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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气氛尴尬。
席慕白只能微笑:“方便吗?”
宋简茹微怔,宋记已经放手给赵熙,梁叔有家室,宋梓安在书院,家里只有姐妹,去哪个地方好像都不太合适。
“我记得前面有家汤面小食肆,他家用了宋家姐妹卤味做了浇头,味道很不错,要不要试试?”她笑问。
席慕白目的不是吃饭,主要是跟她多接触,想验证她是不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好。”温润一笑。
宋简茹带席慕白吃了顿简单的午饭,两人一边聊一边吃,跟朋友一般,相处的不错,正如他打听那样,她被赵熙踢的死过一回,忘了所有前尘往事。
在遗憾的同情,他跟赵左等人一样,既然忘了所有,为何还会写字、做菜、甚至在聊天中表现的一些见识、见解又如此独道呢!
真令人费解!
“下次我请——”席慕白没有抢着付钱,而是找机会再一次见面,他还是想了解她、想弄明白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方沐柔。
宋简茹倒是愣了一下,冒出一股奇怪的想法,难道……席公子喜欢她,想……追她……原本就对他有好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不用了吧。”宋简茹显得窘迫。
席慕白笑笑,“礼上往来,人之常情,宋姑娘想吃什么或是想去那家酒楼,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宋简茹有些难为情,“还是别了,一顿汤面不值得席公子回礼。”
“看不起我?”席慕白故意说道,长长的眉尾轻抬,带着笑意等她回话。
“怎么会!”宋简茹慌乱摆手,“席公子太客气了。”
“客气的人是你吧。”
好吧,看来不吃他一顿不行,宋简茹只好松口,“那席公子你看着安排。”
席慕白略思:“三丰楼怎么样?”
宋简茹做食肆,京城有多少食肆又有多少酒楼,大体上她还是清楚的,当然也知道各个酒楼所处的档次。
席慕白说的三丰酒楼属于中上等了,“席公子使不得,太奢侈了。”
估计一顿吃下来最少得二两(北宋中期一两银价值人民币600元-1300元),她刚才请的一碗面才二十文,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笑着调侃:“宋记一顿吃下来价格也不低呀。”
“饭菜没有这么多,主要是酒贵。”宋简茹心道,那些要巴结赵熙的人恨不得一次甩个几十、一百两的,根本不把钱当钱,食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以味为本的初衷。
“我请你,不点酒,不贵。”席慕白笑道,“听说你这两天正在买小院,那就等你买好小院了,我来请你,算是恭喜之请。”
宋简茹总觉得席公子的笑容里有些什么,她想抓也抓不住,带着笑容点点头,“多谢席公子。”
街道拐角处,年轻小娘子直等他们离开,才从墙角拐到街道上,不动声色的看向相对而行的小娘子与温润公子,嘴角轻扯,奚怀秀,果然好手段,那边刚丢了赵熙,这边又搭上了卫国公府世子爷的谋士,你总能轻易攀附上权贵,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不如你!
小娘子微束的目光惭惭变得狠戾,微抬下巴面露不屑,那又有什么用,每次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扭着腰肢汇入到人流中,转眼间,泯为众人。
一辆黑色低调的马车粼粼而过,拉车的马膘焊体壮,毛色纯亮,着实不似一匹普通拉车的马,倒像是身经百战的千里驹。
“公子,宋姑娘去牙行了,那我们去哪里?”随从贴着马车车窗问话。
谢衡倚在厢壁,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去茶楼。”
“是,公子,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宋简茹今天有些忙,约了牙行谈房子,前两天看过几处,今天要定下来,连忙去牙行与牙人讨价还价准备以最实惠的价格买下来。
她看中的一处小院并不大,一幢迷你型小二进的院子,听说曾是某个官员外室的院子,后来外室生了儿子母凭子贵搬到官员府中享受荣华富贵了。
深宅大院,规矩重重,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坠入万怯不复之地,在宋简茹看来还不如就当个自在的外室。
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宋简茹轻哂,她也有她的打算,她买小院主要是为了有个归属感,实际上以后她的住的时间可能并不多。
为何不多?
对于未来,她已经有了大致规划,先赚钱,等钱赚得差不多了,她就游历大宋,不管东西南北中,看尽大宋风光,也不枉她穿越大宋一番,更不浪费再次获得的生命,前世未曾享受过的惬意闲适,她要好好补偿。
到了牙行,她也不与老板多费口舌,“老板,说个实在价。”梁叔已经帮她打听到底价。
牙行老板龇起镶金的大门牙,“小娘子,不是我不肯舍低价格,实在我只是个中人,你跟我砍没用啊!”
“老板,那主人在那里,你约一下,我跟他谈。”
“哎哟,巧了,今天房主人刚巧有空,他在茶楼,要不我带你过去,你当面跟他谈?”牙人一脸谄媚。
这么巧,宋简茹警觉心迅起,早知道等梁叔不忙一起过来了,又想茶楼是个公众地方,打消了她部分疑惑,想了想,那就谈谈,不行赶紧找下家,拥有自己住的地方,现在是宋简茹迫切要解决的。
两人一起去了茶楼,看到熟悉的门匾额,竟是上次谢衡让她来过的地方,这么巧?
事实是,这世上就没这么巧的事。
房主竟是谢衡。
牙人低头哈腰,“公子,小娘子非要低价拿下小院……”
谢衡手一竖,示意他出去。
“是是是,公子,那小的就出去了。”
小厮带着牙人出去了。
宋简茹皱眉:“据我所知,谢公子府里并无妻妾,那来的外室?”
“哈哈……”谢衡得意的大乐:“这小院,我刚买了两天。”
“你……”宋简茹气得心口疼,“谢公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
“啧啧……”谢衡双眉高抬,“没办法,谢某人不无聊,这日子没办法混呀。”
“吁吁……”宋简茹直用手扇风,看了他眼,转身就走人。
门口,小厮拦住了她。
“谢公子……”她不悦的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衡从桌上抓起扇子扇风,嘴角擒着抹你能拿我奈何的骚包笑容,穿着紫色衣服的模样确实无比的帅气,还有着高贵的感觉。
宋简茹怎么看怎么就觉得他无赖呢,呵笑一声,返身坐到他对面,双手抱臂,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应战模式,“谢公子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啧啧,这话说的。”谢衡绝不苟同,“作为生意人,难道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
朋友?宋简茹月牙眼里盛满不信,却高抬眉,“好,那就是朋友。”抓住他话,先发制人,定位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既然是朋友,为何抢买我看上的小院?这就是你待朋友之道?”
谢衡放下手中扇,微敛笑容,忽显得一本正径,“买下来送给你,作为我们朋友的见面礼。”
老天,这是什么鬼,宋简茹跟真跟见鬼似的,这个二世祖是不是经常这么干?可玩世不恭的面容下分明有双精明的眼呀,不像是胡乱挥霍的纨绔子弟才对呀!
难道她识人有误?
她摇头,“谢了,这样的见面礼太贵,简茹受不起,如果谢公子真想与我交朋友,不如把院子按常价卖给我,给我送一份乔迁之礼,这我能接受。”
“好。”
宋简茹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没想才一句,他就同意了,越发让她心不安。
“长剑——”
“小的在。”小厮从袖袋中掏出契约放到宋简茹面前桌上,“菇娘子,只要在上面签个名,八十两的小院就是你的了。”
宋简茹抬眼看向谢衡,这个价格就是梁叔打听来的合理价格,他竟有备而来,他究竟想干什么?一边疑惑,一边拿过契书,仔细阅读了上面的条款,没有霸王条款也没有坑,至少表面看上去没有坑。
深吸一口气,“好,八十两,我买了。”不管他什么目的,见招拆招。
“房子买好,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谢衡很感兴趣,“听说你放弃宋记了,又没参与梁、宋两家的生意,买完房子,你身上可没多少钱了。”
“谢公子难道是克格勃的,竟打听的这么清楚?”
“那是。”谢衡一点也不隐藏小手段。
“哼!”宋简茹接过小厮拿过的笔,签了她的名字,又按了红手印,拿出事先备好的八十两银票,给了小厮。
“菇娘子,拿好。”小厮恭敬的把契约折了一下,双手递给她。
接过契约,小心放到袖袋里,宋简茹起身,“谢谢公子的关心,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简茹自有办法养活自己。”
说完,离开了。
这下没人拦。
宋简茹摇摇头,真是无聊的贵公子,闲得慌。
谢衡仍旧坐在那里,慢慢悠悠的喝着茶水,身边小厮靠近他,轻语:“公子,消息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她可能就是你的外甥女——柔娘子,现在就差检明证身了。”
他蓦得抬眼,“过来!”
小厮连忙倾身,“公子——”
“这样……这样……”
小厮抿嘴,“要是茹娘子不……”
“不,应当会。”
“哦。”小厮带着疑惑的神情说道,“那小的马上就去办。”
在大宋朝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固定资产,宋简茹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一个是谢衡插手打消了她所有准备新生活的热情;二是买完房子,她存的积蓄不多了,得赶紧把生意做起来。
不知不觉夏日已过,秋天来临。
汴京城属于北方之地,一到秋天,街道边的树风飘飞,落满了整个大街,马车行过,掀起阵阵风儿,吹起满地黄色,像是翻飞的蝴蝶,唯美之极。
赵熙听到有关宋简茹的消息,已经是三个月以后了,宋记掌柜单渝给贾先生送季度报表,被回家的他遇到了。
单渝有幸进了郡王的书房,“郡王——”他紧张小心的行礼。
赵熙坐在书桌后,倚在椅背,漂亮狭长的双眸里,属于他的,那些早就应该消失不见的孤寂和厌世,自我放逐的冷漠和距离感又重现在他身上,无声无息的流淌在房间。
令人窒息。
“王……王爷……”单渝吓得下意识开口,“宋……宋记的生意很好。”
赵熙抬了抬眼皮。
单渝意识到王爷想听,连忙事无巨细的都汇报上来,“……所以酒楼生意很好,小的今天来一是像贾管事汇报酒楼情况,二个是茹姑娘已经三个月没来拿分层了,我把这部分银子带过来,是不是以后就不要分给她了?”
赵左站在公子身侧,明显感觉周身忽的一冷,吓得瑟了一下。
单渝更是被吓得双腿落跪,“小……小的该死,她……她已经不是郡王的丫头了,根……本不需要分层……”
对于权贵侵占私人财产,单渝这样的掌事早已见怪不怪,宋简茹名义是自赎出府,实际上就是被逐的丫头,宋记属于赵熙简直就是水道渠成的事,他们这些下人管事不仅心知肚名,而且早就不分层给梁道勋、宋梓安了。
当然也没分给宋简茹。
但他为何要这样说,其实就是提醒赵熙,赶紧改个店名,这店就跟以前的丫头无任何关系了,他以为贾管事忙,没空管才没改店名。
实际上贾管事提过一嘴,赵熙冷冷的态度,让他不敢再提,这事他清楚,没告诉单渝,单渝以为郡王贵人事多给忘了,今天才敢提。
“银票呢?”
“……”那有银票,单渝只是嘴上说说,他吓得打颤。
作为度支副使,赵熙什么不懂,冷勾嘴角,“那三家的分层明天送到赵左这里。”
“是是是,郡……郡王……”单渝吓得直磕头。
秋风吹过,秋叶纷纷,叶子一片一片飘落在地上,带着秋天独有的魅力。渲染着大地的金黄。清凉的空气写着相思。
秋雨总是在悄悄中来临,轻轻地敲打着窗棂。
赵熙抬眼望过去,满眼孤寂。
“公子,回院吃晚膳了。”赵左弯腰轻轻提醒,这段时间公务繁忙,公子瘦了好多,他心疼的提醒他赶紧回院吃饭。
赵熙神情漠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收目光,起身。
走在回廊里,听雨滴瓦片,看栏外风景,秋雨冲刷着夏天的浮躁,人心慢慢安静下来,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聂流云从公务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赵熙,暮气沉沉。
“子玄——”他跟上去,“明天就是你的弱冠礼了,公主殿下让你过去。”
赵左缩了一下头,他刚才让主人回院吃呢。
赵熙负手前行,“你跟我母亲看着办就行。”
“你可是当事人。”聂流云感觉好笑,“明天就连太子殿下都会来,你不要这么敷衍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远方,长大又有什么好,他懒得搭理这些虚头巴脑的弱冠礼,自顾走着。
聂流云知道他心情不好,作为好朋友,这时他不来安慰,谁来安慰呢?
笑道,“我问了司天监,明天是个大晴天。”
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对他来说都一样,赵熙并不感兴趣。
聂流云又道,“今年收成不错,你这个度支有钱进账,日子好过了,难道不高兴一下?”
“还没进来呢,各处都已经坐到我衙署了,你觉得我会高兴?”他侧脸,不屑的撇了他眼。
这就尴尬了,聂流云头疼,当差不都是这样么,好吧,那就不说公事,说私事,“今天中午,我在丰乐楼遇到方世子与他舅舅谢衡吃饭。”
赵熙行走的脚步微顿,正在说话的聂流云没有发觉,跟在后面的赵左赵右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二人相视一眼,暗暗叹息,公子居然还在想那个没良心的丫头。
赵左望着主人的背影,对于宋简茹,他一直有找人盯着。
三个月前,出了驸马府,她先买了小院,这个小院过了谢衡的手,半买半送给了她,没想到她没住几天就开了汴京。
离开就离开呗,她竟回到了童养夫的家乡——陈桥,在那里收购大豆做豆酱。
真是奇怪的女人。
赵左虽不屑,不过宋简茹的所作所为却让人放心,她做的事就是一个普通女人会做的事——普通家庭,每个女人都会做豆酱,存在家里,作日常调料。
作为赵熙的贴身护卫,赵左以他的识人直觉,觉得宋简茹并不是想对公子怎么样的丫头,无论是真心喜欢还是别有目的,她好像都没有。
不知为何,赵左第一次生出了希望一个女人对他主子生出目的之心——那怕是攀附荣华富贵。
无欲无求的女人,有时候真的挺可怕,因为除了用强,男人拿她没办法。
骄傲的公子此刻就是拿女人没办法的男人,赵左心道,听说那丫头回京城了,要不,替公子把那丫头押到公子面前,以解公子相思?
相思?老天爷,他在想什么,一个丫头怎么值得公子相思,赵左甩头,神情危襟。
聂流云笑道,“听说谢衡离开京城去南方游乐了,刚刚回来了。”
赵熙侧眸扫了他眼。
“哎呀呀,我怎么忘了,谢衡可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他离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聂流云拿扇敲自己的头。
赵熙懒得理他,抬步,起居院方向。
“喂,子玄,公主等着呢!”聂流云大叫。
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回到起居院,丫头婆子赶紧上前,该伺候的伺候,该摆饭的摆饭。
但她们都离赵熙一段距离,除了小喜儿。
小喜儿袖管里捏着东西,一直等赵熙坐到桌前,才走到他身侧,“爷——”她刚想抬手。
聂流云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子玄,弱冠礼不是件小事,这不仅是你成人的标志,还是你成为度支的一个阶梯,不能任性。”
他挺严肃。
赵熙望向小喜儿。
现在给他盛饭布菜的人是她。
“是是,奴婢马上就来。”慌慌张张中,要塞到袖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
赵熙目光顺着垂落到地上。
小喜儿慌得顿住了。
“什么东西?”他淡淡的问。
小喜儿噎了下回道,“爷明天弱冠礼,茹……”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熙已经弯腰伸手捡了地上的东西,“都出去。”他沉声道。
“子……”
“出去。”赵熙喝声。
聂流云抿嘴吁了口气,转身出了小厢房。
小喜儿出了正厢,转身就回自己房间,被聂流云喊住了,“那个宋简茹送了什么东西给子玄?”
“对不起聂先生,这个我不方便说。”小喜儿并不告诉他。
聂流云眉头紧蹙:“我以为她是个特别的,没想到竟是个欲擒故纵的女人。”
“先生胡说,菇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喜儿气不满。
“那她为何送东西给子玄?”
小喜儿瞪他,“以前菇姑娘答应过爷,说弱冠礼时送礼物,人不能言而无信。”
“呵呵……”聂流云讥笑,“我怎么感觉她不想做通房,而是想爬得更高呢?”
拥有良民身份,就算做妾身份都高,甚至可以做平妻。
“她不是这样的人。”小喜儿急得跺脚。
聂流云意味深长的看向她,“你见过她了。”
小喜儿侧过头,不回他,“我要回房了。”行了一礼,匆匆逃了。
还以为她永远离开京城呢,没想到又来了,聂流云看向赵熙的房间,还真是傻子,女人的手段都不懂。
被人念着傻子的人出来了,脸色依旧淡淡,可是聂流云是谁,是与他相处多年的朋友,他有什么变化,他能看不出来?
脚步轻快、身心轻松,好像得了什么欢喜团子,整个人瞬间变了。
男人啊,特别是不扎女人堆的男人,还真是个纯情少年,摇摇头,跟他去了公主院。
三个月,宋简茹办了第一个酿酱作坊,酱与酱油一同生产。这次回京,就是来卖这些产品了,所有的投资与付出就看这个冬天的啦。
“小怜——”三个月前买的丫头。
作为现代人,宋简茹最痛恨丫头奴仆这样的事,没想到现实打击的她也不得不买了仆人,原本她想雇佣,可是小怜非要卖身,她能怎么办,只好买了。
在陈桥忙碌不便,她又买了一个烧饭的婆子,与驾马车的大叔。
一个人养了三个仆人。
这事搞得。
好吧,一个人住,有仆人陪着,至少降低了危险。
送走梁道勋夫妇、宋英娘姐妹,宋简茹扑到她的大床上,长叹一口气,“终于可以享受买来的小院了。”
“姑娘,洗澡水准备好了。”小怜站在房门口,朝趴在床上的主人叫道,她毫无形象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累了三个月,进京又是一通忙碌,宋简茹眼皮沉得张不开,“哦……”
嘴里应着声,人却不动。
小怜无可奈何,“姑娘,要不,我抱你去洗澡间。”
这一句吓得宋简茹一个鲤鱼打挺,赶紧坐起下床,“别别……”成什么样子,搞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反正我力气大,又没事。”小怜无辜的说道。
她瞄了眼长得瘦瘦弱弱的小丫头,这个曾经被黑杂技团欺凌的小姑娘竟有一身好功夫,她是不是捡到宝了,快速钻到洗漱间洗澡了。
坐在超大澡桶里,享受温热水带来的舒服感,她眯眼,头枕在桶边,想着明天卖调料的事。
大宋朝餐饮是我国餐饮历史上的鼎盛时期。据记载,宋朝的茶坊酒肆已经遍布汴京城大街小巷,饮食业生意兴隆。
仅在汴京城内“正店”(古代酒楼)就有“七十二户”,这类大酒店往往“绣旌相招,掩翳天日”;“脚店”、“茶坊”(小型酒店)更数不胜数。
关于这点,世界名画——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上面画得清清楚楚。
她想,就算卖最简单、最便宜的调料,这些常用品的用量肯定很可观,卖调料的门面房梁叔已经帮找好了,她只要理顺卖货的渠道,相信生意肯定差不了。
“啦啦啦……”她拿起澡巾洗澡,心情很不错,哼起了小曲。
小院后门,小怜开了门出去,随手又关上了门,没一会儿绕到隔避后门,敲了一下,有人开门,“赶紧,公子等着。”
小怜跟着引路人快速进了某间装饰得精致的房间,“公子!”她行礼。
“怎么样看到了吗?”坐在主位的贵公子迫不急待的问。
小怜摇摇头,“就刚刚,她累得不行,我想帮她洗澡,她都不肯。”
“吁……”贵公子仰头,“什么都对,就差她身上那颗痣了。”
“公子,她耳侧的那颗小痣也可以呀。”
贵公子摇头:“卫国公府里那一位耳侧上也有痣,我找人问了,像这种淡褐色的类似于痣的东西,可以人为弄上去。只有真正的凸起的痣不好弄。”
“那我找机会偷看吧。”想起主人奇怪的不要人伺候的习惯,小怜还真是头疼,跟到她身边三个月了,愣是没找到机会看那个隐秘的痣。
“嗯,尽快。”
“是,公子。”小怜转身,被小厮又带了出去。
房间内坐着的贵公子,赫然就是离京三月回到京城的谢衡。
难道他跟宋简茹一起离开了?
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他去的地方是江南,但是做的事跟宋简茹有关。
什么关系呢?一个当然是核实宋简茹的身世,二个嘛,这里先卖个关子。
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来,升上天空。
一片云,一轮月,一片天,绵绵美丽。
明天就是赵熙的弱冠礼,镇国大将军府,谢昭是主人,可他在北方守卫边疆,那就只能谢衡这个嫡公子参加了。
谢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管有没有那颗痣,宋简茹在他心里已经是外甥女了,赵熙喜欢,还要看他答不答应。
反正咱家的小丫头好像把他忘了。
哈哈哈,想到这里谢衡得意极了,看你还怎么拽,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就是有个臭职嘛,在他面前显摆,当年他领兵打仗时,他还不知在那里玩尿呢?
臭小子!
不过谢衡好像高兴的早了。
次日,他就感觉打脸了。
赵熙——大宋皇帝最宠爱女儿的儿子,他本身又是三司使度支副使,弱冠礼的场面与热闹可想而知。
门庭若市。
聚集了大宋朝顶尖的权贵朝臣。
谢衡在这些人当中一点也不起眼,甚至甚少有人与他打招呼,谁让他是个纨绔子弟呢,他可是各世家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他当然知道这些家伙们怎么想,才不在乎,随着人群进了附马府准备的宴客厅。
只一眼,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猛变。
赵熙头上簪的那个玉簪不是茹儿托他从江南平江府买回来的嘛,怎么到他头上了。
难道……菇儿原来就是要送给赵熙?
谢衡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怎么感觉一朵鲜花被牛粪糟蹋了。
我个去。
老天爷,天地可鉴,赵熙可是大宋第一公子,貌比美人,要是赵熙听到他内心话,那才要吐血好不好。
“小舅舅……”方沐霖看到谢衡连忙迎上来,见他看赵熙发呆,以为他想起自已的弱冠礼,镇国大将军府就是这样把他从北方骗回来的。
一府不能出两个将军。
帝王不容。
镇国大将军府只能牺牲幼子了。
“小舅舅?”
谢衡猛得回过神。
他现在就想去问问外甥女,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离开渣男,咋还又贴上了呢?
老天爷,谢衡又要得罪外甥女了,什么叫又贴上了,她不过是信守诺言外加还清赵熙的人情而以,这个簪子是厘清他们之间的最后道具。
玉簪:怕是天定姻缘之缘起吧!
世事就是这样!
每个人站的角度不一样,理解事情的含义也不一样。
萎靡不振的赵郡王,收到心爱姑娘的礼物,简直快乐的冒泡,拿着簪子翻来覆去,就差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又怎么样,心情好,一夜不睡,照样神彩飞扬。
附马爷注意到儿子的心境,感觉不对劲,找到聂流云,“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知子莫若父。
聂流云目光停留在赵熙头顶,那支不值几个钱的玉簪子跟宝贝似的簪在子玄的发顶。
附马爷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就估到了玉簪的价值,“几十两而以。”
是啊,对于一直头戴千金玉簪的郡王爷来说,这个簪子不值一提。
可是对普通人来说,把三十两换成现代人币,那也是近三万块左右的礼物好不好,挺贵重的了。
普通姑娘宋简茹已把送出去的礼物放置脑后了,她正在刚开的调料铺子里忙碌,和伙计们一起把货摆到货架上。
宋家姐妹的卤食铺子就在她隔避,她们现在不需要自己卖,也找的是伙计,每天在家里卤好,送到铺子里卖,每天多少,都有定量。
这样既有钱赚,也不会太忙碌失去享受生活的时间。
姐妹三人过来帮忙,比给自家忙还高兴。
由于是调料铺子,跟食肆、杂货铺子不一样,既必不可少,又可有可无。
全凭每个家庭的生活质量。
宋简茹没有大肆宣传,铺子开得平常,货上架后,她就撤了,留下从宋记出来的伙计——小风,曾和梁叔一道流浪过,相识很久了,知根知底。
跟宋简茹一块走的是小钱儿,就是那个曾经去刘二胖小院救过她的小伙子,他成了她的销售员。
“咱们明天开始。”宋简茹笑道,“看看能卖多少罐。”
“好哩。”
第二日,宋简茹换了男装,扮成少年,带着她的样品出发了,穿梭在各个中等偏下的小食肆,推销她的各式酱料与酱油。
一个月后,冬天完全来临时,宋简茹已经不需要再跑销售了,机会让给小钱儿与小柱子,她把现代跑营销的那套方式教给了他们,后面就看他们的了。
铺子不起眼,来买调料的人三三两两好像也不起眼。
左边是宋家姐妹卤味铺子,相互照应。
右边是杂物铺子,就不一样了,店老板留意了,“看起来不起眼东西,挺赚钱呀!”他摸着下巴,双眼珠子滴溜溜转。
宋简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举动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汴京城的饮食风味。
宋记食肆一直没有改名,甚至每个月的分层都要亲自送到贾管事手里,作为大掌柜单渝是有小心思的,手下小管事进来跟他说看到辞职的小钱儿、小柱儿往边上的小食肆跑。
“打听到了,他们想干什么?”他以为他们要盘铺子,在宋记边上开食肆。
“说卖黄豆酱?”
“就这?”
小管事惊讶的瞪眼,“单掌柜,‘就这’就大发了,宋记的大橱可都是学得宋姑娘的手艺,包括调料。”
单渝这才惊了,“你的意思是菇姑娘开始报复了,要挤兑宋记?”
小管事扁扁嘴,一副这话可是你说的但就是这个意思的眼神。
“丝……”单渝牙发凉,“一个小丫头敢跟郡王叫板?”他不相信。
小管事仍扁着嘴,你爱信不信吧。
单渝想了想,下午还是去趟附马府吧。
收到礼物,赵熙一直很高兴,他觉得宋简茹会来找他,左等右等,等了一个月,不要说找他,就连只言片字都不曾带过给他。
他的好心情眼见的阴沉下去。
“她在干什么?”
她都送簪子给他了,是她先示好的,赵郡王现他毫不饰的打听丫头的行踪。
赵左感觉牙发凉,他也曾以为宋简茹欲擒故纵,可他现在看明了,主人头上的簪子分别是还清前尘往事的节奏。
他要怎么说呢?
难道要告诉主人,宋姑娘男扮女扮去卖调味料了?告诉他短短一个月赚了几千两银子?告诉他,她与谢衡捣鼓海鲜酱往大酒楼、私人庭院式酒楼去送,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丫头人前卖普通调料。
一个贵公子人后卖昂贵调料。
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
“怎么不说话?”
久久未听到手下人回话,赵熙怒意爬上眉梢。
赵左吓得后退,连忙行礼,“回……爷,宋姑娘开了个小调料铺子,做起了生意,生意还不错。”
他只能回这么多了。
余下的让主人品吧。
“这么忙吗?”小丫头喜欢钱,赵熙是知道的,可是钱有公子重要吗?
为何不来看公子呢?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是不是门房不让她进?”神色一凛,周身寒气直冒。
怎么可能?他赵左是什么人,早就看出主人你想见宋姑娘了,他早就打过招呼了好吧,“回……回爷,宋姑娘就是忙着赚钱。”怕是忘了公子。
不过后半句话,他怎么敢说,只能让公子细品了。
又是钱?公子生气了,那倒要等着瞧,看她什么时候过来看他。
公子!
真的就是公子!
不知不觉,大雪纷飞,转眼又快一年。
年节,不管什么都卖的好,尤其吃食。
宋简茹亲自回了一趟陈桥,又招了些人手,原本她打算就在作坊不回京的,梁道勋结束了他的早饭铺子,直接跑到陈桥去给她做掌柜。
“你看着给银子,反正我就赖上你了。”他说。
宋简茹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不给你银子,让你白干。”
“也行,我在这里,反正作坊里提供吃食饿不死,你帮我养婆娘与儿子就行。”
“啊……”宋简茹惊讶的问道,“叔,婶怀孕了?”
梁道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你看,我有儿子要养,你就可怜可怜我。”
“哎呀,你不早说。”宋简茹原本真打算让他负责作坊,可是想想,也许大牛哥更合适,梁叔有些大材小用。
“早说,你能让我跟着你?”梁道勋显得很委屈。
宋简茹叹气,“我呢,想着与你们一辈子做亲人的,可是你知道,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牵扯到钱财,就算亲兄弟都会反目……”
“我梁道勋不是这样的人。”梁道勋马上急红眼为自己申辨,“我就是嫌自己笨,想跟着你做些现成的事,我绝对不做为了钱跟你反目的事,我只要够花就满足了。”
宋简茹既无奈又欣慰,她相信梁叔的话,可是未来是个未知数,也许是他,也许是她变了呢?谁也说不清!
梁道勋神情诚恳:“等生了儿子,我就带着你婶回乡认祖一趟,但这辈子我就赖在你手下做个省心的掌柜了。”
两人相看。
都见真诚。
宋简茹点点头,“好,我答应了。”
梁道勋高兴的跟小学生似的,“那你赶紧回京城,余下的事我来。”
宋简茹摇头,“你跟我一起进京。”
“那作坊怎么办?”梁道勋说,“我不放心,得看着。”
宋简茹道,“把大牛哥调回来做主事怎么样?”
“他?”
她点点头。
梁道勋想了想道,“不要说,大牛还真合适,他会做酱。”
“对啊,所以在品质上会把控。”
“好好,我同意。”
大牛跟着宋简茹、梁道勋身边也有几年了,不管那方面都提升了不少,做个作坊掌事完全可以。
宋简茹没有想到,认识一个流浪汉梁道勋,会得益于这么多,她现在用的人基本上都是跟在他身后一起流浪的人。
梁叔真是她的贵人。
对于梁道勋而言,她是他贵人。
他们相互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