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老骥伏枥

五味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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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检猛然睁开眼睛,衣服已经被汗水打的湿透,只听王承恩在身侧轻轻呼唤着:“万岁,万岁?”

    “呃,何事?”

    在短暂的恍惚失神之后,朱由检沮丧的发现刚才不过是黄粱一梦,现实仍旧残酷无比,他仍旧要面对中原流贼肆虐,北方鞑子叩关的焦头烂额。他已经连续几日整夜不睡批阅公文,试图以忙碌和疲惫来抵抗残酷时局无时不刻对他身心的侵蚀。

    “山海关急报。”王承恩指了指御案上的军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补了句,“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山海关距离京师才多远?用的着八百里加急,不是大败就是大胜,朱由检心有忐忑,伸手从御案上拿起军报展开,不详的预感果然得到了证实。在看清了军报上的内容之后,手中的军报居然没拿住,啪的一声跌落在地,身子摇摇欲坠。

    “万岁,万岁……”

    王承恩自然早就得知了军报中的内容,眼看着皇帝如此,生怕又如上次一般吐血晕倒,连忙俯身准备扶住他。朱由检却没有倒下,而是撑住了王承恩,沉声道:“朕,朕没事,去,去将阁臣们都唤来,今日的小朝会散,散了吧!”

    本来今日朱由检召集了小朝会,但既然出了如此大事,也只能找几位心腹大臣商量。他此前已经吃够了这些大臣们互相倾轧的苦头,而且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大事越不能拿到朝会上让大家伙商量。正所谓大事只能独断,而不能赖众谋。

    在等待阁臣们到来的时间里,朱由检俯身将那军报拾了起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他要将山海关的局势好好分析一下,洪承畴兵败身死,三万精锐全军覆没,对朝廷的恶劣影响究竟有多大。

    “当下首要之事,是对殉国牺牲的洪部堂抚恤封谥,然后是让刘宇亮坚守不出,务必要守住山海关,不能让鞑子轻进半步。”

    率先赶到的张四知一板一眼,缓缓启奏。这个建议中规中矩,说了也等于没说,朱由检对自己这个老师也不报太大的希望,这种对外的战事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

    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薛国观、范复粹、李侍问等人,这几个也每一个接触过兵事的,所言之物也无非是与张四知的说法换汤不换药。被朱由检逼得急了,范复粹终于捞了点干货。

    “若说知兵之人朝中也不是没有……”

    不用范复粹将话说完,朱由检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推荐孙传庭与卢象升两人。这两个人都是目空一切的一根筋,喜欢抗旨,又打了败仗,他不想见这两个人,而且他就不信泱泱大明离了这两个人,难不成还能亡了?

    好在张四知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范复粹,省得朱由检与之发生争执。

    “圣上,其实,其实还有个最佳人选,只不过……”

    朱由检身子向前探去,直视着张四知,“是谁?”

    “内阁大学士孙承宗!”

    竟然是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孙承宗中风不能视事,这才由其子代为乞休。皇帝为了以示恩宠,准其留京养病,又提拔了其子为宁远巡抚。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孙承宗离开山海关后,杨嗣昌打压其旧部,大肆任用私人,这才导致了辽西整个宁锦防线的大惨败,就连其子孙鉁也身死殉国。

    可是现在孙承宗就连上朝都要人用床榻抬了进来,张四知提议让孙承宗去辽西,且不说他能否还能起作用,是不是嫌他死的慢了?

    谁知范复粹居然也点头了,还赞同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将孙阁老请来,问问他可有应对之策。”

    几个阁臣就此没有其他异议,一致决定将孙承宗请来问计,才是最佳的决策。

    大臣们说的容易,朱由检可不想将卧病在床的孙承宗再折腾出来,否则让人看了难免不被指责刻薄寡恩,不过他也实在想不出比这个建议更靠谱的意见了。

    突然,朱由检脑中灵光一闪,喜道:“李信奉旨去与鞑子和谈,若是能有结果,说不定还有缓和余地……”

    一直没怎么发言的薛国观黯然摇头。

    “若是洪部堂还未兵败,和谈或可成,到了今日这般境地,东虏岂能轻易答应?”

    薛国观说的在理,鞑子一战大胜,再战再胜,不但再胜还杀死了敌军主帅,兵临山海关下,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啊。

    心乱如麻的朱由检挥退众臣,命王承恩准备辇舆,于晨光中出了东华门,直奔孙承宗养病的府邸而去。

    朱由检御赐的宅子就在内城,门房听说是皇帝来了,顿时惊得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搁在哪里好,直到有小宦官提醒才下跪叩头。

    门房叩完头却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动作,好在王承恩提醒道:“还不去快通知孙阁老,愣着做甚?”

    一言惊醒梦中人,那门房这才起身往院子里跑去。

    就在这当口,朱由检下了辇舆步入正门。

    “万岁……”王承恩连忙跟上,朱由检却道:“不必拘礼,孙阁老病重,还怎么能让他出来迎接,朕走进去便是!”

    朱由检进了院子,这才发现其中的冷清,除了那门房,诺大的院子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好半晌才有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内宅里奔了出来,离着老远就匍匐在地上口称恕罪。

    王承恩似乎明白皇帝的疑问,在其身侧低声解释了几句。

    “孙阁老两袖清风,据说在山海关任上只积攒了十两银子的俸禄,且高阳破后家财早就一文不剩……”

    言及于此便不必多言,朱由检只觉得眼眶在骤然间就湿润了,谁说满朝大臣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只是天公善妒,偏偏又让如此忠臣遭受这病痛之苦。

    朱由检甩袖踏进内宅,果如前院一般空空荡荡,又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在老管家的引领下进了孙承宗的跨院,还没等进入卧房,一股扑鼻的药味便远远飘了过来。

    孙承宗听说皇帝亲自来探视,想起身却是不能,竟然也将身子支起了半边。

    “阁老赶快躺好,莫要闪了身子!”

    一脚踏进门里的朱由检正瞧见这一幕,赶忙紧走几步来到榻前安抚于他。

    朱由检眼看着孙承宗如此凄凄然,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嘘寒问暖着。倒是孙承宗心里明镜,直言问道:“圣上,山海关那边的战事,是不是,又起了反复?”

    长叹一声后,朱由检将山海关兵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承宗,孙承宗闻言一口气没喘匀,急的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唉!那李信还是晚了一步?”

    朱由检默然,算是默认,派李信去和谈,到现在杳无音讯,只能是徒劳无功了,此时他甚至在假设,如果调李信的三卫军去解山海关之围又当如何?

    孙承宗也是看走了眼,洪承畴此前剿贼的表现有目共睹,却没料到在辽西一战而亡。李信此时轻身去和谈,岂不凶多吉少了?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孙承宗突然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使出了吃奶的劲居然就将身子支的坐了起来。

    “圣上若是还信得过老臣,老臣便拖着这老病残躯,再去一趟山海关!”

    ……

    “休要再聒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请先生沐浴更衣,如果饿了这里还有吃食……”

    洪承畴愕然回过头来,惊讶的发现居然是个半大的丫头,手中捧着一领布衣青袍,凳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放置了一个铜盆,里面满满的都是清水,旁边毛巾等物一应俱全,桌上则是鱼肉米饭……

    城中的房屋几乎被守城的明军拆了个干净,所以多尔衮依旧扎了中军帐,听完那指派给洪承畴的丫鬟所言后,便挥挥手将其打发走。

    “如何?十四哥,那姓洪的南蛮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只怕费了一番功夫,到头来都喂了狗!”

    对于多铎的冷嘲热讽多尔衮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他却对多铎的说法不以为然。

    “不信便打个赌如何?洪承畴早晚会降了我大清!”

    “赌就赌,赌注么,就赌一斤的‘福寿膏’。”

    福寿膏流行于盛京权贵,金贵无比,一两福寿膏远比一两黄金还贵,更为珍贵的是这种东西并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据那些南蛮行商所言乃是由于产量低下所致。所以,多铎赌这一斤“福寿膏”绝对是重注了。

    说到福寿膏,多尔衮不由得打了个哈切,一脸倦意的道:“这玩意都说是益寿延年,可总觉得是离不开了,一日不用就难耐不已,此物若是那一日绝了产,咱们岂不是……不行不行,哪日便要将这东西戒了……”

    多铎却笑道:

    “十四哥杞人忧天,实在不行收他个几万斤,就不怕绝产了…….对了,十四哥如何就敢肯定那姓洪的南蛮子,一定会降我大清?”

    多尔衮指了指多铎的脑袋,“还是不过脑子,你没听那丫头说,洪承畴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若是他一心求死,何必在意衣冠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