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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的海棠正抽芽,案上的药香依旧芬芳,似乎入职这两年中,从来没有这样清闲的时光,陛下亲征之后,这六宫嫔妃的灾病仿佛一日之中痊愈,整个太医院都闲了下来,众人都不过翻着医书,寻些古方药理,左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而鸣晖的脑中,一直不断的,重复着除夕之夜,重复着那金黄幔帐下的鲜血蔓延,还有那浓烈的血腥之气,在自己的鼻尖,仿佛萦绕不绝,那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在自己的阴谋诡计之下,离开了这个世间,这双手间,满满的,都是鲜血,再也擦不干,抹不净。
“苏太医在吗?”院中有人呼唤,却是温柔女生,仿佛辛夷那边,都是叫临武过来的,鸣晖起身迎出去,却是许久不见的春儿。
春儿比之言苒,终究是态度和缓好多,鸣晖上前,“春儿姑娘寻在下,可是韦妃娘娘那边有事?”
“娘娘这几日偶感风寒,想着叫大人去瞧瞧。”春儿行礼道,“大人请随奴婢走一趟吧。”
韦妃对自己的态度,如今依旧暧昧,更因为韦妃的青眼有加,辛夷的贴心依仗,这段日子,他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太医院首,更是叫几位资质老的太医嗤之以鼻,太医院的风言风语他虽然可以恍若未闻,却不能毁了韦妃清誉,许多事,还是要有界限的好。
更何况,自己已经害了性命,就不要再造孽了。
“娘娘的身子一直是李太医看顾,微臣对娘娘的身子所知甚少,不敢贸然用药,还请姑娘谅解。”鸣晖退后一步行礼,“李太医正在殿中配方子,臣这便去请他。”
“大人——”还未等鸣晖折身,春儿忙着挽住他胳臂,故作悬疑,悄声道,“娘娘就是因为用了李太医的苦药不见好转,昨儿去修仪娘娘那边坐了坐,听说大人的药膳很是有效,才特意叫奴婢来请的,大人这样张扬,叫娘娘日后怎么做人?”
言罢,不由分说,就拉着鸣晖出了太医院大门,鸣晖实在被缠的无法,只好随她前来,只是一入殿,便知这一切,同风寒无关,同汤药无关,若不然,韦妃怎么会自己抱着皇子?皇子体质最弱,她难道不怕传了病气过去?
不过既然到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应对,他撩袍跪倒,“臣苏鸣晖见过韦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见过大皇子。”
“你到了,”韦妃转了笑脸看他,眼中都是光亮,“地上凉,快起来吧。”
殿中人顷刻便退去大半,就连言苒都在韦妃的怒视下退下,自然,言苒的恼火鸣晖还是看在眼里,他扶衣起身,“听闻娘娘偶感风寒,请容臣诊脉,好为娘娘用药。”
“苏大人,你来,”韦妃将洛惜抱在他眼前,“皇子足月礼上你见过的,快瞧瞧,是不是长胖了些?”
她双手递过来,是要他也抱抱的意思,可是鸣晖看到这个孩子,这个像极了他生母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面对,他颤抖着双手,却还是无力举起,讪笑着推脱,“臣打殿外进来,身子皆是冷气,皇子身子娇弱,恐感了凉气,臣还是不抱了吧。”
韦妃将孩子交在乳母怀里,叫殿中人尽数退下,起身直视他,“你还是介怀是吗?”
鸣晖垂手,无话可说。
“皇后娘娘,是因为难产而亡,无关你我,吕太医不是也说了,即便皇子足月,胎里不足胎位不正,一样会伤到母体,你又何必难过自责至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而死,罪魁祸首,终究还是我!”鸣晖心中的愧疚,几乎叫他无话呼吸,皇后娘娘生产的时候,他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得知她的死讯,他的心中,仿佛被蜂子蛰了个遍,一点一点的疼,无药可救,无药可愈。
“整修园子埋下隐忧的不是你,故意引她步入陷阱的也不是你,你为何一定要将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韦妃大力摇晃他的身体,“这个罪人是我,你看看清楚,是在你眼前的我,是我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要你帮我的,是我逼你做的,老天就是要报应,也尽管来找我好了,鸣晖,你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再愧疚自责了好不好?”她这样喊着,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流下来,她现在拼尽全力照顾洛惜,难道仅仅是为了夺取后位?她的夜不安寐,难道不是因为自责的缘故?
她杀进皇城,亲手斩杀墨朝老臣的时候,屠尽满城违抗者的时候,她杀死曾经以为的心爱,曾经孤注一掷爱着的太子的时候,她亲手毒死尹染儿的时候,她都从来不觉得自责,不觉得内疚,是什么时候,她也有了温情,有了不忍,有了软肋?
恐怕都是他,都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明明什么都不好,明明没有英俊倜傥,没有权倾天下,明明懦弱无决断,明明没有一样是自己瞧得上的,可是却唯有这个男子,叫自己知道,痛了,可以流泪,伤了,就该停歇,她终于可以不再铜墙铁壁,不在需要装着无坚不摧。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给了她安慰,却终究不能给她依靠?
泪水将她的情感挥洒,也叫他的情愫失仪,她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馨香,温热,还有她的热泪,叫他心疼,叫他又一次沦陷,本是要伸手为她抹去泪水,不知为何,捧着她的脸颊,突然不想放手,四目相对的一瞬,无需言明的激情被这苦痛点燃,他深深的吻了下去,双唇交叠,湿热滚烫的吻在一起,他所有窒息的苦痛,都在这双唇间化作酣畅的激情,紧紧的拥着她的身子,想要将她的痛苦难过都同自己融合,也许,是一起融化——
这一刻,他是爱上她了吗?
他想,也许是的。
她想,一定是的。
不过此刻,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唯有飘零的帷幔,褶皱的被褥,滚烫的身躯,证明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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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今日这茯苓鸡汤失了往日的味道?”辛夷手中汤匙搅动,鸡汤在玉盏里滑动,如口却怎么样也没了味道。
“娘娘,今日的鸡汤,并没有用茯苓,不过是一般的鸡汤罢了。”临武躬身布菜,忙着解释,“若是没了味道,奴才叫小厨房再做一碗去。”
“往日都是茯苓鸡汤,怎么今日不是了?”辛夷诧异,“小厨房就是这样怠工的?”
“这却怪不得他们,咱们宫里一般都用药膳,为了安心,这些用药配方都是苏大人亲自来送的,而这些日子,苏大人并没有送过来,所以也便没得做了。”
“娘娘您忘了,这几日的平安脉都是李太医来请的,苏大人许久未来了。”缨容补上一句,“昨儿您还问了呢,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去看账簿了,也就忘了。”
是啊,是有许多时候不见他来了,这却不是他的作为,自从良田降生,他恨不得日日都在翊锦宫呆着,如今连着多日不来,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临武,你即刻便去太医院瞧瞧,看看哥哥在不在,若在,便叫他过来。”看着临武出去,辛夷搁了汤盏,“收起来吧,过会儿熬点姜糖水给宫里人,春寒料峭,可别受了寒气。”
“奴婢这儿便替大家谢恩了。”缨容笑着躬身行礼,“这几日的汤汤水水不断,昨儿奴婢见小武子长高了不少,想必是娘娘这汤水的功劳了。”
“既然这样,你便叫大家都多喝些,都长得高些才好呢。”辛夷笑着起身,“方才本宫看到哪儿了?你再陪着看着。”
话音未落,便有宫女进来通禀,“娘娘,韦妃娘娘身边的言苒顾念来了。”
“请进来吧!”辛夷冷冷落座,韦妃几日未到,言苒却来了,也不知买的什么药。
“奴婢见过修仪娘娘。”言苒福身行礼,递上手中的包裹,“这是我们娘娘那日同娘娘借的衣裳,奴婢特来归还,这中间还有娘娘为小皇子准备的一件春衫,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韦妃娘娘的心意,哪能嫌弃呢?”辛夷笑着要缨容将东西收下,“连着几日在宫里翻看账簿,也没时日去同韦妃娘娘见礼,还请言苒姑娘代本宫向韦妃娘娘问安,望娘娘不怪罪辛夷失礼。”
“奴婢记下!”言苒挤出一丝笑纹,也不多言,躬身便退出殿去,辛夷看着她退出去,却猛然惊觉,这个丫头身上,越来越有当年韦妃的影子,而韦妃呢?如今,又像了谁?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