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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宜搬走了。
这当然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却总是让人觉得很是意外,大大的出乎意料。
似乎那么一个人她应该一直静立在那里,就算天翻地覆海枯石烂星河枯竭她也应该一直处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像一座屹立的神像一般,永生。
那女人似乎还满意这简陋的房间,而那女人满意的结果,就是我突然多了个新邻居而已。要在以前我是很少会关注换个邻居这种小事的,而现在我不得不提的原因则是,那女人老是来串门,关门不见开门就见的情况下,叫人不得不提及。
她说她叫刘丽。作为邻居有必要知道一下名字。免得以后回忆起曾经有过一个邻居,跟别人说起,却只能统以“邻居”代称,甚至只有一个女字或一个男字那么一点微弱模糊的区分。
我不知道她的过去,她也从来不说她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她住在这里计划着想要拥有怎样的将来,她也从来不谈论将来的事情。她好像就是一个纯粹的住客,只为了住在房子里而住在房子里,别的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房东和周围的几家住户,时常在楼道外打牌,她也时常跟她们坐在一起看他们打牌。她也常常下楼来串门,而且常常谈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有天她说她曾经养过一只狗,后来那只狗从她的屋子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有天她说她在春天种了一盆豌豆,可是等到冬天都没有开花。有天她又说,其实流浪的感觉很好,但是她迷恋红色。……
等等,最后这句话好像没有必然的前后承接关系啊?
诸如此类,听得我胆战心惊,确定她确实没有精神不正常,才终于将那颗忐忑的心按下来。
你说这样式,突然跑出来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就住在你楼上,成了你的邻居,而且时不时的就跑来敲你的门,你的心还能从容镇静啊?想想就让人头痛脑袋大。
我一边擦冷汗,一边听她说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其实她不说话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这女人挺可爱,她一开口却是就要叫人毛骨悚然。
渐渐听得多了,才终于见怪不怪,只是她的那种不断跳跃的思维还是常常让人感觉有心无力。
有天她跟我说起她的一个朋友,可能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精神太好,眼睛中都闪着有些异样的光,我敢肯定那是精力外泄的征兆。她说她的那些奇怪的性格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这个我知道,所谓近朱者赤,那个下半句啥的,说的好听点叫久处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一个人难免是要受到不良影响的。
她说也不见得完全是,我能够想到,你们大约都是同一类人。这句话惊了我一跳,这女人太深藏不露了,她让我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结果我还真睁眼就跳下去了。这绝对是个隐世的高手。
亡羊补牢,哦,当然好的方面影响嘛,可能也捎带了那么一点。反正你全是买椟还珠了。
而后我就听见她自语似的,说起她的那位朋友有时候像神经质一样的行为,并且开始对我说,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有很多事情虽然无奈,但那也就真的像是无赖。这句话立即就被我反驳,你见我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有漫不经心过?
那好吧,她说,你在乎过吗?
什么?我问。在乎什么?
这个问题是我问你的,她说。我就是要问你在乎过什么吗?
我当然在乎过。这个还用得着问吗?
那你在乎的是什么呢?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什么。我的那位朋友也如你一样。可是从你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你从来有去关心过他们吗?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姓什么,早上吃什么,晚上穿什么?做梦梦见什么,心里在想什么?虽然我也知道你的心底爱着每一个人,然而普通人要的不是那种广泛得感受不到的爱,而是实实在在,一点一点可以数得出,可以看得到,可以感受得到,哪怕很微小的关心,他们也就满足了。
你说的是你的感受你想要的吧,我问。
但是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说下去。自我回省,我对我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不管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小孩子也好,老年人也好,可曾真正在乎过呢?事实好像我从来就没有留意到这些,确实如她所言,我在心底爱着身边的以及不在身边的每一个人,然而我没有办法实实在在的去在乎具体的某一些人。
我或者应该像她说的那样,我要学着去爱护在意身边的具体的人,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捧着一颗心假装博爱。虽然我一开始就承认,生活就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强奸,由不得你选择主动被动,因为到最后主动也会变成被动的。可是我是不是真的需要改变一下呢?
哎,还是算了吧,站着死睡着死哪个不是死。那么我只是要承认一点,我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从没有在乎过。
只是,即便争取了又有意义吗?
听她说她的那个朋友,结果似乎是不好的,我听得并不真切。也许我可以想见最后的结果,只是那样的结果,实在让人心痛。
我想我肯定是不会步入那样的后果,毕竟我并不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神经质,虽然我也承认我曾经是个怀揣过理想的文艺青年,但是文艺那东西毕竟已经成为时间的牺牲,我现在就是一青年,并且即将人到中年等着步入老年。
我突然想起曾宜说的话,我想要相信。
那是她搬走的前一天,我在楼道碰见她,两个人相对无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说。她最终只说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