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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姜曰广紧锣密鼓研究攻讦李信和三卫军的同时,来自太平府的军报却已经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原来竟是江西战场的局面刺激了围攻太平府的黄梅贼叛军,他们对建阳卫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攻势。而盘踞在南直隶宁国府的黄梅贼叛军也大举进犯广德,那里有史可法重新集结的溃散官军,这使得史可法意图从侧翼威胁太平府黄梅贼叛军的计划彻底付之东流。
史可法麾下重新集结的官军本就战意不够士气低迷,大败之下一路向北,于应天府与广德州的交界处建平停止北上。也算史可法知晓厉害,一旦彻底放弃广德州,那么苏州、常州二府将直面黄梅贼的兵锋,南直隶后院最为核心的区域将没有任何屏障可以阻挡黄梅贼叛军的脚步。
在这种大环境下,火炉样的南京城内,人们再也顾不得闷热的气温与难熬的酷暑。凡是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战争距离南京的脚步越来越近。此前海寇也曾兵临城下,但那毕竟只是偷袭,他们并不具备真正威胁南京城的实力,最后事实也证明了这种判断。镇虏侯李信带领三卫军尽数俘获海寇舰船,大获全胜。
而黄梅贼叛军则不同,太平府的魏国公与宁国府与广德州一带重新集结的史可法是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两个人都不是庸碌之辈,此前政事堂的大僚们敢于动李信和三卫军的念头,也是因为有这二人屏蔽南京以西的缘故。但是仿佛一夜之间,这道屏蔽南京以西的防线就有大厦将倾的趋势,黄梅贼叛军猛攻太平府,魏国公坐镇的建阳卫危如累卵,旦夕可陷。身负巡行地方之责的史可法更是兵败如山倒,眼看着苏州、常州等南直隶最为富庶的财赋之地都已经紧邻战火。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面,政事堂里就连一向老神在在轻易不表态的,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都已经坐不住椅子了,几次去南京城外军营拜访李信,央他派兵救一救史可法和魏国公,如果这两个人败了,南京将直面叛军兵锋,往后的形势会如何发展,没人可以预料。
李信自是满口应下二人所请,但却面有难色,有些沉吟不语。
郑三俊比高宏图决断,见李信沉吟不决,当即表态道:“镇虏侯可是顾虑最近上窜下跳的掌南京翰林院事姜曰广?”
说实话李信对姜曰广这种迂腐之气书呆子还真就不甚担忧,俗话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他充其量只能做一只跳上人脚面的啦蛤蟆,不咬人,恶心人。
李信真正迟疑的并非战事难料与身后南京的安稳,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尤其是年后的经营,三卫军在南京的根基已经不是几个文官和一点舆论就能推倒的。他所请的不过是三卫军克复失地之后,在原有官吏被大量屠戮的情形下,有在当地的便宜行事之权,以维持地方安稳。这样,如果能事先取得南京各方的共识,也就省得事后遭人诟病。说穿了,李信需要政事堂的人赋予三卫军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
但于郑三俊同来的高宏图显然没能体察到李信心中这许多不宜宣之于口的心思,又听郑三俊提起姜曰广也是面有愤愤之色。
“姜曰广最近闹的不像话了!大敌当前,这厮还在惦记着窝里斗,我看可以给这厮点颜色,让他好好在家读书,不要总想着干预政事。”
姜曰广四处串联结党,与此前吴祯假浙直总督张方严所为竟如出一辙,凡是头脑清醒的人都不认为这厮会得逞,可偏偏还有那么一堆不得志而又利欲熏心的投机之辈,纷纷阿附在他身边,做极力怂恿之事。
若是放在平时,这本是大明官场司空见惯的事,如果朝廷官场哪天没了这种勾心斗角与阴谋厮斗,那才奇怪呢。但搞这些调调是不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眼下南京危如累卵,姜曰广还在搞这些事,是不是嫌大伙都死的慢了?这等不顾大局,不识大体的蠢货,高宏图自然对其嗤之以鼻。
尽管如此,高宏图还是没能看穿李信的意图。与之相反,郑三俊却似乎若有所思,在李信极为明显的暗示下,他甚至直言问道:“镇虏侯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便是。”
……
郑来勇领着先锋队率先开进了广信府上饶县城,入眼处尽是破败凋敝,几处房屋甚至还有未熄灭的烟火,鼻腔里则充斥着燃烧后的焦糊臭味。收复上饶县城的战斗几乎没有什么困难,这些眼前的惨况十有**都是黄梅贼叛军所为,所过之处无不烧杀抢掠,府县所储物资粮草能抢则抢,带不走的则一把火烧掉。
不足两丈高的城墙上挂了一圈的首级,在这炎热的天气下,早已经乌黑恶臭,引来了大群的蚊蝇飞舞叮食。
郑来勇眉头紧皱,他知道这些首级绝大多数都是城中的府县官员,他们不肯投降叛贼这才已死殉节殉国,不论这些人力是否有贪官污吏,而今都让人肃然起敬。底层军户出身的他向来对这些当官的没有好感,而今竟也罕有的心凄凄然。
“去几个人,将这些首级都取下来,找到城里的棺材铺,钉些上好的棺木成殓起来。”至于下葬,则要等到辨明这些人的身份,否则岂非葬了无名之鬼?
郑来勇本被张石头派在九江协防,但张石头最终还是派人将这位勇将替了回来,于是他就赶上了这场广信之战。不过这广信之战打的也实在让人痛快不起来,在临战前张石头曾特地嘱咐各队各营,只许追击,而不许尽歼。
所以,郑来勇和他的部众们,是从万年和乐平开始,一路跟着黄梅贼叛军到得这广信府内。一路上惨况也见得多了,但惨烈程度都不如这上饶县城。据他推测,城内当是在某些人的带领下发生了激烈的抵抗,否则也不能造成这种十室空其七八的惨境。
“守备,捉了个狗官,怎么处置?”
本来郑来勇在开赴江西之前职衔只是一个千总,经过几次立功之后,他很快就升上了正五品的守备。同时,又受张石头的命令节制了数个队的指挥之权,至于另行招募的辅兵则已经达到了两千人以上的规模。
这些辅兵的任务可不仅仅是运输物资,关键时刻一样要上阵杀敌的,只不过硬仗与恶仗还要数百三卫军坐镇而已。现在奔赴江西的三卫军各营都面临着这种变相急剧扩军的情况。
毕竟张石头带来的步战营加上炮营也不过万把人,李信向来主张的精兵政策在野战中有着极大的优势,往往可以击溃数倍甚至是十数倍于己的敌军。但在这种即要负责野战,又要负责收复地方后收拢权力真空,维持地方治安的情况下,就要相形见拙。
对此,张石头听从了米琰的策略,以三卫军为中坚,在不打散原有建制的前提下,组建大量名义上“辅兵”归各营节制,作为三卫军战斗力的补充。不但如此,米琰甚至还提出了一个策略,那就是地方上的官员多有被屠戮,三卫军各级将官不宜自行干涉,须寻得幸存之本地官吏,酌情临时处置。
所以,郑来勇听说活捉了狗官,即便再厌恶也还是没将口中徘徊的那句话说出来。“上饶城内如此惨烈,能苟活到现在的,不是胆小鬼也定然是叛逆之徒,推出去斩了一了百了。”
而今即身负严令,郑来勇自然一刻不敢怠慢,让军卒将那狗官带了上来。但见这狗官早就吓的腿软了,几名军卒送去抓着他臂膀的手,整个人就像瘫软的面条萎顿在地上。口中还喃喃有词。
郑来勇听不懂他口中说的究竟是甚,也许是这孬种狗官的家乡方言。
“别干嚎了,咱们兄弟都是大明的官军,没人杀你全家老小,好歹也是个官,给老子站起来回话!”
那官员听说是来了明军,神情顿时又是一变,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算盼到了王师,也不枉下官忍辱负重,偷生至此!不知,不知将军是史部堂的麾下,还是魏国公……”
狗官的话惹恼了他身后的三卫军军卒,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这些人自从进了三卫军后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将这样一个没胆的狗官放在眼里。
“给老子听清了,俺们是镇虏侯麾下三卫军,掷弹兵营……”
那军卒说了一长串的隶属关系,各种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将狗官绕的七荤八素,但关键信息他还是吸收领悟了。镇虏侯其名在南直隶如今可是大名鼎鼎,他随在江西偏僻处为官,但也是多有耳闻,只想不到其人麾下竟是这等骄兵悍将,看来传言并非全然都是夸张之辞。
郑来勇没闲心和这狗官聒噪,“姓名,官职,职权!”
他用的是三卫军中标准审讯语,既生硬又不耐烦。
狗官却毕恭毕敬的道:“下官乃上饶县县丞,替县尊署理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