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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吕布却有点受窘似地,也许是不习惯人家当面对他说好话。“哦,杜鹃姑娘!你为何在这大雪天,还跑出来采药呢?这样的天气,你家里人也舍得让你出来?”吕布转而问道。这个问题也是张援很想问的。
“自然是因为病人急用!虽说也是些常见药材,可药铺里头刚好缺了,其他药店却也一时没货……所以……而且我要是不出来,我爹就得出来……”说到这里,杜鹃这才想起事来了。“哎哟,奉先哥,幸好你这一提醒,要不……哎,我真得是糊涂了,忘事了,我得赶快赶回去了!”说着,即刻就要往外走。
“喂,你等等!”吕布说。
“我走了!奉先哥!”姑娘还有回答,但是声音小了,前面只有奔跑着的那杜鹃姑娘的身影。
“奉先兄!”张援对此不知说什么,他心里是很想帮帮她,因为他有马呀,而她却只能靠步行。要是路远,还不知走到何时。
吕布对此也很明白,于是他说:“秉义兄弟,杜鹃姑娘事情一定很急,要不也不会大雪天来采药,你有马,可以帮她,就有劳你送她一程,布在这里致谢了!”
“好吧!奉先兄!改日张援再来看你!”
说着,张援也就急急忙忙,策马而去。由于是往下行,所以就凭着他的马技,这马也行得,不一会儿就看到前面的人影子。张援喊道:“杜鹃姑娘!杜鹃姑娘!”
少女抬头掉转身子。张援控辔,雪上飞懂得主人心意,嘶鸣一声停了下来。“姑娘上来吧,容我送你一程!”张援说,并把手伸给她。
“多谢秉义兄,杜鹃可以行得!”她说。
“大行不拘小节!”张援说的这话,可并不是原来那个顽童能够说出来的,而完全是靠着自己穿越以前的古典文学的功底呢,中学时代他读《聊斋志异》就大体不看字典可解。要不是他对医学比对文学更钟情,他很有可能就去念中文或者当作家,而不会去读医大呢!可是这话终究是从昔日的顽童的嘴上说出的,所以说得让杜鹃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现在事急,不要误了事!而且这也是吕大哥的主意!”接着,张援更说出了人情的味道。
前面那杜鹃只在愣神,可是等到他把吕大哥的主意说出来后,她突然就回心转意了。她的手伸了过来。他握了她的手——这手本来也许是柔荑,可是由于辛苦采药,却显得有点粗糙和僵硬了,但感觉还是很好——把她拉上马来了。
马奔了一阵后他想找话说,他想说对她有那么点喜欢,可是这话怎么能说呢?这可是古代,是鲁迅、胡适等文化名人所批判过的封建社会!所谓“男女之大防”,“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这样跟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女子共骑乘一马,已经是有所逾越了!
再想想看,自己穿越到这里也才一个多月,就这么轻易地想谈恋爱了,这未免太轻率了吧,这不是他往常行事的风格。
不过他的的确确觉得她似曾相识。难道说就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般的感觉,还别说,真有点那种味道呢!
他突然就要叫出声来了:若兰!
心里的这一声若兰,不啻是灵魂世界里的一声雷。他差点没被这声雷震着再重新穿越了回去!
若兰是他穿越之前的妻子。难怪自己一直觉得杜鹃让自己倾心,原来她的眉眼,竟然有七分像是若兰。
张援想到这里,不禁心上千头万绪,就觉得茫茫天地,只有她和他的心靠得最近。这时他暂时把吕布放到一边,心里只有她了,他就想跟杜鹃多一些交流。
“姑娘冒雪上山采药,一定是为了治病救人吧!”他说。
她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他心里想,她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没话找话说。前面,她不是说过是因为病人急用,这才上山采药的么?
“那你采的是什么药,这么重要?”
“当归,沙棘,黄芪……可惜没采到杜仲!”谢天谢地,她这回总算是说话了。他看到了篓里头边上有一小扎无叶而只有根茎的东西,根头圆嘟嘟的。就又问,那是什么?杜鹃就又说道,“这就是当归,补血的上品!”
张援这下子来了精神了。因为穿越之前他在福州开了一家诊所,牌子挂的是中医内科,但西医也来,外科嘛,有些容易的也能上手。有时候也算是中西医结合,自己那两下子倒还行。所以现在突然谈到这方面,他精神自然来了。
“没想到这山上,到处都是宝,那当归是补血的,黄芪是益气的,那杜仲是治骨伤的,没采到也真可惜,都是老虎瞎捣乱!”他说。
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杜鹃居然也有了谈话的兴致,“看不出,你说话真有点意思!而且也懂得药草!”
“杜鹃姑娘见笑了,张援哪里懂什么啊?不过,你刚才说的第二种药材,我好像没听清楚呢?”
“那是沙棘!亏你还是九原县人,连我们这一带最常见的药材都不懂!”
她掉转头,把一张满是嘲笑的脸送过来。姑娘这一捧一摔,让张援多少有些难堪,也有些辛酸。哎哎哎,这女人,是不是无论现代,古代,都这个样呢?不过转而一想,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无论是捧,还是摔,都是出诸真心。
这下子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当今如此发达的蒙药业,其实早在汉末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此时的医生治病之所用,不仅依靠中药,也开始倚重蒙地药材。他知道九原县这个地方,在现代世界里是属于内蒙包头一带。这里用以治病的药材,就属于蒙药的范畴。
那年在医院愤然辞职,最最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看了许多的医书,专拣难的怪的医学著作读,对一些医学信息也不放过,于是对蒙药也就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沙棘就是常用蒙药之一。
“这沙棘跟当归和黄芪合用,莫非是用来活血化瘀的?”他又像文人掉书袋一般,不放过自我表现的机会。于是她又一次有点愕然了。
“兄台懂得的还真不少!”她说。
他本来还想说说这中药和蒙药的差异问题,不过立刻想到这么一说,那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那岂不是让人家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竟然是个冒牌货,而并非全真的张公子张援。尽管现在就是神仙来请他走,他也走不得,但被戳穿了西洋镜,终是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想想看,又何苦来着!
唉,既然如此,也只能处处小心谨慎了。不是有句名言称:诸葛一生唯谨慎!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两相距离这般的近,那黑色眸子盯得他发慌。当即谦虚地说:“姑娘过誉了,其实张援只是一个顽童而已,凡事就是好奇,很多事还真的是不懂!还是姑娘在行!”
杜鹃此时却态度极好,“兄台过谦了。”稍后她又说道,“也许兄台是说实在话,不过说不定对医道真的颇有灵悟!”
“既然姑娘认为如此,那张援今后一定多向姑娘学习!”他一时高兴起来,这种态度就像他在搞什么宣誓似的,至少也是写保证书那种态度呢。他本来以为她会发表些什么看法,可是她却又沉默了下来,没有任何反应。
但无论怎么说,他现在感觉更好了。她就在他的身前,靠着他很紧,由于奔马的疾速,她的身子经常和他碰撞在一起,让身上激涌起了暖流。
所幸穿越之前他还是三十五岁的男人了,尽管穿越之后的两相融合,消去了他成年男人的许多根性,但是终究是比原先那个顽童要老道许多。所以这样的贴近,不会让他起什么歪念头,他仍然平静稳重如斯。所以她也就平静安生,直到那雪上飞安全抵达少女的家门口。
张援骑着雪上飞回府时,天已是擦黑的了。他的父亲正坐在厅堂上等他。他知道这是家里唯一惹不得的人物,便装作温顺的样子,在父亲面前作了个揖,就低着头想从此绕过去,可是却被父亲喝住了。
“等等!秉义,你今天又上哪儿疯了?”虽说穿越之后张援变了许多,可是县令老爷眼里他还是过去的顽童。
“我……我出去玩儿了!”张援不想太具体地把事情告诉他,生怕无端又被他臭駡。
“别走,你的事情还没说清楚!”
这时家里厨子张兴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公子,你就告诉老爷今天去了哪儿,包管老爷不会对你问罪!”他一边说着,一边解着围裙。
在这家里,就数张兴跟他最有话说。他知道张兴是外县人,到这里也近五年了,属于老家人级别了。不过他也知道张兴也挺忙的,每日三餐,餐餐实在,虽说餐前餐后有帮着干杂务的吴叔王妈,但是平时他还是难得到外头去转转。也因为这样,张援要不是骑马,就多半会邀了他出去转转,尽管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他就非得回家不可。
听张兴这么说,张援心里想想,今天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好事,于是就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骑上雪上飞没有往平原开阔地撒蹄,却往奔北山之后之所遇,对父亲和盘托出。
当下那张岩听了,一拍桌子:“简直是一派胡言!”须髯都有点发炸起来。
张援有点失望,这个架势一般都是昏官或者贪官做出来的,说是摆谱也可以,就是下边草民无论说什么,就先来了“简直是一派胡言!”以此来杀威,真是可笑之至。
“爹,我说得全是真的!”张援说。
这时他还听到另一种声音,那就是县衙阶下草民在说:“老爷在上,小人所说句句是真,决无半句虚言。”
那么这时坐在堂上的自己的亲爹会说什么呢?张援不能再想下去了。
“从来就没听说北山有虎,就今天你骑马上北山,好运气,一下子就遇上了两只虎!还有这大雪天,白雪茫茫的,怎么采药?你编这个谎,是想气死你老爹呀!”县老爷如是说。
张援此时已经感受了九原县草民的痛苦了,他知道,有了像爹这样的官,还不知有多少倒霉鬼,会不明不白地被扒去裤子打板子,严重得会因此不明不白丢了性命。他要不是我爹,这会儿我就要上去,把他脸上胡髯拔个精光,看他日后有何神气。
这时候他竟然也想到了吕布父母被杀害这一惨案。心想莫非也是因为自己爹爹这么一个糊涂官,才一直没能将凶犯缉拿归案,以致吕布还要因为怕遭仇人所害,不得不躲避深山呢!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突然不知有多难受。
“那好吧,爹这样认为,那就这样了!”他说。他也不想分辩。
他说着就想往里头走,不想吆喝声音更甚:“畜生,你就一点也不知罪?还不给我跪下!”
张援知道县老爷的威风来了。可能是以往曾经多次跪过,所以张援好像也什么太多的反感,立即就跪下了。那县老爷反而不坐堂了,却站了起来,“好好地一边跪着一边悔过!没有我的话,你别想起来!”说着,竟袖着手,往内宅走进。
见此光景,那张兴连忙过来责备道:“少主人哪,你明明知道老爷最恨人家说谎,你为何编出这么大的谎,来气他老人家呢?”
“连你也以为我是说谎?”
“我是信你的呀,可是老爷也说的是,从来没听说北山有虎。而且一年多前吕良家惨遭灭门,一把火烧成平地,没听说哪个跑出来,那吕布早就死于刀火之下了。”
“这事我以前倒没听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援这一问,张兴倒是被问得怔住了,然后笑着说:“噢,外头传得厉害,都这么说,少主人只是没留意罢了。”
这时张兴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就偷偷地取了一块毛褥来,给张援的双膝垫上。张援这下子好受多了,心想这要是一直跪到次日,自己也能够挺过来。不由得偷偷对他表示谢意。
本来这个席地而坐的时代,这罚跪主要是一种精神压迫,而不是肉体折磨。可是这对今日的张援来说,却有了这两方面的内容。一个多月了,这席地而坐,对他来说真是一种磨炼。他忍了,他怕暴露秘密,自然只有忍了!虽说他的记忆里头还有张公子旧时受罚的印象,但这终究是他穿越之后的第一次受罚。所以见张兴如此,自然是特别感激。
然后他对挨在身边的张兴又强调说:“真的,没骗你!这事是千真万确!”
张兴不再说话了。又陪一会之后,他就离开了。因为他说要给孙夫人准备点心。孙夫人就是张援的娘,比张岩老爷小了十岁,尊贵得很。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飘了过来,只见自己的妻子玉娥走了过来,一把扶起他说:“是娘求的情,让你吃了饭再受罚跪。”
玉娥虽说不如若兰好看——自然也不如杜鹃好看——不过那性情是特别地好。先前张公子婚后一直冷落她,她也无怨。以往张援顽童脾性,自然不如穿越之后的张援会讨女人欢心。所以近一个多月,玉娥的脸上常常带着笑容。至于张援呢,他也心知肚明。这玉娥对自己呀,那种好啊,真是让他觉得做古代男人的幸福了!
吃完饭,母亲又过来训了一番话,他只是听着,却没有辩解。他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很清楚了,娘是绝对是跟爹一个套路的。然后自然就是老老实实回到原处罚跪。后来玉娥也回屋去了。他觉得气闷,就也会想到张兴叔。
张援以为他这一走,一时辰之内准会来,没想到他竟然没再来了。张援心想会不会他也惧怕自己的爹呢。直到次日早晨,他才到书房里跟张援见面。说,“我就猜你又被罚读书了!”张援见他也很高兴,没问他为何后来不见影了,心想人人都有自己的事,他哪能老陪着自己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