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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欺在大长公主府上安生了没几天,这日又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不为别的,是因为他受到了陌遥娘子的邀约。
从接到邀约开始,他一直处在如坠梦里的状态,因为这是陌遥第一次主动邀请他,那感觉好比天上掉下一只不张眼的馅饼直接砸中了他的脑门,意外又不可思议并且伴随着被砸中的狂喜。
文子欺去到井香,他许久没有出来撒欢儿,骨头缝里都透着兴奋,闻到这里的酒香便不可自抑的流口水,还有久违的陌遥娘子的琴声。
“陌遥娘子我来了!”
自从年节那晚被陌遥拒之门外,文子欺一直都处在自我怀疑的失落状态,但在见到陌遥娘子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忘了,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没心又没肺的小孩子性情。
“可想死我了陌遥娘子,快先给我上一壶酒,我许久不喝你这里的酒,整个人都不好了,当然许久不见陌遥娘子,我也很不好,不知道陌遥娘子有没有想我啊?”
“近来一直不见你来,听闻你住在大长公主府上,不知道是不是不方便?”
陌遥一向对他不着调的长篇大论没什么附和的兴致,今日倒是含蓄的表达了一下多日不见甚是惦念的意思,一句话就让文子欺心花怒放。
“没有不方便,外祖母一向疼我,我去哪她都不过问,陌遥娘子可以每天都约我。”
陌遥微微一笑,“只要文大公子赏光,还不是随时都能来,倒是不知叶娘子如何了,她被抓起来可有妨碍?”
文子欺不由叹气,“还被关着那,我去央求了外祖母说情,都没能把人救出来,看来只能等白渊回来了,人我没见着,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陌遥脸上有丝担忧,“叶娘子的事我听说了,恐怕不得善终,我琢磨着得想法子把她救出来,故而这两日托人去寻了一些证据出来,想拖你亲自交给官家。”
“你居然找到了证据?”
文子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一直知晓陌遥门路广,却只以为她是为了生意往来,毕竟一个娘子在洛阳城中存活,很需要一些人脉,根本不往其他方面作想,忽然来这么一出,着实叫人意外。
“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事情紧要,我一时寻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只好靠你,需得亲自交给官家才可,因为我怀疑朝中或是宫里,必有想害叶娘子之人。”
文子欺实在满足于被陌遥娘子依靠的感觉,能成为她信赖的人,这会儿让他干什么都愿意,别说只是帮忙递交一下证据。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等小媒官放出来,让她来给你磕头!”
“你这叫什么话,叶娘子人好,我很喜欢她,若能帮一点忙也是应该的。”
既然有了救小媒官的证据,便需尽快呈交给官家才行,文子欺尽管恋恋不舍亦不敢耽搁,匆匆喝了两口酒便走了。
在他走后,陌遥脸上的笑有些凝固,不知是悲伤还是自嘲,亦或者是其它什么无法言说的情绪,统统都集中在文子欺那早已不见的背影上。
不知道这之后还能再以什么面目见他,只希望他此去安然便好。
“陌遥娘子。”纱幔后面走出一个人,照旧遮住脸,是许久不见的阿玉,“文公子这一去,不会有危险吧?”
陌遥没有说话,她知道文子欺不会有危险,但会对她失望,是非常失望,可能再也不想见她了吧。
“这是邢山刚刚送来的,您快瞧瞧吧。”阿玉将一封信递给她,“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陌遥拆开信,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紧接着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紧张与一丝丝兴奋,“阿玉你去收拾一下,现在可以离开洛阳城了。”
“不!”阿玉拒绝,“陌遥娘子,我从进洛阳城那天起,就没想着活着离开,请让我留下来吧,叶娘子不是还没出来吗,秦将军与我有恩,如果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会义不容辞的。”
“傻孩子。”陌遥拉着她的手,“也罢,你想亲眼看着这座城消亡,我不该拦你,但只要能活着就别轻易放弃,我们不是生来就该为此付出代价的,该付出代价的是他们。”
……
这之前几个时辰,四夷坊。
“老大,我瞅着有点不对劲儿啊!”老鬼从外头匆忙跑进来,“这两日进到四夷坊的灾民也忒多了点吧,不是说限制进洛阳城的吗,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有发现什么不妥吗!”邢山站起身,神色间透着紧张。
“我只知道南朝会馆开始收留灾民,四夷馆那头好些地方都开仓放粮,热闹着呢,平日里看不出来,竟都是些菩萨心肠。”
洛阳城并非不让灾民进,只是要严格核实身份,忽然进来这么多,要么皆是没有问题的普通灾民,要么就是城门吏粗疏,检查的不严格。
“一定有柔然人或者南朝人混进来了。”邢山想起上次小星打探到的消息,“洛阳城要出乱子了,去通知各部的兄弟,能撤走的都走,剩下的继续出去打探叶娘子的消息,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
“是,老大,洛阳城要乱就去乱,叶娘子的安危就包在我老鬼头上了!”
……
文子欺从陌遥那里出来便直接入了宫,他此时并不知道叶长安进了廷尉府,只念着得快救她出来,不然等秦将军回来,指定得骂死他。
于是文子欺将陌遥收来的证据呈交给官家,一脸期待的等着他发话放人,然而官家一边看一边神色凝重,到最后手都开始哆嗦,不知道是看了什么能叫他大发雷霆的东西,文子欺心下疑惑起来。
怎么小媒官牵扯的这么严重吗?
“这是谁给你的!”官家严肃的问他,跟往日和颜悦色大相径庭。
“是我托人去找的。”文子欺心说不能把陌遥给供出来,只能揽在自己身上。
“你拖什么人找的,你如何会知道这些?还不说实话!”
文子欺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过始终都没有怀疑陌遥给他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只以为官家置疑这证据的可信度。
“陛下舅舅,我说的您还信不过吗,当然是可靠的人啦,只是不方便透露明姓,不过小媒官一定是被冤枉的,您好歹先放了她呀!”
官家一听便知他叫人利用了,这的确是一份证据,但却不是有关叶长安的,而是多年前的一桩恩怨,与竹之先生有关。
官家忍着震惊与心头的怒火,“你先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了,叶长安的事你不准再干涉,不然孤不会再纵容你。”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文子欺懵了,有心耍赖再说几句,哪曾想官家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他,直接叫人把他轰出大殿。
只是文大公子的脸皮才不止这么点,三两下甩开那几个内侍,然后又悄悄折回去,预备着听太极殿的墙角。冯章一向善卖人好,文大公子的脸更要给,便睁只眼闭只眼的由他去。
没多一会儿,官家招了大司马进殿。
高安接到官家要他进宫的消息后便有不祥之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只跟韩箫交代几句就来了,做好了见机行事的准备。
甫一进殿,有什么东西就兜头砸了过来,高安没有躲,任由它砸在头上。
“臣见过陛下。”
“先别见了,你自己看看那上头写了甚。”
高安心里咯噔一下,拾起地上的东西看了一遍,诧异道:“陛下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此人怕不是包藏祸心之徒?”
“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官家怒道:“当年竹之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陛下,当年竹之先生投靠安庆王乃为实,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如何能污蔑于他?”
官家哼了一声,“怕是你从中作梗之故吧,竹之先生清高倨傲,一向不会辩驳,恐怕是对孤失望至极才投诚安庆王,高安你好大的野心,竟是从那时起便在谋划,孤这么多年居然就被你蒙在鼓里!”
“陛下!您居然就相信这上头的片面之词,臣这么多年来为您鞍前马后,您竟是一丝一毫都不相信臣!”
这两人在大殿争吵,文子欺在外头听了个一清二楚,只听到竹之先生,他几乎就明白了事情的来由。
二十多年前的时候,竹之先生名扬四方,几乎有心谋权之人都想争取他为自家谋士,而沉溺诗书的儒士无不想与其相交,哪怕能交流只言片语亦是幸事。
彼时文子欺启蒙,他爹还有心请竹之先生上门,只可惜机缘不凑巧,此事便未成,后来听闻其与当时的靖阳王投契,便做了他的门下客,而靖阳王就是现今的官家。
直至后来靖阳王与安庆王相争,有竹之先生相佐的靖阳王便很被看好,却不知竹之先生为何在最后关头投诚了安庆王,最终下场就是与倒霉的安庆王一道被今上除去。
文子欺还道竹之先生其实是个糊涂蛋,却原来还有这深层的缘由,如果是高安有心代替竹之先生成为今上跟前第一辅佐之臣的话,那文子欺头一个相信,竹之先生那么个清高之人,指定看不上高安这等虚伪又有野心的佞臣,少不得要提点靖阳王几句,高安想借由靖阳王谋事,头一个要除掉的就是竹之先生。
可陌遥娘子又跟这事有甚关系呢?文子欺此时心中生出了诸多疑问,还有那么点被陌遥利用的气愤与失望,他再也顾不上大殿里头的热闹,匆匆出宫往井香而去。
此时大殿中,高安有些百口莫辩,因为陌遥收集来的有关他的事情不止这一桩,林林总总,让高安背后生了冷汗,他竟是不知道眼皮子底下还有这样危险的人物。
“南朝质子是不是你派人杀的!”官家指着他鼻子道:“你明知道现在与南朝对战,除掉秦未事小,却不该与南朝为敌,你是嫌柔然野心还不够大吗,还是说你根本就私心图谋!”
官家对高安已经彻底不信任,连等秦未回京的耐心都没有了,既然如此,高安也没必要再辩驳,站起身来与官家对视。
“陛下,您又何必在意一个竹之先生,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儒士,真能替您谋了这天下吗,我看也未必,不过现在秦将军不在,您确定要跟我撕破脸吗?”
官家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唤人进殿,“来人,给孤抓了这个乱臣,高安你竟敢对孤不敬!”
在殿外内侍进殿之前,高安一跃上前挟持住官家,而后进殿来的所有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高安笑了笑,“陛下,能不能跟我抗争,您还是想清楚了再发号施令,不然……”
“混账!”官家不顾他的威胁,依旧命令道:“你们都还愣着做甚,高安谋反,速去给孤调集人进宫,孤要诛了这乱臣贼子!”
因为高安突如其来的谋反,宫里一下子就乱了套,殊不知在宫城生乱之时,洛阳城里也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