衫替她赶蜜蜂。”说到这里,秦子楚后知后觉的说道:“你们不会以为我与瑶儿私会?”说到这里,秦子楚住了嘴,好像真的像这么一回事?
三夫人掩嘴笑道:“秦公子这话是说咱们世子妃……招蜂引蝶?”最后面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惊讶的说道:“秦公子唤世子妃的闺名,莫不是两人是旧识?”旧识二字咬音极重。
倏然间,众人想起德亲王打断了秦子楚的腿,追根究底是德亲王替毁了女儿清誉报仇,后来虽说是打错了人。如今看来,却值得深思。
这时,人群里有人恍然大悟的说道:“我道当初德亲王打断了秦公子的腿,依旧硬气与当初的秦丞相争辩,甚至闹到御前。原来真的是秦公子毁了德亲王女儿的清誉呀?”
秦夫人叹息了一声,没有开口。
众人却是以为她默认了。
秦子楚张了张嘴,没有料到他纯粹的送个礼,闹出这么多事儿。想要解释,秦夫人将他拉到身旁,仅用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不必多说,越描越黑罢了。”
秦子楚闭了嘴。
“我倒是不知原来还有这一出?”三夫人一副相信凤瑶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侄媳妇儿,你说说,这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定要解释清楚,以免坏了你的清誉。”
三夫人只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将这潭水越叫越浑。看着荣王妃变了色的脸,心中十分的畅快得意。娶了高门贵女又如何?嫁妆丰厚又如何?
若当真娶了只破鞋,里子面子都丢光丢尽。
众人齐齐看向凤瑶,等着听她的话。
秦子楚看着众人看戏的神色,心里觉得母亲的话有理。扬声道:“瑶儿,你别听信你三婶娘的话,莫要解释。”
闻言,众人神色古怪起来。
荣王妃气得面色铁青,便见云初走到凤瑶的身旁,闻到她身上的花香,蹙了蹙眉:“我听你说,今日离席后,去了何处?为何在这里碰见了他。”冰冷透着锋芒的目光落在秦子楚的身上,秦子楚心里生寒,张了张嘴,话堵在了嗓子眼。
“你信我?”凤瑶耳旁充斥着她们虚有的指摘,心里并不害怕、慌乱,只是担忧他也听信了她们所言。
“你说的,我信。”云初握着她冰冷的手指,今日她生辰发生这样的事,令人心里很愤怒。他可以维护她,但是若不让她将事情坦白说明白。只怕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诽谤,会留下莫大的隐患。
“侄媳妇儿,侄儿如此维护你,你只管直言便是。”三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婶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也是为了你们两口子好。你与侄儿两人当真是伉俪情深,新婚时听闻侄儿身子不适,你们并未圆房。后来听说将你陪嫁丫头收了通房……”
这句话极有深意,云初愿意收了通房,也不愿意碰凤瑶。足以令人遐想,凤瑶是否不是清白之身,云初没有碰她。或者是顾忌颜面,没有落红,刻意推说是身子不适。
芙蕖恰好这时回来,茫然的看着众人望向她,咬唇看着凤瑶。
荣王妃面若覆霜,三夫人只差直言凤瑶与秦子楚有染了!
“三弟妹,你这话是何意?初儿并未收通房纳妾,只有瑶儿一个妻子,有些话可得慎言,莫要落下多口舌的话柄。”荣王妃也不是含糊的人,听着三夫人刻意挑刺儿,目光森冷。
三夫人听出荣王妃话里的威胁之意,讪讪的住了嘴。
芙蕖触及荣王妃的眼神,头垂得更低。
“你将今日之事说一说,这一个多时辰,去了何处?”荣王妃冷冽的说道。
“我衣裳脏了,换了一身您唤我去玉照阁的时候,看见秦三小姐朝揽月楼的方向去。她对这里不熟,我怕毁了秦三小姐的声誉,便吩咐采芙知会您一声,去找秦三小姐。揽月楼毕竟是男眷休息的地儿,芙蕖说世子饮了酒,我让她进去看看,站在这里等她。谁知他树上爬下来,嚷嚷着送贺礼给我。我并未理会打算离开,他突然推搡了我一下。”凤瑶目光坦然的看着云初:“不管你信不信,经过就是这样,结果你们看见了。”
“世子妃……”芙蕖话未说,便被秦冰冰打断。
“世子妃,我一直在玉照阁那边找苏小姐,不曾来这里。你会不会看错了?”秦冰冰从人群后走出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凤瑶。
众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想说凤瑶诬陷她。
凤瑶微眯了眼,秦冰冰换了一身衣裳。
之前她分明看见的就是她的身影,穿着白色的纱裙,眼下换了一身嫩黄色的纱裙。
“我们若没有记错,世子妃离开玉照阁的时候,衣裳并未弄脏?”秦冰冰看着凤瑶额角的伤口,提出疑问道:“世子妃的头是怎么受伤的?”
凤瑶眼底闪过一抹寒芒,森冷的看向秦冰冰。
秦冰冰毫无畏惧,柔软的目光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挑衅。
凤瑶红唇微扬,便听到姜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传来:“瑶儿她心诚,专程去姜府接我这老婆子。我这老婆子心蒙了尘,拿杯子砸了她。那血流出来,也不喊痛,青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干净的纱裙沾满了茶水茶叶,倔强的不肯走。就为了化解我与她母妃的之间的误会。”姜老夫人看着凤瑶镇定从容的模样,手背上的青筋泄漏出她心中的愤怒,叹息道:“说来惭愧,我这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看的通透。若非是她,恐怕我这辈子要抱憾入土。”
荣王妃错愕的看着凤瑶,原来她突然离开是去了姜家?
难怪,她的母亲突然出现。
竟是她的功劳!
如此说来,后面的事情,便是误会了?
荣王妃看着凤瑶额头上的伤口,心里有些愧疚。她原是不相信她会是那样不守规矩的人,只是后来终究是听了她们的挑拨,她与云初从揽月楼而来,并未瞧见芙蕖,认为凤瑶撒谎,将怒火迁到她的身上。
“若是真心实意而为,侄媳妇儿当真是孝顺。若是为了其他,可会辜负了嫂嫂的一番感动。”三夫人若有似无的将凤瑶做的这件事,只是为了掩饰她与秦子楚有染。
“三婶娘如此揣度瑶儿,心胸未免太过狭隘?”云初丝毫不给三夫人留情面,指着秦子楚道:“他头上有枯枝,锦袍被刮破,可以断定他爬树翻入后院。若是私会,后花园这里并非是隐蔽之处,揽月楼一眼便能看清楚这里的情景。秦公子不熟悉,瑶儿不可能不知。”
三夫人面色变了变,张嘴要说,衣袖被拉住。回头看了一眼云樱,冷哼了一声:“就算不是私会,如今已经为人妇,应当要避嫌。可却在此与男子授受不亲,有违师表。”
“婶娘不明事实,捕风捉影,如此咄咄逼人,可有长辈的大度风范?”凤瑶拉住云初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开口。指着光洁的额头上面一点红痕,冷声道:“三婶娘可要请府医鉴定我是否被蜜蜂蜇伤?”凤瑶目光微转,看向芙蕖:“我且问你,我的发是用什么固定?”
“粘头树。”芙蕖轻声道。
“可是这个?”凤瑶摊开手,白皙的手心摊开,上头摆放着瓷瓶。
芙蕖面色微微一变,抿唇不语。
凤瑶眼底有着失望,将瓷瓶放在花坛上,采蜜的蜜蜂与蝴蝶飞了过来。“粘头树里调了几滴蜂蜜?我原不知我的丫鬟如此聪明伶俐。地点、时辰、人心算的分毫不误。”
当然,这中间并非芙蕖一人能够完成,若非秦冰冰也参与其中,怎么会织成这张网呢?
“世子妃,您冤枉了奴婢。”芙蕖跪在地上,手指紧紧的搅着丝帕:“奴婢只是觉得蜂蜜清香,能压制住粘头树的气味二。不曾想您会来后花园,引了蜜蜂。”
“这玉肌膏你又作何解释?”凤瑶将手里的玉肌膏扔在芙蕖的脚下,转而询问宣平侯夫人:“文妗今日送的贺礼是什么?”
宣平侯夫人在后宅多年,岂会不明白凤瑶为何问她的缘由?定是有人将这玉肌膏说成文妗送的礼!
“文妗送的是自己做的布偶。”宣平侯夫人揉了揉文妗的头,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笑却未达眼底,冰冷的落在芙蕖的身上。
芙蕖紧咬着唇瓣,礼物是她登记造册,所以凤瑶这是不信任她。或者早就对她起疑,只等着这一刻。否则,她为何将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不过是为了这个时候揭发她罢了!
“你说这玉肌膏是什么东西?”凤瑶厉声道。
“这是秦小姐吩咐奴婢给您涂抹,是什么东西,奴婢也不知。”芙蕖托出秦冰冰。
秦冰冰面色一变:“我何时吩咐你了?你这背主的贱婢,无非是想要害了世子妃,好取而代之?你与沈楚卿出自沈家,不会是承了世子的恩宠,便妄想能如同沈楚卿一般,得世子宠爱相护?世子妃成了你的碍脚石,你便使计将她踢开!我说的可对?”
“你胡说!”芙蕖目光阴沉的看着秦冰冰,冷说道:“你让我唆使世子妃来花园,苏巧巧听到你的计谋,你便将她捆绑起来。眼下倒好,你知晓荣王府容不下如此不贞之人,世子妃又失了德亲王府这靠山,所以编造苏巧巧出意外,将人引来,好让人瞧见世子妃与秦公子情深一幕!让世子妃身败名裂。”芙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铁盒,冷笑道:“奴婢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世子妃对奴婢的好,奴婢万莫不敢忘。您头上抹的玉肌膏奴婢换了下来,手里的这盒才是秦小姐送的礼。”
双手呈递给了云初。
云初轻嗅,面色大变。
秦冰冰脸色唰的惨白,不禁后退了几步。咬牙道:“若是如此,你为何又听信我的话陷害世子妃?何况,这盒子上有刻我的名讳?证明就是我送的礼?”
“奴婢知晓世子与世子妃情深意重,荣王妃通情达理,所以为了让众人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不为你锁欺蒙,所以甘愿冒险一回,以免你今后处处想法设法要害世子妃。”芙蕖顿了顿,诡异的笑道:“苏小姐知晓,如意斋也知晓,但是请如意斋的人过来,未免太废时辰。”芙蕖对凤瑶说道:“方才奴婢并没有去揽月楼,而是去解救苏小姐!”
林妈妈带着苏巧巧走来。
户部尚书夫人看着苏巧巧面色灰白,双目无神,呈现呆滞的模样,不禁上前抱住苏巧巧,泪水落了下来:“巧儿,你告诉母亲,是谁害你?”
苏巧巧呆滞的转动着眼珠,看见秦冰冰的时候,猛然指着她,神色激动:“母亲,她要世子妃,巧儿知晓了,她要挟巧儿,若是巧儿泄露她便杀了巧儿。”
苏巧巧浑身籁籁发抖,秦冰冰真的要杀她,是芙蕖救了她。秦冰冰威胁她透露了半点消息,便会让她抖出她父亲的把柄。可是她不出来指证秦冰冰,芙蕖根本就不会救她。两相权衡之下,她为了保命指证秦冰冰。
秦冰冰脸色煞白,指甲应声而断,做着最后的挣扎:“你对世子妃忠心耿耿,我为何要串通你?苏巧巧也或许是你威胁了她!”
“我出府在如意斋采买香膏意外碰见了你,听到你对丫鬟的吩咐,所以心里有了打算。这也是我为何梳着妇人头的缘故,世子妃想要奴婢伺候世子爷,可是世子爷并没有碰奴婢。为了逼真,我连世子妃都蒙在了鼓里,刻意欺瞒众人我被世子爷收入房中,挑拨他们的关系。你看在眼中,觉得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你告诉我世子爷对沈姐姐的好,煽动我的野心,联手对付世子妃,将她取而代之。这一切,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罢了!”芙蕖拔下头上的簪子,一头乌黑如瀑的头发散落下来。
芙蕖看着秦冰冰,温婉的说道:“秦小姐说威胁苏小姐,请问你身旁的碧莲呢?”
秦冰冰浑身的力气似被抽空了,眼睛里失去了神采。
“奴婢已经将她绑了,给你送了来!”芙蕖拍了拍手,护卫将五花大绑的碧莲推了进来:“秦小姐还有话要说?”
“难怪你一向反对我与瑶儿往来,时刻提醒她是我的仇人。怎得突然好心将她生辰告诉我,原来你把我也算计进来了?”秦子楚目光晦涩的看着秦冰冰,这是他的好妹妹,为了算计凤瑶,不惜毁了他。
秦夫人心中震动,难以置信的看着秦冰冰,竟是没有料到是她!
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秦子楚,随即看向事迹败露,倍受打击的秦冰冰,气得唇发抖。
身后的婢女搀扶住秦夫人,秦夫人稳住了身形,拉下脸给荣王妃与户部尚书夫人赔罪:“冰儿她糊涂了,今日之事我让她给你们赔罪,改日亲自登门道歉!”说罢,一记利眼扫向秦冰冰。“孽障!还不跪下?”
秦冰冰浑身一颤,脸色青白的杵着。双目死死的瞪着芙蕖,可别人挖了坑等着她跳,她又怎么翻身?
紧了紧手指,看着众人眼底的幸灾乐祸,秦冰冰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当初她父亲官拜丞相,她们都是处处巴结她,话里话外,想要聘娶她做儿媳。如今却是恨不得落井下石,踩得她今后再也无法翻身才痛快!
扑通——
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心里头不觉得痛,只觉得屈辱深深的烙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户部尚书夫人吃人一般的目光落在秦冰冰的身上,看着她不知悔改,不情愿的下跪,嘴巴逼得死紧,一句话不肯说。冷笑道:“巧儿福薄,承不起秦小姐的赔罪!”说罢,朝荣王妃点了点头,带着苏巧巧愤怒的离去。
“秦夫人还是早些带着她回去,这小脸白的,莫要魔怔了才是。”毕竟这里头损伤最严重的是苏巧巧,秦冰冰虽然是算计凤瑶,到底是没有得逞。她不好惩罚,荣王妃便下了逐客令。
秦夫人吞咽下这口恶气,狠唳的剜了芙蕖一眼,她想要带走芙蕖,可奈何秦冰冰荣王妃没有追究,她自然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冷哼一声,带着秦冰冰离开。
秦子楚这回倒是正经了,拱手作揖道:“今儿个对不住了,我与世子妃只有一面之缘,遇上劫匪她救了我一命。”说罢,看了凤瑶一眼,跟着离开。
府里头出了这样糟心的事情,宴会是开办不下去,众人纷纷辞去。
荣王妃看了凤瑶一眼,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声道:“初儿,你带瑶儿去上药。”顿了顿,叮嘱道:“秦冰冰的事情,你别插手。户部尚书虽然是献王的人,如今已经有意投向晋王,今日他女儿遭罪。为了表忠心,定会对秦容下手。咱们且等着便是!”
云初应了一声,带着凤瑶离开。
凤瑶有话问芙蕖,若是留她下来,荣王妃定会容不下她。路过芙蕖的时候,微微一顿,沉声道:“你随我来!”
荣王妃正欲开口,被姜老夫人使了眼色制止住。
芙蕖跟着凤瑶回了秦楼,凤瑶将云初打发出去,将门合上。
芙蕖扑通跪在地上:“今日奴婢擅作主张,险些陷小姐声名不保,请小姐责罚!”
凤瑶看着她没有说话,良久,沉静的说道:“沈知音,这里头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再伪装。”冰冷的手指捧着采芙新斟的热茶,丝丝暖意顺着手臂脉络流淌进心里,却依旧是冰冷一片:“你勾引云初是真,你骗我也是真,挑拨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亦是真。只不过,你知晓我对你起了防备之心,断然是因为这件事而引起,所以你头脑灵敏的想好了托词,挑不出错出来!”
“小姐……”
“你能骗秦冰冰,却是骗不了我。我从不曾用香膏,你怎得会去如意斋买香膏?你是一开始便将目标放在秦冰冰的身上,借她的手来对付我。可让我疑惑的是你并没有害我之心,究竟是为了什么?”凤瑶目光晦暗的看向芙蕖,纵然她当初养在深闺心性单纯,可教坊几年,她早已改变,城府深沉。但凡她对云初有一点不信任,依着云初不愿多说的性子,恐怕当真遂了她的心意!
芙蕖紧咬着唇,不吭声。
“你若不如实交代,我便将你送回教坊。”凤瑶眼底凝结着寒霜,她不会在身边留下任何的隐患。“秦冰冰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找她下手?”
今日之事芙蕖的目地不是她,而是秦冰冰,并不是如她所说,是为了替她铲除异己!
芙蕖眼睫轻颤,半晌,就在凤瑶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听到她干涩的说道:“小姐又是为何要对付二小姐?”
凤瑶一怔。
“我与小姐的目地一样,都是为了报仇!可恨我人单力薄,一个教坊罪奴,如今是身份卑贱的陪嫁丫鬟,又怎得能敌得过有权有势之人?只能出此下策,倒是连累了小姐!”芙蕖话虽说的愧疚,可眼底却没有半点悔意。
“秦容?”凤瑶惊愕的说道。
“没错!害我沈家的凶手,就是他!”芙蕖神色有些激动,双眼圆睁,恨意毫不掩饰!
“你如何肯定?”凤瑶骤然收紧了握着茶杯,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狰狞。
芙蕖冷静下来,注视了凤瑶良久,眼底闪过挣扎,终究是缓缓道来:“秦容效忠献王,献王觊觎皇位已久,他想得到沈伯父手里的一枚号令军队的玉玦,所以明里暗里拉拢沈伯父。可沈伯父为人正直,并不被他所用。献王怕沈伯父会被晋王收拢,想迫害沈伯父,但是他是皇上最宠信的儿子,盯着他的人何其多?他自然不敢亲自动手。因为他知道沈家的秘密,皇上又怎得不知?秦容便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刀,但是秦容却是诡诈之人,他串通了白素素,煽动凤玉向安敏公主献计。”
“安敏与献王一母所生,皇上岂不是会怀疑献王?”凤瑶心绪颤动,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紧紧的绞着微微发抖的手指。若当真如芙蕖所言,那么与她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便能够联系起来。
当初安敏说是凤玉献计,她怀疑过凤玉受人指点,原来竟是白素素。
是了!
她怎么会想不到?
姜家白素素倒戈,指责秦冰冰,秦容却没有动静。那时候的白素素低贱如蝼蚁,随便一手便能碾死了。偏生他们忍气吞声了,想必这件事做的隐秘,却依旧留了把柄在白素素的手中。
最后,白素素却是死在了秦子楚的手里!
芙蕖冷嘲道:“这也是献王的高明之处,皇上秉性多疑,又极为的自负。他派人盯着献王,定不会出差错。若是旁人所害,他定会怀疑献王,可偏偏是安敏公主。当初痴恋国师,明里暗里弄死了多少女子?所以皇上相信安敏是单纯的为了国师,而对沈家动手。他相信自己,也相信献王绝不会愚蠢的找安敏动手!这样大的事情,安敏又是冲动的性子,似炮筒一般,一点就着,献王断不敢冒这样大的风险。”
“所以,你觉得是献王与秦容所为?”凤瑶幽幽的说道,可心里却不太确定。
献王吗?
凤瑶摇了摇头,恐怕未必。
“不!想分一杯羹的人多着呢!”芙蕖眼底燃烧着仇恨的烈火,却又隐藏着深深的不甘,痛恨自己的无能!
“你从何处得知?”凤瑶怀疑是有人刻意透露给她。
“小姐忘了我原先是什么身份?官妓!我进府之前,便被嬷嬷逼着接客,哪里是清白之身?从进去的时候,我便没有想过能活着出来,是仇恨支撑着我咬牙挺过来,也打听到不少的消息,可又能如何?去那里的人,有几个有胆儿敢将我赎出去?所以我另辟蹊径,将这些年的积蓄全都给了嬷嬷,只求她将我混进德亲王妃选陪嫁的人里面。”芙蕖眼底复杂的情绪已经消退,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
凤瑶手颤抖的愈发的厉害,原来她吃了那样多的苦。
心里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仇恨,为之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而她呢?
她那几年却是好好的陪伴在云初的身边,从不曾想过报仇,认为父亲真的是犯了罪。若不是……若不是临死的时候,凤玉告诉她,她恐怕依旧被蒙在鼓里。可怜可悲的活着!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为何挑拨我与世子的关系?”凤瑶语气里带着一丝颤音,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要破土而出,生生的被她遏制住。
芙蕖低低的笑了,笑得眼角流出了泪水,悲凉的说道:“小姐,你怕了?你怕什么?这是我与沈家的仇恨,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凤瑶面色苍白,牙齿紧咬的唇瓣,泛着青白色。
“世子他虽然没有对沈家动手,但他却是这一切因果的起始!若没有他一言,沈家岂会变成如今的境地?他最后虽然想帮助沈家渡劫,可他偏生谁也不找,就找上沈姐姐。这一切恐怕都是命!沈姐姐根本不知帕子里藏有乾坤,所以没有及时将消息传递给沈伯父,反而指使秦容有了突破口,使得沈家早早的倾塌了!”芙蕖心里对沈楚卿的感觉很微妙,即恨又痛心。
啪——
手指无意间挥落了小几上的瓷杯,砸落在地。凤瑶呆滞的坐着,手指紧紧的捏着扶椅,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心里所有的情绪瞬间涌向眼眶,眼眸圆睁,泪水颤巍巍的滚落。
眼前出现在沈家的情景,府里府外,都贴着年画窗纸,她长的矮小,哥哥长得快,抱着她将灯笼挂在檐下。可她却调皮的冲哥哥做鬼脸,哥哥笑说:“囡囡这么丑,今后哥哥是要担上父母的责任,养你到老了。”眼底却是布满了宠溺。
她却不懂事,气恼的将手里的灯笼挥打在他的头上。哥哥吃痛,不小心撒手,她跌倒了下去。哥哥早先一步给她做了肉垫子,手摔得骨折了。
母亲虽然疼爱她,但是格外的看重哥哥。她时常说哥哥若是出息了,得了父亲的器重,将来她的日子会好过些,有哥哥给她依仗。那时候,她只是气母亲的偏心。时常与哥哥置气,可哥哥却是真真将她捧在手心里。因为这一摔,会耽误了学业。母亲气得要打她,哥哥却是跪在地上认错,说他故意吓唬她所以才松的手。
严苛的父亲听见了,罚他跪在庭院里,厚厚的一层积雪,冻得他病倒了。
母亲如何不了解她的禀性?知晓哥哥是稳重的人,便罚她跪祠堂。
哥哥心疼她,便想了法子,让她去给他念书记批注。她那时候捧着云初的字画,并未给哥哥念书记批注,哥哥便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模仿了她的字迹写了交给母亲应付过关。
她肆意的挥霍着他们的疼爱,天真无忧的活着,是他们将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让她明白人心的腌臜,却依旧没有让她见识过,让她空学了手段,却依旧被人轻易的蒙骗。
画面在脑海里交错,她病倒时,母亲昼夜的守护,不肯喝药时哥哥变着戏法诱哄她。父亲虽然严厉,可对她打碎他珍爱的宝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是到死,原本她认为维护哥哥的母亲,却是让她先逃了,可她依旧是被抓住。
如今想想,若是哥哥先走,他会武功,是不是就能逃走了?
凤瑶死死的咬着舌,尖锐的刺痛缓解她心口的酸胀麻痹的痛楚,使她保留着一丝神智。
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太过沉重,她不敢回想,被她刻意的躲避掩藏在心底最深处。如今因芙蕖的动情,这些记忆破土而出,不断的在心里头闪现。
可,那些疼爱她的人,如今再也不会在她委屈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维护她,她受辱的时候给她讨公道。
头顶的那片天,顷刻间,塌了。
凤瑶再也承受不住,呜咽哭泣。仿佛浑身陷进了黑暗里,周遭阴冷的空气包裹着她,浑身蜷缩在角落里。
她难以接受,原来沈家可以避祸,因为她的无知,她的少女心,所以一百多条人命没了!
她难以接受,她孺慕之人,一直在追逐的人,深藏在心底的人,与沈家也有着纠葛。
凤瑶紧紧的捂着耳朵,将头埋在膝盖中,任由汹涌的情绪在心里翻滚。泪水洇湿了裙裾,悲凉凄楚的笑无意识从她嘴里溢出。随着笑声渐大,泪水愈发的汹涌。
她要找的仇人,原来一直是她的枕边人!
她怎么能接受?
她怎么去面对?
她口口声声要替沈家报仇,可笑的是她自己也是沈家的罪人!
芙蕖不知何时走了。
黑暗吞噬了榻上小小的一团。
吱呀——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由外而内的推开。
皎白的月光将一道身影拉长,投射在她的身上。
凤瑶浑然未觉,整个人僵硬、麻木。将自己束缚在小小的世界里,隔绝了外来的一切。
纵然恨,却无处可说。
这对凤瑶来说,似千刀万剐般凌迟的痛。
纵然怨,依旧要朝夕相对。
这对凤瑶来说,如同炮烙之刑处处煎熬。
处在冰冷世界里的凤瑶,浑身被温暖的气息包围,灼得她猛然弹跳开。一双极美的凤目此刻失了华彩,一片寂灭的黯然,充斥着防备。
云初手微微一顿,温声道:“瑶儿,是我。”
凤瑶一动不动,目光飘忽的落在云初的脸上,似有些陌生,仿佛不认得他一般。
云初渐渐意识到不对,想到芙蕖离开时的快意,蹙眉道:“芙蕖与你说什么了?”
听到芙蕖的名字,凤瑶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喃喃的说道:“她与我说起了沈家的事情,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应该知道沈家的仇敌是谁?”
云初看着她乌沉沉的眸子,亮得惊人。
“你想知道?”
并未问她为何想知道。
凤瑶僵硬的点了点头:“我只是可怜她,不想她报复错了人。”顿了顿,苍白的笑道:“听了你和沈姑娘之间的事,心里觉得可惜罢了。”
“今日她对付秦冰冰,想必她是说秦容谋害了沈家。”云初端详着她的神色,从中得到了答案。“当初沈大人曾言这锦绣山河透着*之气,终有一日会寸寸倾覆。他重新回到朝廷,只是想支持一位心怀天下的明君。可他身低位卑,很难施展身手。我当时便提了句沈大人能堪大用,皇上便留意他来,从翰林院官拜尚书。沈大人成了皇上新晋的宠臣,便招人耳目,之后沈家祖先之事被宣扬而出,事态发展严重我们始料未及。”
云初似陷入了回忆中,双目放空,手指抚摸着腰间的玉玦。良久,看着凤瑶道:“暗中之人是谁,我也只是有了头目而已。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云初起身离去,袖扣却被凤瑶拽住,偏头看向她。
“正是因为你这一言,沈家飞黄腾达,招来祸事。所以,你便心里自责,想要劝沈家激流勇退?谁知弄巧成拙?所以,你便将沈姑娘养在身边,留下沈家一息血脉?”凤瑶知道沈父的抱负,恐怕是有求云初,若是只这一言,着实怨不得他。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天意弄人!
黑暗中,辨不清楚云初的神色,凤瑶执拗的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良久,他缓缓的点头。
凤瑶手指蜷曲,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她是沈楚卿,所以没有骗她的必要。如今说给她听,恐怕是想要她心中有本账,莫要给芙蕖给糊弄了。
“谢谢你。”凤瑶低声喃道,不知是谢他坦白直言,或是提拔了沈父。
她知道的,到死沈父都不曾后悔,只是满心对妻儿的愧疚,祸及了他们。
云初目光沉沉,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半晌,淡漠的说道:“你在替沈家难过?”
“我替沈姑娘难过,她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