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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多,所有人都喝的差不多了, 就连白苋都有了些许的疲意。
众人依次被城堡里的佣人带回客房, 大厅这里很快就空荡了起来。到底都是高素质人群,虽然尽情欢闹,但之后地面和桌子上面的狼藉还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今晚辛苦了, 你们也早点休息吧。盘子、酒瓶这些明天早上再说。”白苋看向自己依旧精神抖擞的管家。
在对方说话之前, 她继续补充:“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你就不要把那些管家守则放在心上了。”
在某些方面, 这个外国老头固执的可怕, 白苋不得不用上命令的腔调。
“好的。”顿了一下, 把迈向杂物间里清洁工具的腿收回。管家微微躬身, 然后招呼其他人回房, “愿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大厅的灯光很快泯灭,唯有天上的星子与明月, 穿透云层坠落而来。
满厅寂静。
走在长长的台阶上, 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大手牢牢牵着, 白苋哭笑不得, “我没喝醉,你不用这么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自己男朋友有点怪怪的。
“我知道。”孟既庭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即使白苋没有喝醉,他同样能够牵起她的手。
仿佛是透过眼睛看出了自己男朋友的意思,白苋眨眼, 然后放任自流。
城堡铺设的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出口的地毯,踩在脚下异常的柔软。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既庭分明感觉到了身边女孩的呼吸与刚开始的时候沉重了不只一筹。
同样是接触过酒精的人,孟既庭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白苋到底还是喝醉了,只是她不承认而已,而且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女孩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清明。
这姑娘,嘴巴真硬啊……
就好像是即将绷断的弦,越到临界点,越表现的若无其事。有那么一瞬间,孟既庭有种触摸到白苋灵魂深处的错觉。
明明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醉酒而已,多正常?
换个方向问,到底是多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连醉酒的权利都不给自己留?
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白苋不能让没有任何防备的自己出现在旁人的面前。
“咔嚓”,细小的开门声使得孟既庭惊醒,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他只觉得右脚有点疼。
感觉到皮鞋踢到墙壁产生的动静,白苋眉头微挑,高度的伏特加经过发酵之后所散发的气息越发的醇厚,“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有。”孟既庭反应很快,半点端倪都没有露出来。
白苋转头,两秒钟后,她无奈道:“还说没有,你的情绪都写脸上了。”
“不会吧……”微微低头,掩饰住自己目中的涩意,孟既庭甚至还状似愉悦的笑了那么两声,“你肯定是看错了。”
已经好久没来过这里,卧室里的布置都已经有点陌生了。或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买这个城堡,反正也没什么用。
微不可见的停顿之后,白苋又将名贵的实木门关上。昏黄温暖的灯光亮起,她看向自己的男朋友,“不高兴就不要笑了。”
垫脚捏了捏男人的脸,白苋语调轻松,“丑。”
“你这样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看着女孩透露着狡黠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果放在往常,孟既庭说不定早就恼羞成怒了,但现在……
“你真的没有喝醉?”冷不丁的,他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白苋歪头,耐心十足,“没有。”
“那你能不能再陪我喝点?”这一夜,孟既庭突然就不想睡了。停顿两秒,他补充,“我难受。”
这人有什么好难受的?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孟氏运营正常,并且不断往海外扩展业务,势头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孟父孟母身体健康,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可以烦心的吧?
白苋本来以为他是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男人嘛,偶尔也会撒撒娇,这也算是一种情趣了。然而等接触到孟既庭沉静的眼眸时,她忽然就不这么想了。
可能是灯光太过暗淡,白苋还真的从里面读到了几分死死压抑、仿佛是不可与人倾诉的痛楚。
深吸一口气,白苋有点慌了,“喝喝喝,我现在就下去帮你拿。”
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脆弱起来,可真要命。白苋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到底没敢耽搁,非常利索的就往楼下走。
看着女孩的背影,孟既庭的情绪有些难以自控。他现在脑海之中,只有白苋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的场景。一遍一遍,轮回播放,仿佛永远没个尽头。
两分钟后,孟既庭手中就被塞了一个洗干净的玻璃杯。
“冰块和伏特加没有了,我拿了一瓶没打开的朗姆酒,你凑合凑合。”白苋轻咳。
其实她撒谎了,高度的伏特加还有几瓶,不过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正孟既庭可能也就发泄发泄,什么酒应该都无所谓,度数低一点醒酒快,第二天不至于太难受。
甘蔗发酵酿的东西,喝的时候甚至有点甜味。
孟既庭默不作声,出神的望着白苋动作,她对人好的时候,哪怕是一个细节,都不会有疏漏。可也就是这样,孟既庭才会觉得难受。
两只玻璃杯很快被装满,卧室的门也被锁上了。除了窗外明朗的星月,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白苋这边刚把酒瓶放下,那边孟既庭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之后,紧接着就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下一秒,他眼也不眨道:“再来!”
“……”沉默一瞬,白苋也跟着动作,不过她不傻,只慢悠悠的喝了一半。
本来白苋以为两杯酒下肚以后自己会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比如孟氏其实只是看起来很好,实际上内里被掏空了。再或者说孟既庭发现自己其实不是孟父和孟母的亲儿子,是三十多年前两人在垃圾桶里捡来的……毕竟也只有这些事,才能让他失态成这个样子。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苋都没听到孟既庭吐露出来半个字,他就好像真的是莫名其妙觉得难受,随便拉着她喝酒一样。
“唉……”因为觉得自己其实是想多了,白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孟既庭见状停下手来,“你喝醉了?”
“没。”白苋摆手。片刻后挑起眉头,她敏感极了,“我发现你今天晚上问了很多遍这个问题。”
“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孟既庭眼神瞥向女孩手中的酒瓶子。
“……”好吧,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没办法,白苋只能再一次给他满上。
以这种莽撞的喝法,不出意料,没半个小时酒瓶子空了。
又呆坐了二十分钟,感觉到视线内所有的物体都开始模糊、分裂,脚下的地面也在转动,孟既庭放下杯子,突然开口,“我有点……恶心?”
因为不太确定,他的声音非常的轻。
“那里是卫生间么?”孟既庭转头,手指指向一扇木门。
嘴角微微抽动,白苋点头,“对。”
实在是不放心,她是想跟孟既庭一起进去的,但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白苋同样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只一瞬,她就稳住了身形,好似没有半点异常。
可能是有些忍不住,孟既庭趁着这个空当就踉跄着走了进去,顺便把门也给关上了。
紧接着是水声和呕吐声。
“你没事吧?”知道男人这个时候看不见,白苋死命的揉捏着太阳穴,尽量保持清醒。实际上,两瓶伏特加加上两杯朗姆酒,她醉的要比孟既庭厉害的多。
“还、还好。”隔了一扇门,男声有些模糊,“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更难受了。”
“所以说喝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见门被无意之间反锁了,白苋只能折回去,坐在床沿上。
“那么你呢?酒量这么好,就没有借酒消愁过?”她听到男人这么问。
醉酒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为了保证孟既庭不会把头浸马桶里淹死,白苋开始配合他聊天,“没有,我只在必要场合碰这东西。”
“那么我需要练多久,才能像你似的,醉了也跟没醉一样?”
“其实半年就差不多了。”有人是天生的海量,有人则需要后天训练。很不凑巧,白苋属于第二种,“你又不需要这个技能,别瞎折腾了。”
孟氏总裁,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把他灌醉?
“所以你需要。”
“这不是废话么?”酒气越发上涌,白苋已经分不太清孟既庭的语气了,所以她自然感觉不到其中隐匿的艰涩。
“你以前参加的酒会是怎么样的,我只知道国内那些自诩上流社会的人其实对普通人并不感冒。”孟既庭不会做出这种姿态,但他见过的却不少。白苋这种没有任何根基的华裔,出现在奢靡的宴会上,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
“如果你是那些人的话,你会怎么看我呢?”白苋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她的双眼也逐渐朦胧了起来。
足足过了半分钟,卫生间里才又有男声传出,只是往外吐露字句的时候格外的艰难而已,“……工具、玩物。”
所以说白苋不是天生的酒量好,她只是没资格喝醉而已。谁知道宴会里面有没有人渣,看准机会就让保镖随便把她拖到某个房间里去。
“还有……谈资。”
与服装界新锐,还是个亚裔美人春风一度,说出去还挺有面子的。反正对方跟那些真正的名媛不一样,没什么雄厚的背景,翻不出什么浪花。更甚至,哪怕是不小心弄死了,天高皇帝远的,也不会有人给她报仇。
这大概是她没真正走上金字塔顶端之前,真实存在过的事。
白苋困意加深,强撑着精神说:“差不多吧,不过后来就不会有人这样了。”
“在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之后,苋苋,现在的你……开心么?”
她有没有哪怕一秒钟觉得发自内心的的高兴过?
“有什么好开心的?”支撑不住闭上眼睛,白苋喃喃,“我这辈子,想得到的其实都没得到,想抓住的,其实也都没抓住……”
旁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住着五层楼高的城堡,开着限量款的跑车,出入许许多多非上层阶级不能进去的场合,甚至在许多欧洲国家行走都有那么几分人脉和薄面。
可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我这么努力考那么多第一,就只是想在老头子走不动之前攒够钱,带他四处转转,不用太多,两三百万就够了。我们先去罗马和佛罗伦萨,再去戛纳和尼斯,哦还有瑞士的特拉肯卢塞恩,巴黎其实也挺不错的。到时候我会骗老头子说我钱包丢了,让他在大街上给人写书法,卖艺赚钱,听说老外都喜欢这个。哈哈……到时候他肯定要气死的,想想就觉得有趣。”
“不过可能老天爷见我贪心,赚的钱竟然是两三百万的十倍百倍,所以就把老头子带走了。”
她明明,一开始就不是这么想的啊……
伴随着“哗哗”的水流,男人的嗓音哑到几乎发不出声的地步,“那么,有没有办法,让你重新开心起来?”
“没……”可能是睡着了,白苋低语声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彻底消失。
“我开心不起来了。”
卫生间里——
将洗手池铜质的水龙头缓缓关上,孟既庭低垂着头,没有人看到他的手有些发颤。片刻后,他抬起头,映照在镜子上的,是一双发红的眼睛。
今晚孟既庭大概得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的白苋,早在两年前就把自己的一部分埋在了漆黑阴暗的坟墓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坑品居然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