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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终于重新踏上实地,双腿兀自不听使唤直打颤,江离手捂着胸口,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着萧珩这个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喂,萧珩,你要死自己死好了,干嘛拖着我一起跳!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粉身碎骨了!”
萧珩抬眸有气无力瞥了她一眼,复又收回目光,却是没有回答。
江离怒了,“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
话音未落,就见萧珩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面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
江离意识到不妙,忙俯身扯开他的衣襟,只见胸口那道长长的伤口没有变化,但肩头被蛇咬伤之处却有黑血再次渗了出来。
“糟了!”,江离急道,刚才经过一番打斗蛇毒早就蔓延开来,若是不能及时找到解药任由毒气攻心,萧珩性命堪忧。
她举目四望,只见四周荒草丛生,两侧悬崖峭壁陡立,唯有一条细长的峡谷通向外界,一时半会却让她去哪里寻找能医治乌王蛇毒的草药?
江离正自愁苦不已,蓦地,眼前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红色花瓣开得如火如荼,在离地面十余丈高的崖壁上迎风招展,她脑中灵光一闪,赶紧手搭凉棚眯眼数了数,围绕着那花瓣的不多不少正是七片叶子。
“七叶莲!”,江离大喜过望。
她扶着萧珩,手指七叶莲的方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萧珩你看见了吗,我找到能能救你的草药了,你千万要挺住,等我回来啊!”。
萧珩目光复杂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江离,此时的她眼中有一种卓然的神采,自信,张扬,笃定,那是源于她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也正是----他选择她的原因:
其实从河边苏醒来的那一刻他就领教到了江离医术的高超,原本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江离妙手回春又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一路暗杀不断,而他身负重伤,若是有江离这样一个神医妙手在旁协助定能安全过关,所以他将计就计从胡十三手中救下了江离,并借此博得了她的信任。
他看人眼光精准,在随后的途中也再次验证了他的看法,江离看似精明市侩,实则纯良热忱,对病弱患者更是有一种天生的怜悯,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以身犯险祝他脱困。可以说一切都在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就连崖顶那纵身一跃也在他算计之内,他自负以自己的身手定然能全身而退,所以无论是跳崖或是别的什么方式,他总是要让对手亲眼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他们才会停止对他的追杀,他才能一路畅通无阻返回京城。
当然,所有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必须有江离的帮助,没有她这个神医在身边,所有的算计都是徒劳。而事情也正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不出意外几日后京中便会传遍他身亡的消息,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终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傻乎乎的江离真的为了自己义无反顾要去取七叶莲时,他的心中又升起淡淡的隐忧。十几丈高的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江离那点三脚猫功夫他是知道的,此番不说是九死一生,也算是以命相搏了!
萧珩心头苦笑,从小到大他都活在算计之中,可以说尔虞我诈已成了他的一种必备的生活技能,可从没哪次像如今面对江离样令他心生愧疚的,正如她所说,若不是遇见了自己,她现在可能还在山中采药卖药,又何尝会落到如斯境地?
脑中念头百转,末了只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他凝眸看着江离,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低声道,“你小心!”
江离哪里知道这短短时间内萧珩脑中已转过这许多念头,她救人心切,草草说了声“知道了”便携着匕首头也不回地去了。
萧珩看着她毅然决然而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罢了,说到底,终归是他欠她的,待回到京中再好好补偿她一番吧!
江离站在崖底抬头看着直插云霄的山峰,壁立千仞,险峻陡峭。崖底石壁因常年潮湿,长满了厚厚一层的青苔,湿滑难行根本无法着力。她的眼光在四周一阵逡巡,暗暗打定了主意,选择从旁边较干燥一侧绕行而上。
她撕下衣襟一角绑住手掌和鞋底,五指为爪,通过岩缝和崖壁表面的凸出面艰难前进,遇上表面较平滑时就用匕首插入石缝当做支撑点。
初时还好,越往上崖壁越陡峭,再加上山风时不时的捣乱,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幸平日里采药时没少遇上这样的情况,多少能有些经验,而且萧珩的这把匕首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刀刃极其锋利,削铁如泥,也为她带来不少助力。
萧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江离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他的心上,有好几次江离脚下踩空时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忐忑不安”,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江离才终于绕到了七叶莲附近,她左手紧紧抓住凸出来的岩石,右手小心翼翼慢慢探出去摘那崖壁上的花朵。有风刮过,吹动她的衣摆,瘦小的身体在崖壁上看起来更加羸弱不堪,萧珩不由握紧了拳头,手心不知不觉已布满细汗。
突然,一片碎石“扑簌簌”自江离脚底落下,萧珩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就见江离惊呼一声从崖壁上一跌而下。
“江离!”,萧珩失声喊道。
他跌跌撞撞拨开及人高的草丛向江离落下的地方跑去,这一刻他完全忘了如果江离拿不到草药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莫名的纠疼,五脏六腑缠绕在一起,让他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却见茂密的草丛后慢慢伸出一只小手,手臂满是淤青擦伤,手中鲜艳的七色莲却红得妖冶。
“萧珩~”,草丛中露出江离精致的小脸,她笑着挥舞着手中尚带泥土的七色莲。
萧珩猛然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看着草丛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年,她的脸上有些许擦痕,发髻也凌乱散开,但双眸灵动璀璨,如盛满了最灿烂的阳光,鲜活生动让人挪不开眼。他听见自己内心开花的声音,握在袖内的手几次握紧又放开,最后却沉着脸道,“怎么如此不当心!”
若是江离能仔细品味,定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后怕与担心,但此时她只觉满腹委屈,瞥了撇嘴没好气地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说着冷着脸瞪了萧珩一眼,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我给你上药!”
萧珩无奈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人又在耍小性子了,当下自觉拉下衣襟将身子凑了过去。
江离一看着他乌黑肿胀的肩头心头便马上软了,说话也不自觉轻柔了几分,“我现在给你上药,你忍着点啊!”,完全忘了方才自己还在和他闹别扭。
萧珩摇头失笑:看吧,这人就是这样,外表张牙舞爪的,内里却最是柔软!
江离用刀子割破七叶莲的根茎,将汁液小心翼翼涂抹在萧珩伤口上,“你别看这七叶莲长得好看,可是有剧毒的,若是误食还会有性命之忧呢!不过用来治疗蛇伤却是最好不过,管你什么眼镜蛇蝮蛇乌王蛇,就没有七叶莲解不了的蛇毒!”,说着又怕萧珩疼似的在他伤口上轻轻吹着气。
萧珩按捺住心头笑意,“哦?”了一声,剑眉微挑,“听你说的倒是很神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位草药,你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个方子?”
江离忙着将剩下的七叶莲捣碎敷在伤口上,头也没抬地道,“当然是我爹告诉我的!”
萧珩对江离的这一身本领的来源早就感到好奇,当下顺着话题说道,“你爹?他的医术很厉害么?”
江离双眉飞扬,目中崇敬之色油然而生,“我爹当然厉害了!当年蔺阳时疫,一夜之间不知死了多少人,是我爹带着众人找到了治疗时疫的良方,现在蔺阳城头功勋碑上还刻着他的名字呢!”
“唔~”,萧珩淡淡点了点头。
蔺阳时疫一事他是知道的,当年蔺阳江水患,河水倒灌蔺阳城,引发死伤无数,加上天气炎热,疫症开始蔓延开来,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日功夫蔺阳城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朝廷紧急派出了以太医院院正为首的治疗队,在民间大夫的帮助下联手控制住了疫情,其后太医院更是根据此次经历编纂了【时疫杂病论】,去全国范围内被广泛传播,造福百姓无数。
江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动作一顿,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不过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救得了人身,却救不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