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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金吉发了一大通脾气,连好不容易偷带进监狱的肉食都没心思吃了,反复大骂着报馆无良,竟然编造这等谣言。岂知有狱吏实在听的心烦,便道:“卢老爷您也不要骂了,报上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有事未必空穴来风,这事就算造谣,如果您心里没鬼,怕他何来?”
听了那狱吏的话,卢金吉似乎气顺了一些,可还是焦躁的在牢房中反复的踱着步,口中喃喃自语。
“对呀,对呀,我问心无愧,在乎那些风言风语作甚!”
但嘴上如此说,脸色却越来越不对了,阴晴不定了好一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把着牢房小臂粗细的铁栅栏,冲那狱吏喊道: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可否再劳动一趟……”
狱吏心情似乎甚好,颠颠过来笑道:“卢老爷您说的客气,还劳动甚,有事尽管吩咐便是。”那狱吏被银子喂得饱饱的,自然是对卢金吉有求必应,告诉他只要不是什么违反条例的事,别说一件事,就是三四件也没得问题。
“可否劳动兄弟带个人进来?”
听说卢金吉要他带个活人进来,狱吏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连连摆手摇头。
“这可不中,这可不中,小人可不敢,万一被发现了,丢了饭碗是小事,万一再被追究了刑责,小人的老婆孩子和老母可指望谁去啊!不行不行……”
狱吏不停的拒绝,所言也俱是实情,可卢金吉则根本不接这一茬,在他眼中还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他所谓不敢,不过是违犯条例的代价诱惑不够。
“一千两,一千两白银,只要小兄弟将人带进来,卢某便再许你白银一千两!”
“甚?甚?”
狱吏傻眼了,他揉揉眼睛,又揉揉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口中迟疑的结结巴巴的问到:“卢,卢老爷,您,您说的可是一千两?”与此同时他还夸张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卢金吉的眼前晃了晃。
“千真万确,只要将人带进来,一千两白银就归你了!”
一千两白银对于狱吏这种小角色而言,就是赚钱赚三辈子也赚不到如此多的钱,难怪他失态不已,可仍旧不放心的确认了一句。
“卢老爷不是诳俺?”
“诳你作甚,卢某现在就手书一封,你凭信去见此人,等他交付了千两白银,再带他来狱中如何?”
说罢,卢金吉排开笔墨纸砚挥毫泼墨,片刻功夫写就了一封书信,签下名字,盖上印章折好了交给那狱吏。卢金吉虽然是犯人,但官府还是给与了他一定的宽容,允许他携带笔墨纸砚,必要时可以将想交待的罪行一一记录在纸上,只是却派了这等用场。
狱吏是三卫军在镇虏卫时便入伍的老人,定居太原后,甚至将滞留在北方的家人也接了来,由于没有了土地,所有的收入全部指望着狱吏的收入。而狱吏自觉被分配到了监狱,当了牢头,做上这等没甚前途的差事,虽然失望但为了一家老小的糊口生计也只得兢兢业业的守起本分,做好狱吏。如此心境境遇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卢家的银钱攻势,在白银面前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千两白银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就算他因此而失去了这份差事,所得之银钱也足够快活度过下半生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因此而入狱,那又如何呢?老母妻子有了这笔银钱一样可以吃穿不愁。
有了这等保证,狱吏办起事来便格外的卖力,当即出了监狱,直往内城而去。原本他这等身份是无法进入内城的,但好在把守内城的亦是镇虏卫老军军卒,与那狱吏也恰巧认识。
都是一起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弟兄,寒暄几句之后,那卫兵甚至连来意都没去问便放了狱吏进入内城。按照卢金吉的交代,他来到了卢府找西便门的守门人,让他偷偷的去找管家卢福,然后再亲手将这封书信交给卢福本人。
“在下宪兵监狱狱吏,是受卢老爷之托来见卢管家的,还请通传一声!”
看门人冷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上了便门,岂料那守门人片刻便又来回他。
“卢管家不在,还请换个时间再来,如有要事便留下口讯,等卢管家回来了,我自会告知!”
“卢管家何时能回来?”
“没有定数!”
狱吏当时心里就惶急不已,卢老爷的要求是天黑之前务必将人带回去,这眼看着就要黑天了,却找不到那个叫卢福的管家,到嘴的千两白银就如此飞了,换了谁能甘心?便又不死心的问到:“可知道卢管家去了何处?在下自去寻他,当真有急事!”
守门人冷冷问道:“何事急迫?留下口讯便可!卢管家去了何处岂会和俺们这等身份的人回报一声?”
狱吏心忧如焚,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人家卢管家在卢家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岂会和一个看守便门的杂役说道自己的行踪?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只听呯的一声,那守门人早已将便门关死,不再理会与他。
狱吏胸中一片冰凉,看来到手的千两白银算是丢了,只好垂头丧气绝望的往外城去,谁知快到内城南门时却听一个声音远远的在唤他。
说是唤他,那是因为整个长街上冷清至极,他的身边前后左右根本就再没有第二个人。
“兄弟,那位兄弟等等!”
狱吏诧异的回头,只见一名矮胖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卢福,之前是形势所迫,俗务缠身,不得已在府外相见。”
矮胖男子赶到狱吏身边,忙着道歉,又连气都顾不上喘匀了便问道:“老,老爷,着兄弟来有,有何等要事?”
狱吏听闻是卢管家心中大喜,却又陡然警觉起来,板着脸问道:“还请出示能够证明您是卢管家的证据!”
言下之意,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万一是个冒充的岂不是被你戏耍了?
矮胖男人反倒为难的笑了,“这内城谁人不知在下就是卢福,你这道题可难倒人了!”
恰巧,有三位均军卒迅街而过,与那矮胖子打了个招呼,这才让狱吏一颗紧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将卢金吉的亲笔书信交与他看。
矮胖子看了几眼面色也越发的阴沉下去,抬眼却强笑道:“原来是壮士在这些时日里一直照顾老爷,请受卢福一拜!”说罢致其身子,“请壮士随我去外城去钱!”
狱吏心道,此人刚刚明明就在卢府之中,可却又说自己不在,如果是存心为之,想来是怕府中有人窥去了端倪,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这大户人家处处勾心斗角,没了寻常百姓家的其乐融融一家人相亲相爱,生在这种高门大宅里,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当天深夜,卢金吉在狱中见到卢福,两个人谈了许久,狱吏都在一旁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也不傻,这等时刻万万是不能回避的,他要听清楚了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万一是对三卫军不利的密议,便会毫不犹豫的通报宪兵,毕竟他还是三卫军中一员,千两白银也不能让他出卖了良心。
不过,这两个人的谈话中心却始终都在围绕着一个人,那就是周之杰。卢福将卢氏亲自去见周之杰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整整半个时辰才惶急凌乱的出来,这段时间在周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后来,他亦亲自买通周家家丁门房,得知的消息竟是周之杰与卢氏竟行了苟且之事。而后,卢大公子乃是周之杰之孽种的谣言便在太原城中甚嚣尘上。
卢金吉情绪激动之下,几次向卢福确认,得到的答案却都让他的内心寒冷到了极致。颓然坐倒在牢房内脏乱的地面上,疲惫的挥手示意卢福可以离去了。卢福忍不住叮嘱了卢老爷几句,便转身离去。
狱吏看的傻了眼,卢金吉花了一千两银子的巨款让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卢福领进来,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婆娘是否有不轨行为,这个结果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按照常人的思维,首先应当辟清谣言,以正视听才是啊?难道,狱吏心中一动,难道那卢兆林还真是周之杰的孽种?他可怜的看了一眼满脸颓然的卢金吉,这种颓然即便是在他入狱数天之内,遭受了各种屈辱都不曾出现过的。
他揣测,这卢老爷肯定还知道一些寻常人所不知道的隐秘,怕是几方印证之后,终于坐实了怀疑而已!
狱吏叹了口气,又暗暗摇头,也是可怜之人,替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更可笑的是前几日这卢老爷还拼命的替那孽种抢着顶罪,世事荒谬,何其讽刺啊!
次日,卢氏父子的案子出现了重大转折,卢金吉此前抢着认罪的案件,竟然被他一一矢口否认,甚至连拆了张家宅子的事都推到了其子卢兆林的身上。
卢金吉声言,那宅子本就是卢兆林看上的,一切恶行也都是他亲自操作的,不过是打着自己的名头狐假虎威而已!
案子转折其间微妙之处,百姓们立即心领神会,看来《太原午报》上所言未必便是捕风捉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