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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翼袭扰骑射本就是满人的看家本领,鄂尔泰也不例外,这一套早就烂熟于心。百人马队在鄂尔泰的呼号之下抽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便射出第一轮箭雨。
在他们眼里这些缺乏战斗经验且又笨拙的的民壮步兵,就是一个个由肉做成的靶子,这些人反应迟缓的简直令人发指,面对侧翼几乎已经完全暴露的情形,竟然连半点应对的迹象都没有。是他们的指挥官太蠢,还是民壮们笨到无法指挥?这和那日攻城时所表现出来的战斗素养,简直是判若天地。
随即,鄂尔泰恍然。早就听闻南人善于守城,而拙于野战,只是没想到竟然悬殊到如此境地。
看到自己的对手是眼前这个德行,鄂尔泰一阵冷笑,阿克济阿几次败在这群猪一般的蠢货手中,真是给旗人丢脸哪,亏他还好意思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自己若是拜音图早就将这个连累家族声誉的人逐出门墙了。当然,这些想法在鄂尔泰脑中仅仅是一闪而过。民壮横队的侧翼与后方已经近在眼前,此时不下令攻击又更待何时?
“所有人准备!”
鄂尔泰第一个将早已搭在弓弦上的羽箭用力向后拉满,骑弓立刻便由弓弦牵引成了满月。然后手臂绷紧的肌肉骤然放松,羽箭“咻”的一声伴随着马蹄踏地离弦而去,箭雨陡然爆起。随之而来的不是南人中箭后的惨叫,而是震耳欲聋的爆炸。鄂尔泰第一反应是南人大炮,随后只觉左脸一凉,抬手摸去竟然是热乎乎湿漉漉的一片鲜血,
爆炸声接二连三,鄂尔泰紧扣马鞍,生怕马惊之后将自己掀翻在地。显然,他这个种担心是多余的,马根本就没有机会受惊了,剧烈的爆炸炸折了战马的前腿,数百斤的战马轰然倒地,向前翻滚,鄂尔泰左脚卡在马蹬中,被庞大的战马带着翻滚向前,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被摔的散了架。
跟在鄂尔泰身后的马队顿时也陷入了恐慌与混乱,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巨大而又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惊了战马,四处惊窜。随之而来的是工地上爆出了阵阵叫好之声,民夫们在拍手叫好,似是在欢送狼狈逃窜的鞑子骑兵。
鄂尔泰命很大,在惊马乱踢之下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他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摆脱了卡住左脚的马镫,爬起身来,顾不得查看身上是否少了零件,拔腿便跑,不料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扑倒,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山坡上的鳌拜将西城外那惨烈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与鄂尔泰等人相比,对此有着不同的认知。鄂尔泰与他的马队都认为这是南人的大炮,而鳌拜却清清楚楚的看见,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炮,爆炸似乎是在地底下冲出来的。他虽然从十几岁就开始上阵厮杀,大小仗打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却从未见过如今日这般怪异的事件。
这又是什么秘密武器?鳌拜此刻觉得自己还是轻视了孙承宗这位大明朝的善守之臣。区区千把人就来攻击有他坐镇的城池,虽然是弹丸小城,是不是有些过于孟浪了呢!
清军的攻击因为高阳城出现的秘密武器而不得不终止,鳌拜召集了几名安然逃回军营的士兵仔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种种描述汇集在一起,他敏锐的觉察出,这种秘密武器显然是自地下而出,并且由踩踏触发。
“地雷?好名字!李教**是能给本官惊喜!”
鲁之藩在城西的打铁铺子里看着地上摆着一溜已经打好的铁疙瘩,仔细看铁疙瘩表面有着凹凸不平纹路,中间还是空心的。他的目光中满是兴奋,有了这东西鞑子再想靠近城墙,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试想面对未知的无时不刻不存在的,踩中地雷而死亡的命运,有谁能无所畏惧的一直向前冲锋呢?
所以,鲁之藩的兴奋不但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杀伤力,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地雷这种武器对敌人无时不刻不存在的心理威慑力。
“此物虽好,可原材料毕竟不如水泥那般随处可见,燧石以及作为主要原料的铁都非常稀缺!”
木头架子上摆放着半成品的地雷,鲁之藩随手捧起一颗抽出作为引信的竹管,只见竹管通体都被蜡封住,随即又转身看向李信。
“这便是引信?”
李信点头道:“正是!”
“燧石不可以用其他东西替代吗?”
“当然可以,陶罐,实罐可以替代这铁疙瘩,燧石却是没有更加容易得到的东西来替代!”
李信前世作为狂热的军史爱好者,自然从各种论坛帖子中知道了不止一种引信的制作方法,只有燧石是在明朝时代取得最为容易的材料。并且,使用燧石作为引信的核心原理也很简单,大体与后世的燧石火机相当。在竹管中固定一粒燧石,放入硫粉以及适量的黑火药,再将一截只有竹筒一半长度的簧片探入到竹筒底部,最后再将一根表面加工出锉纹的铁棍紧贴着燧石半放入其中,顶在簧片之上,使之能够承载一定的压力,从而防止误操作。一旦引信被触发,表面布满锉纹的铁棍向里运动与燧石摩擦而产生火花,从而引燃极易燃烧的硫粉。
原理不难,但在实际操作中却遇到了不少之前仅凭理论忽视的问题。最大一点便是泥土潮湿,很容易导致引信受潮而失效。最后还是老铁工提出了用蜡封来防潮,才解决了这一难题。
李信的话让鲁之藩大失所望,叹口气又道:“事关高阳生死,不管难度多大,都得克服,本官这就回去动员全城百姓捐铁捐物。”随即又冲老铁工抱拳一礼。“这里就拜托老汉全力施为,总要在鞑子下次攻城前造出尽可能多的地雷。”
老铁工一双浑浊的老眼闪烁着激动。“大人都说这高阳城生死着落在老汉身上,老汉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这物什打够了数!”
第二天,鞑子并没有再次攻城,其军营里也出奇的平静。鲁之藩趁此机会带着人连夜在城西工地外侧大范围铺设地雷,他果真劝服了全城的富户,将家中铁器陶器、瓷器纷纷的捐了出来。有多少铺多少。城西的城墙改造事关高阳生死,只好不计成本的造雷,埋雷。一连三天,竟然埋了大约有数千颗之多。这回鲁之藩算是心中有了些底气,一人一颗雷也炸死那些狗鞑子了。
于是从第三天开始,大批的民壮开始出城施工。此前鞑子防火烧了一些木料,但火着的时间比较短,所以损失并不大。除去表面碳化的一些木料,大多数都完好无损,大伙干劲十足,水泥石料灌注的进度竟比预期提前搞的七七八八了。与此同时,每天轮流派出一支千人队在西城外操练,既保护民夫,同时又给民夫们以信心。
又是一连三天高阳城都平安无事,城外的鞑子安静的有点过分。李信开始狐疑,鳌拜此人绝不是无勇无谋之辈,一连三天按兵不动,绝不会是惧怕,或者束手无策,他下一步棋究竟要怎么走呢?李信对此一无所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中如吊桶般七上八下,这种忐忑的感觉愈发强烈。
就在李信疑虑重重的时候,孙承宗遣二子孙鉁来见他,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明日县衙准备正式给民壮授名,家父特地令孙某来征询李小兄可有其他意见。”
这果真是个好消息,一旦民壮有了正式的名分,战死受伤的抚恤都会有相应的制度跟进,由此也可以为他们省去一份后顾之忧。
李信此前曾详细了解了一下明代的兵制。在明朝早期卫所制的军户是军队兵员的主要来源,但嘉靖以后卫所制渐趋瓦解,又开始采用募兵制。卫所制与募兵制最根本的区别并不在于它招兵的方式,而是在于地位。有明一代武人地位低下,卫所制下的军户乃是世袭,虽不是贱籍,但地位低下却堪比贱籍,寻常良家子弟如何愿意入籍参军?
但募兵制不同,兵员不入军籍来去自由,这就为良家子从军大开了方便之门。即便大战之后无法因功得官,大不了继续回家种地。正是有了基于以上的两点认识,李信才提出了让这支民壮队伍正式改组为高阳军的建议。
“阁部可有了章程?”
李信先是见礼,然后不答反问,这件事关乎的问题太多,非有分量有担当的人不能一肩挑起来,恰恰孙承宗这两点都符合。
“自是按朝廷体制一一落实,其他的只等大战之后再向朝廷报备!”
不愧是孙承宗,好大魄力,李信心中暗赞。所谓报备无非是向朝廷请准将临时的差遣转为正式,可不要小瞧了这数千民壮的规模,一旦按照朝廷的体制计算下来,正七品的把总,正六品的千总等等武官也有十数人。
忽然有皂隶急急赶来报信:“李教习,典史大人请您去西城。”
李信眉毛一挑,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是敌袭?”
皂隶语气迟疑。
“像也不像,教习去了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