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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往事如烟
吴缘孤独地走在这条熟悉而又寂静的小路上,这条路,她已经将近五十年没有走了,离开这里时,她18岁(按普通人年龄换算),如今,她已经将近24岁了,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这里的一切还是这么熟悉,隔壁屋子里遥望而看不见的桂花树伴自己渡过了每日的一日三餐,在每晚海上怪兽的厮嚎声中入眠,包括石板上的涂鸦,路边的石子,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甚至做梦都会想起,然而,这里同样是她不敢面对的地方,在这里生长了180年,同时,也软禁在此180年了……
吴缘知道,自己还不会走路、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便已经跟着父亲和两个哥哥软禁这个名叫瘟灵山庄的地方了,而关押自己全家的人便是海上的霸王——聂嚣。他是父亲的死对头,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父亲的情敌,自从母亲死后,愤怒的聂嚣才关押了父亲,大致一方面是解他的心头只恨,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强逼父亲给他治病。
吴缘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施堂斋的神医吴道行(施氏),所以求他看病的人很多,其中自然也有不是人的东西,这些事情,是后来吴缘自己慢慢知道的,她不晓得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聂嚣的身体不是很好了,他囚禁吴道行,甚至以子女家人逼着父亲妥协,然而同样恨死了聂嚣的父亲是个一个非常硬气的人,在他关押的几十年里,尽管受尽了折磨,却始终不肯救治聂嚣一下,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吴缘慢慢地长大了。
她恨聂嚣,恨他软禁自己的家人,恨父亲在他的折磨下死亡了,然而那时候她还很小,父亲的音容笑貌,她都是模模糊糊的,而自己的仇恨其实是两个的哥哥却不断地重复而得到的结果,那时候,她分不清是非,家人说聂嚣是个坏人他就是坏人,家人恨不得将聂嚣千刀万剐,那么做女儿的也要将聂嚣千刀万刮,那时候,吴缘没有力量,但她知道,聂嚣得了很重的病,所以她巴不得聂嚣赶快死去。
时间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被海盗扯着,奋力挣扎的小女孩吴缘几乎是拖拉着带回了瘟灵山庄,她不想回去,因为回去了就不再有自由了,她喜欢山庄外的石板路,喜欢石板路尽头那长长的沙滩,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有那里,她才是自由的。
然而,当她以为自己的第一次出逃会遭到聂嚣最残酷的折磨时,而聂嚣平淡的表情却让吴缘第一次感觉到了诧异,他不是一个坏人吗?为什么坏人没有生气呢?
“坏人!**的为什么要关着我,我要出去!”这个6岁大的女孩冲到了聂嚣的面前,劈头盖脸地吼骂道。
然而坐在台阶上的聂嚣却没有生气,比起吴缘很小的时候,健壮的聂嚣已经变得消瘦而又苍白了,“缘缘,靠着我这边来做。”聂嚣指了指身边的台阶,说道。然而他的一番好意却遭到了吴缘的破口大骂,一点都不像一个小女孩。在他眼里,吴缘是个桀骜不驯,难以制服的小野兽,相比起脾气暴躁的她,二哥吴休早已是调转墙头,屁颠屁颠地跟着聂嚣屁股后面跑了,这个孩子,不喜欢自己的亲生父亲,对父亲教导的医术更是丝毫不屑,他喜欢聂嚣的功夫,喜欢聂嚣豪爽的性格,喜欢与聂嚣一样驰骋与大海,行侠仗义的神话,更可爱的是,他嘴上挂着拿聂嚣的功夫以后长大了来杀死聂嚣,可是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只有吴休自己知道罢了。聂嚣不怕,即使以后白发苍苍,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也不怕,决定让这些孩子好好地活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他们杀死的准备了。
然而,这个很像自己的女孩子却显得这么让人别扭,她性格很倔强,人也很野,甚至很难让人驯服,一个一点点大的女孩子,完全没有女孩的可爱,更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撒娇,然而这样吴缘却更让聂嚣有一种想要驯服的成就感。
“出去野了一天就自由了吗?你就没出息到一辈子只当一个海盗!”聂嚣看着吴缘,眼神中满是讥讽与嘲笑。
“再怎么也比被你关着强!”
“哼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明天还是这里,老子带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是真正的自由!”聂嚣站了起来,伟岸的身躯让人有一种征服全世界的快感,吴缘那时候就觉得,自己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尽管是很坏的,但是却能翻云覆雨,甚至可以把眼前的这个仇人彻底的打败,这是她的愿望,更是她的梦想。
第二天,吴缘第一次出海,就像李弃那样,她见识到了一片自己根本想像不到的天下,自此以后,她喜欢上了这片生养她的大海,她看到了聂嚣只身用渺小的身躯打败世界最恐怖的怪物,看到了他毫不畏惧地穿梭与死亡之间,指挥着船队捕捉巨大的怪物,比自己现在捕到的海鰌还要大千倍万倍,脱下衣服,赤身的聂嚣在阳光的朝曜下是那样的健壮伟岸,全身的蜜色结识突起的肌肉,却又全身的伤,狰狞恐怖。当他拿着鱼叉,跃入了大海,却又像琪儿一样跃出海面,就像海神一般,那一刻,吴缘迷茫了,这样的神,会是一个坏人吗?
至此以后,聂嚣经常带吴缘出海,吴缘死也不会忘记每次由聂嚣的大手握着,兴高采烈的出海,他的手很温暖,很强大,却又如此粗糙,每一个老茧都骼着她好痛,可吴缘还是喜欢聂嚣牵着自己,记得每次出海回来,吴缘总会哭闹一番,她希望像鱼一样,就像是怪兽也罢,和聂嚣就这样永远呆着海上,不要回来了,不要见到自己的哥哥,不要见到满是仇恨的家庭,更不想见到软禁的自己。
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聂嚣的病重了,记得8岁那年,父亲死了,躁动不安的她开始把怨气发泄到了聂嚣的身上,那几年,她巴不得聂嚣死去,她决定不理会聂嚣,她要看着聂嚣一点点的病死,以解心头之恨,那几年,每次出海,她都要和聂嚣比试,就像一个不服输的男孩子,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很多时候,都是聂嚣让着自己的。
再长大了点,直到聂嚣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已经不能动弹,曾经伟岸的聂嚣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佝偻了起来的时候,吴缘终于意识到,聂嚣离死神的越来越近了,带着父亲的仇恨,可是每次见到病弱的聂嚣,吴缘真的气不起来。
“小子,你又背着我偷偷出海!你妈的才几岁啊?敢指挥老子的手下!”也许是出于对聂嚣的不忍心,她实在不理解聂嚣病成这样了还想往海上跑,也许,碌碌无为地躺在床上等死根本不是聂嚣的作风,吴缘知道,只要聂嚣还有一口气在,他一定会轰轰烈烈地死在海上。
“我这不是做得很好吗!”吴缘反驳道。
“妈的,气死我了。”被吴缘顶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的聂嚣连咳了好几声,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总有一天老子要顶替你,坐上你的位置,跟你一样当个海霸王!谁叫你杀了我父亲呢?”
“别提你的父亲,你是老子从小看大的,你名义上的父亲你见过多少次,你自己觉得他对你好吗?”聂嚣生气地问道。
“父亲?”那时被聂嚣一问,吴缘一愣,诚如聂嚣所言,自己的确是在聂嚣的手上带大的,她其实对自己的父亲很陌生,很害怕,甚至从来不敢开口叫他爹的地步,而父亲对自己也很漠然,相比之下,聂嚣对自己更好,吴缘所有的本事,几乎都是聂嚣教的,难道,真的自己的父亲还不如聂嚣吗?
“不!错了!自己和父亲不熟,可他是我的亲人,再说这一切不是聂嚣造成的吗?”动摇的吴缘反复告诉自己。
“如果你不是吴道行的孩子呢?”记得那次,聂嚣突然冷冷地说道。
“去你妈的!谁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你这个混蛋!”
记得那次,聂嚣不置可否,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便起身走了。吴缘第一次看到了聂嚣这么苍老的背影,蹒跚的步伐,微驼的背,原来他真的老了,那个伟岸的聂嚣已经老了,也许没几年可活的了,吴缘有些难过,难道,自己真的希望聂嚣死去吗?
随后的日子里,聂嚣的病越来越重,他奇怪的病折磨得他连走路都困难了,他不甘心死亡,一直以来看过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聂嚣就只能等死的活下去,然而,这个天生热血的男人根本一天才呆不住,即使被人扛着,也要到海上去,随着吴缘变成了花季少女,聂嚣也堪堪地活了这些年。
记得倒数第二次见到聂嚣,自己已经17岁了,那一年,聂嚣破天荒地放走了自己所有的家人——两个哥哥,也不知为什么,吴缘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她想和聂嚣告个别,因为她根本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聂嚣,所以她选择逃避、流浪,然而她矛盾的选择了假冒聂嚣的身份,也许,这是她与聂嚣最后的联系,自此一别之后,便是永世也再见不到他了。那时候,吴缘很不舍,她甚至根本不想长大,还想一直在小时候那样,被强壮的聂嚣牵着出海,看着他在海上捕捉比房子还大的海鰌,自己在船上欢蹦乱跳的狂喊加油,然而,时间一去便再也不复返了……
“唉,缘缘,我送送你吧……”那一天,聂嚣破天荒地很吃力地拄着拐杖起来送她,要知道,那时候的聂嚣已经是好几个月起不来床了,也许,聂嚣也知道,吴缘的一别,对自己来说,也许就是永别。
他总是这么缘缘缘缘地叫着自己,这个称呼,只有聂嚣一个人会这么叫,吴缘听家人说过,1岁前她是没有名字的,父亲甚至连名字也不肯为她取,记得他们总是叫自己三妹三妹了,直到关进了瘟灵山庄,吴缘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这个名字是聂嚣取的,显而易见,明白人都是知道的,吴缘的名字表达的是聂鸮对自己母亲什么样的感情。吴缘知道,自己在聂嚣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什么样的,每一次,他都是真么亲切的叫着自己,每一次,吴缘都抗拒不了这样温柔亲切的称呼。
想到了这里,吴缘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的扶住了聂嚣。吴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离开过聂嚣身边,为什么,明明要离开的吴缘却是怎么不舍,聂嚣已经病成这样了,自己还走,为什么却有这么多的不舍。
“你真的以为我病得走不动了?”聂嚣生气地说道。
“………”
“放心,死不了!”聂嚣说道。
“我……再过些日子回来看……你。”
“算了吧,老子活得很好。”聂嚣释然一笑。
这条石板路,他们走了很久,吴缘记得,自己小时候几乎是跑下去的,因为接下来她就会看到她最爱的大海,然而今天,她却根本不想走快,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就像是所有人的玩笑话里说得那样——长得这么像聂嚣,是不是她女儿啊。那一刻,吴缘真的很想成为聂嚣的女儿,从来没有什么家族的纷争,从来没有什么软禁与仇恨,要是聂嚣一直以来,就是自己的父亲,那该多好。
聂嚣一直把她送到了小镇外的海边。
吴缘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小镇,心中突然好痛,远处越来越远的聂嚣,就跟石像一般,久久凝望着自己,根本没有离去。吴缘加快步伐,最后跑了起来,那一刻,这个坚强的女人真的哭了。
18岁时,再次回到了沧海镇,得知了自己走后,聂嚣的身体一落千丈,甚至整日出海,就像有意折磨死自己一样,吴缘愤怒了,就像聂嚣以前怎么对待自己一样,她也把聂嚣关了起来,也许在别人眼里,吴缘这是在报仇,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这样强逼的手段才能让聂嚣好好养着多活几年,她真的不想让聂嚣死,真的不想。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聂嚣,躺在床上的他只是咳嗽着,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那时候,吴缘下定了决心,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聂嚣了,这对于自己来讲,是多大的折磨。一直以来,他是吴缘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是敌人,是对手,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根源,亦是自己的领路人,是自己心目中的神,是至亲,甚至是慈父,他带给吴缘永无之境的欢乐幸福,却也给了她无限的遗憾……
然而,要叫吴缘就这样生生地看着聂嚣死去,吴缘真的做不到,最终她选择了假扮聂嚣,放逐了自己,然而五十年来,她无时无刻地不惦记着聂嚣。
这条路,就像17岁去时那样,吴缘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比聂嚣送自己的那次还要长,好要难过,心情还要复杂。她真的不敢去见他,去见到一个病得不知如何的聂嚣,也许,她更加不敢面对这样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