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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北腊月的风吼吼地刮,冷炕睡着的半大女孩迷迷糊糊, 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要冻僵了, 她下意识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想裹的紧点。
但稍微一动,身上的骨头就像锈久了机器一样, 咯吱吱的直作响——因为太冷了,炕上睡的人连腰都伸不直,所以被迫停下了调整身姿的动作。
这时木门板咯吱一响, 顾庆海掀了厚厚的门帘进来, 他抖了抖帽子上的雪,脱了解放大衣往门口一挂, 就往炕上女儿们睡的地儿去了。
昨儿个大队杀猪分肉, 家里总共分了一大茶缸, 二婶子念着二叔好久也没吃上肉食了。
顾庆海本来不怎么想理二婶子,因为他心里清楚二叔好歹也在城里当汽车站站长,吃公家饭的, 伙食不知道比家里好多少,哪会好久吃不上肉?
但二婶子一不顺心就满街(gai)套嚷嚷自己本来就是过继过来的“儿子”,过年孝顺自家大(爸爸)点肉本来就是该有的事, 哪有一推三四五的道理!
这都快过年了,顾庆海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所以他不想跟个长辈吵架嚼舌头。
就特地分了一大碗肉, 又背了些家里收的玉米面、土豆什么的,一大早就去了趟城里。
但他早上走的时候,两个女儿因为昨天玩雪都有点小感冒, 这时候向来缺医少药,人病了就是送卫生院里,医生也就是让喝点热水,睡一觉的安排。
而大多数人家里生了病也都是这么来,但因为老婆昨天就回娘家去了,家里没个大人照看他到底不放心。
所以早起时顾庆海特地烧了个热热的炕,看着两个孩子喝了上次自己喝剩的土霉素睡下,又跟二伯娘说了让照看照看她们,见二伯娘一应声的答应了,才不咋放心的走了。
本来这么安排就足够妥当了,但不知怎的,这一路上他心里总有些不得劲,所以在城里时,他连二伯人都没见着,只把东西交给他单位的人,就一路快跑回来了。
还不容易挨到家了,顾庆海先摸了摸睡边上大闺女的头,发觉她额头凉凉的,心先放了一半。
再把手往小闺女的头上一放,也凉丝丝的,一点也没有早上走的时候那种微烫的感觉,他这才彻底放心了。
转身拉开屋里的灯,准备洗个脸给两孩子拾掇点热饭吃,但刚一转身,他心头忽然咯噔一下,猛的一转身,手往炕上一放。
果然,早上烧的热烘烘的炕现在连一点儿热气都没有。
这时候睡了一天的冷炕,就是大人也吃不住,更何况发着烧的小孩子。
他进来的时候因为太急没有察觉,但放松下来才觉得屋子里温度不对。
明明安慰自己两孩子都已经好了,但顾庆海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他莫名向小闺女口边那一伸手,脑子嗡的一声响,整个人就傻了。
懵了半天,他才跟疯了一样的抱起小女儿,拿被子胡乱包了包,就往卫生院跑去,沿途撞到了脸盆架子和门框。
因为动静太大,还把炕上睡的另外一个人彻底弄醒了。
顾妩一睁眼,就见一个男人抱着卷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连门都没顾上关,外头的雪花趁机一个劲的往半开着的门缝里钻。
她下意识觉得不对,下炕一蹬鞋,把门一磕就跟着男人一起沿着马路跑。
刚一出门她脚趾一冰,顾妩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的看不出颜色的棉鞋是开了口的,这往雪地里一走,两指深的雪立马就顺着鞋口子往里钻,可不冰的慌吗?
可以前头男人跑的飞快,连滑了个屁股墩,都拿手一撑,起来继续跑,身上雪都顾不上拍的劲头。
她要是纠结这个,恐怕就追不上人了。
两人你跑我追五六分钟,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就跑不见人了,顾妩顺着他的脚印一看,发现他进了一片低矮平房里。
顾妩过去一看,门上的大木牌子上写着宁远卫生所五个大字。
她正在想这名字怎么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呢,就听里头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
顾妩心里一抽,赶紧循声找过去,左左右右绕过好几个房子,才听一个挂着土蓝色门帘的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闷闷的吸气声。
那感觉,就好像伤了哪儿,疼得直吸气一样。
顾妩推门进去,就见刚才跑出屋子的男人抱着一个被解开了上衣口子、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捂着心口鼻涕眼泪一起流,口里时不时还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坐在那的大夫认识进来的是顾家的大闺女,他叹了口气说:
“孩子都没气了,队长还是趁早选个地儿吧。”
这顾家的小闺女自生下就体弱,多少人都说养不活,还不如趁早扔了,但顾庆海梗着脖子非不听,宁肯拿细粮换了米熬米油,才把孩子养好了些。
可他进个城的功夫,娃就没了,这可不剜他的心嘛?
顾庆海闻言拿袖子擦了擦脸,跌跌撞撞地出去了,顾妩见状跟医生点了点头,抱起被子小跑着就追了出去。
见出了医院,她才扯了一把男人,拍了拍手里的被子,让他把人包上。
顾庆海低头看了看只穿着毛衣就出来的大闺女,苦笑一声,抖起被子把人一包,哑着嗓子说:
“你自己披上吧!”
人都没了,冷不冷的也就那样了。
“我抱着妹妹吧?”
顾庆海听了这话手一紧,还以为这孩子是怕妹妹冷。
但孩儿没了他这当爹的抱着没事,可给个小丫头抱着,以后她晓事了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所以他摇了摇头,当着大闺女的面,解开自己的衣服,把孩子暖进去了。
顾妩见状知道他误会了,但算一算这孩子没气都快十分钟了,要是再不看看,就算是有可能假死,也得变成真死了。
所以她又拉了下男人的衣角:“师父教我看病了,让我看看妹妹吧!”
顾庆海本来想摇头,但忽然想起大闺女自小就爱跟着村尾的老顾头跑。
虽然这几年破四旧,中医什么的一律不让治了,但以前这片的病可都是他一个人治的,还时不时有大城市的人特意过来找他治病。
这要不是他今年年头上没了,自己抱着孩子肯定也是先找他,而不是到卫生院来。
大闺女以前也嚷嚷过她跟着八爷爷学大夫,可孩子小,就算学了肯定也学不出个啥出息来,所以自己从来也没当回事。
可眼下这样,说不定能有奇迹呢!
顾庆海明知道一个刚十岁的孩子就算学了医,也根本不可能学到啥真本事,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抖着手把小闺女捧到她跟前,垂死挣扎般的盯着她看。
顾妩见状毫不犹豫的把耳朵往这孩子的心口一贴,又把了把脉,眉头一皱。
这是……还有一口气绷着?
但到底还是有点耽搁了,不然还有更大的把握的。
而且自己现在身上没有灵力,能不能救回来就看这孩子的命了。
顾妩伸手把孩子接过来,跟男人说:
“赶紧去医院找个消了毒的针来,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空间里有好几套银针,但这时候拿出来绝对解释不清,还不如把人支开了再说。
而顾庆海听了这话眼睛暴睁,舔了舔嘴唇,撒腿就跑。
见人走了,顾妩才摸出银针,手如疾风,势如闪电般的给孩子扎起针来。
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地扎满一头一胸,但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的。
这时她听见一阵吱吱的踩雪声,她一回头,就见男人带着医生一起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顾妩在又在孩子的人中穴捻了捻,才在他们过来之前把针收了。
……
顾庆海过来时就见大闺女又捏着小闺女的手臂大筋旋掐旋放好几次。
虽然不知道大闺女掐她妹妹干啥,但他还是二话没说,就把针递了过去。
只见大闺女接过针就直直地戳进小闺女的左手无名指,还狠狠的捻了捻,黑血瞬间喷了出来。
顾庆海下意识哎了一声,他身后站的彭医生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
他的惊呼在嗓子眼里转了几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小闺女本来都慢慢泛起锈气的脸忽然一抽,小嘴居然□□了一声。
见铁定没气的孩子居然真被扎活了,彭医生跟顾庆海脸色同时一变。
而扎了了救命十八针的顾妩却有点撑不住,她咽了口口水,才开口说:“有气了!”
说着忍着酸疼扯下身上的被子把手里的孩子一包,才往前一送。
彭医生赶紧接过孩子往医院跑去,顾庆海紧紧地跟着他进去了。
等进去一检查,本来冷冰冰的孩子居然瞬间发起了高热,但彭医生莫名却松了口气——看样子刚才是假死性休克,这下子发出来就好了。
他赶紧开了组吊针,给烧的直抽抽的孩子扎上。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了。
彭医生看了看跟进来的顾妩,见她点了点头,才压着疼得直挣扎的孩子,慢慢地把她手指上的针取了下来,见血流不止,还特意用纱布包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