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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乡》已经在报纸上连载了将近两万字,穆琼的生活, 也回到了正轨上。
这天早上起来, 他先送了傅蕴安去医院, 然后就去了盛朝辉那里,跟着黄杨二人练武。
这世道非常危险也就算了, 医疗条件还不好, 因而穆琼对自己的身体,是格外注意的, 习武这事,也一直坚持着。
而他这么练着, 倒也卓有成效。
中国人的肌肉不容易练成大块, 这个时候又没有蛋白|粉和增肌药物, 穆琼的肌肉也就并不明显, 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他对这情况是很满意的,而有了效果,他也就愈发认真地练了起来。
练了一个小时, 照旧练出一身大汗, 穆琼就去了傅蕴安的医院。
穆琼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天还热着,当时练完了,他都是在盛朝辉这里随便弄点水擦一擦或者冲一冲,但现在天冷了,盛父买给盛朝辉的这个破房子, 又没有浴室,在这里擦洗就太折腾人了。
如今傅蕴安的医院已经建好,傅蕴安还在医院里给自己弄了个休息室,连卫生间都修了,穆琼近来,就改为了去傅蕴安那边洗澡。
穆琼刚练完,热的很。他脱了朱婉婉给他做的棉袄拿在手上,还卷起了一截袖子,然后就匆匆往平安医院跑去,进了平安医院,又熟门熟路的往傅蕴安的办公室走。
医院里的医护人员都跟他很熟,瞧见这一幕见怪不怪,倒是一些病人和病人家属好奇地看着穆琼。
这些人里,就有穆永学和方求索。
穆永学是昨天到上海的,来了之后,先休息了一天。
他今天本想去拜访几个朋友,但他的小儿子穆昌才拉肚子拉得越来越严重了。
吕绮彤急得直哭,他也非常担心,唯恐小儿子出了事,于是今天一大早,就忙不迭地带着小儿子来医院了。
这平安医院,是方求索推荐给他的,说这里中医西医都有,其中好些医生还很有名望,便是洋人都喜欢来这里治病。
来了之后,他发现这医院当真不错,又干净又漂亮。
这会儿,吕绮彤带着孩子找医生诊治去了,穆永学和方求索则站在外面聊天。
两人说的,是之前日本人和霍英争斗起来的事情。
方求索也曾留学日本,但他是站在霍英这边的,觉得日本人欺人太甚。
穆永学注意到这点,眉头微皱,但顺着方求索的话说了下去,只是少不得也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现在日本人势大,得罪了他们惹来他们的报复,可不是什么好事,若再来个二十一条就麻烦了。”
方求索道:“确实如此,但若是我们表现的软弱可欺,说不定他们就要得寸进尺。”
“那就要尽力与他们周旋了!”穆永学道。
方求索闻言叹气:“弱国无外交……”
两人正聊着,就看到了穆琼。
头上的头发湿透,手上拿了件棉袄,身上穿着皱巴巴的长衫的穆琼,看起来着实有点不修边幅。
来这个医院就诊的,也有穷人,跟傅蕴安签订了契约的几个工厂的工人,都是连长衫都不穿的。
但那些人只去固定几个诊室,一个个都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穆琼却不同。他看着跟这里的医护人员很熟悉,也不拿号牌,直接就往楼上跑去。
这人是谁?
穆永学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就问方求索:“刚才那人是谁?我瞧着有点眼熟。”
方求索道:“我并不认识。”
穆永学闻言也不再深究。那人看着很是年轻,估计是以前曾被长辈带到他面前介绍过的小辈。
这一年多来,穆琼的变化很大。
他跟穆昌琼本就不是一个人,气质大不一样,再加上这一年他猛长个子,外貌跟刚穿来时的瘦弱早已天差地别。
穆永学早些年,总是被自己的父亲说他不如穆昌琼这个儿子,对穆昌琼心有芥蒂,再加上穆昌琼为了朱婉婉几次三番跟他顶嘴,他也就对穆昌琼非常不喜,不愿意见到穆昌琼在自己面前晃荡……
他以前没好好看过自己的儿子,以至于现在见了穆琼,竟然都没认出来。
倒是穆琼认出了穆永学。
原主的记忆穆琼全都看过,其中那些不怎么要紧的,他都扔在一边不管了,但穆永学这个人,他却是将之记得很牢的。
穆琼脸色不变,步伐也不变,心里却是一惊。
不过,他虽然惊奇,但很快就又放松下来。
他刚开始写文的时候很小心,从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乱说,也拒绝了报社的专访,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跟穆永学相比太弱小了。
那时候,穆永学若是在报纸之类的地方发表文章说他是不孝子,给他安几个罪名……大家多半会相信穆永学。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年,他陆续写了好几本书,还创办了教育月刊,已经小有名气,甚至名气比穆永学还要大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下,穆永学想要动他,就要掂量掂量了。
还有就是他的母亲和妹妹。
曾经的朱婉婉,见到穆永学示弱或者认错,兴许会原谅穆永学,毕竟在朱婉婉的心里,自己的儿子跟着穆永学,是比跟着她这个当娘的来的好的。
但现在……穆琼相信,这会儿穆永学就算给朱婉婉下跪,朱婉婉也不会原谅他。
这么一想,穆琼就不担心了。
穆琼直接进了傅蕴安的办公室。
傅蕴安今天上午九点,会有个病人过来,下午还有一台手术,其他就没什么事情了,穆琼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写一份方案。
霍英那边的工厂越开越大,工人越来越多,有些工人得到晋升涨了薪水之后,就把家人接来了上海,或者有心将家人接来。
家人会成为那些工人的弱点,那些跟霍英有仇的人,兴许还会从家属这边钻空子控制他的工人……
霍英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就来问他了。
而他则在跟天幸的通信中,问了这个问题,然后,天幸给了他一些建议。
比如说建房子分给工人,建一些专门招收女工的工厂让家属去工作,还可以建专门照顾工厂里的幼儿的幼儿园,以及专门给工厂里的儿童读的小学。
虽说霍英招的工人,大多是十五六岁的,都还没结婚,但他们都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不用发愁幼儿园小学建了没人去。
更何况,除了这些新招的工人以外,霍英的工厂里还有已经跟着他干了很多年的人。
而这么做了之后,所有的工人,就被圈在一块地方了,不容易让人钻空子。
这样的“工厂大家庭”模式,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并不少见,六七十年代国内的工厂基本都这样,但在这个时候,这却是极为新颖的。
同时,因为是私企的缘故,还不用担心这么做会滋生腐败。
毕竟在霍二少的工厂,工人若是不好好干活,开除没商量。
另外一个人退休,家里人顶替工作之类的事情,就更不会发生了。
天幸只寥寥数语写了个大概,但傅蕴安看到之后,已经敬佩万分了。
只是这事要具体实施,需要一份详细的方案,他也就抽空写起来。
看到穆琼进来,傅蕴安泰然自若地合上了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将之放在旁边。他的身份,暂时还不适合让穆琼知道。
“蕴安,我来洗澡。”穆琼朝着傅蕴安笑道。
穆琼笑得很好看,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满头的汗和单薄的衣服。
傅蕴安眉头微皱:“你穿这么点衣服吹风会生病,下次练完了,用干布巾擦干汗水,穿上衣服再过来。”
“我没事。”穆琼道。
傅蕴安有点不赞同地看着穆琼:“你年轻时若是不注意身体,等年纪大了,身上会有病痛。”
穆琼对上傅蕴安的目光,有点无奈。他在现代虽然病恹恹的,但也活到了二十八岁,心理年龄并不小,而傅蕴安今年只有二十三,他其实把傅蕴安当弟弟看。
然而,傅蕴安同样把他当弟弟看。
虽然傅蕴安已经有所掩饰,但他时不时的,还是能看到傅蕴安眼里的包容。
他其实并不需要对方包容。
当然了,年纪小有时候也占便宜……
穆琼做出可怜的样子道:“蕴安,你就别教育我了,我现在心里挺难受的……我在楼下看到穆永学了,他都没认出我。”
穆琼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傅蕴安。两人在一起之后,他不仅很快就跟朱婉婉出柜了,自己家里的事情,也早就告诉了傅蕴安,傅蕴安当时就很心疼他,而现在,他正好可以拿来博同情。
穆琼这一年个子长得飞快,如今已经比傅蕴安高了,但不得不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傅蕴安一直记得那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年。
而穆永学来了上海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也一直在担心。现在听穆琼这么说,他一阵心疼:“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你不用太在意他。”
“但我还是难受。”穆琼道。
傅蕴安道:“为这种人难受不值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过得比他好。”
这些穆琼当然是知道的,他见到穆永学其实一点都不难受。
他这么说,只是……“蕴安,有个办法能让我不难受。”
“什么?”傅蕴安问。
“你亲我一口。”穆琼笑道。
傅蕴安突然觉得穆琼脸上的笑容有点欠揍,同时也意识到,穆琼怕是从一开始,就没难受过。
穆琼是个非常洒脱的人,敢爱敢恨,他怕是早就不把穆永学这个父亲放在心上了。
傅蕴安一直很喜欢穆琼这一点,但这时候也不想惯着:“你快去洗澡!”
“你亲我一口。”穆琼坚持。虽然他亲傅蕴安,傅蕴安从来不躲还挺喜欢,但从没主动亲过他……
傅蕴安的目光落在办公室大门上。
穆琼道:“你放心,我把门反锁了。”
所以,怕是早有预谋……傅蕴安照着穆琼的嘴亲了一口。
穆琼加深了这个吻……
亲了一会儿,穆琼才放开傅蕴安,道:“我去洗澡。”
再亲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把人扑倒了……少年人的身体,就是经不起撩拨。
穆琼拿着自己的棉袄,去了跟傅蕴安的办公室连通的傅蕴安的休息室。
这里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卫生间,而卫生间里,装了一个抽水马桶,一个台面,还砌开了一个角,装了地漏,可以供人淋浴。
那里还放着两个傅蕴安早就准备好的,灌满了热水的热水瓶。
穆琼拿了自己放在这边的衣服,先往脸盆里倒水洗了脸和头,接着又脱了衣服,简单洗了个澡。
洗完,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顺便把自己换下的内衣裤洗了洗,然后晒在了休息室的阳台上。
晒干了他下次过来的时候正好可以换。
穆琼洗澡的时候,傅蕴安先把自己写给霍英的方案锁进柜子,接着喝了一杯冷水,这才去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大白天锁着门,容易惹人怀疑。
傅蕴安这么想着,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自己的助手孙大林,孙大林还笑得别有意味。
傅蕴安:“……”
“傅医生,您忙,不用管我。”孙大林正色道。
傅蕴安看了他一眼:“我有事让你去做,你找人盯着点穆永学,把他每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都告诉我……他现在应该就在我们医院。”
“是。”孙大林应了一声,立刻就去办事了。
三少这是要为穆琼出头……他肯定要把事情办好!
孙大林找人去盯穆永学了,而这个时候,傅蕴安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多久,跟他预约过的病人就来了,又是一个洋人。
穆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蕴安正用流利的法文跟那个洋人说他的病情。
穆琼跟傅蕴安道别,离开了平安医院。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虽然在《传染》完结后,他不用写希望月报那边的稿件了,但《丝乡》他是每天都要写点的,还有就是朱世安这个已经慢慢经营起来的笔名,他也不能放弃。
此时有很多革命人士,而这些人,他们所坚持的路线其实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觉得应该效仿日本,有些人觉得应该学欧美,又有人觉得应当走自己的路,而朱世安写的文章,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他的思想有点与众不同。
不过也没人在意。
毕竟这时候怎么样的人都有。
同时,因为朱世安有时候会很犀利地指出一些问题,上海这边的文人,渐渐地倒是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穆琼今天去了教育月刊编辑部,做完编辑部的工作之后,先写了三千字左右的《丝乡》,然后又用朱世安的口气,写了一篇《论丝绸》。
朱世安的文章,基本都是写的很不客气的,这一篇也一样,他直接在文章里指出,中国的丝绸行业存在很多问题,若是不注意,将来可能会崩溃。
等写完,已经晚上了,穆琼将稿子收好,先去找了傅蕴安,然后又带着傅蕴安去了孤儿院。
傅蕴安晚上还有事,在孤儿院吃过饭就离开了,穆琼却是找到朱婉婉,然后把自己今天遇到穆永学的事情告诉了朱婉婉:“娘,我今天看到穆永学了。”
“什么?”朱婉婉一惊。
“那个人来上海做什么?”穆昌玉更是跳了起来。
“估计有什么事情。”穆琼道:“但肯定不是来找我们的,今天我跟他打了个照面,他都没有认出我。”
“他怎么能这样!”穆昌玉气坏了。
朱婉婉倒是不生气:“他不是来找我们的就好,我们躲着点,别去招惹他。”
朱婉婉对穆永学,其实没有太深的感情。
他们相处的不多,穆永学对她又不好,两人说话还说不到一起去,能有什么感情?
她对公婆的感情,都比对穆永学来的深。
之前她一心跟着穆永学,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除了跟着穆永学,还能做什么。
现在她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穆永学对她来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她并不想对上穆永学,穆永学毕竟是她一双儿女的父亲,双方遇上,他们天然的就吃亏了。
“娘,上海就这么点地方,就算我们不招惹他,他说不定也会找上门来。”穆琼道。
朱婉婉听穆琼这么说,有点担心:“那怎么办?”
“娘,最近不是有很多人给你下帖子请你去参加活动吗?你可以多去去,顺便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说说。”穆琼给朱婉婉出主意。
上海这边很多贵妇人,是整天闲着没事做的。
现代的有钱女人能出国购物,能发展各种爱好,这个时候的女人基本只能看看戏打打麻将,没别的事情能做。
而为了打发时间,她们就弄了很多聚会。
有一起写诗作画的,也有讨论某本书的,最近还有人跑来孤儿院当志愿者。
朱婉婉作为孤儿院的院长认识很多人,自然也受到了一些邀请。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朱婉婉是不太喜欢说这些的。
“这是穆家的家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穆琼道。
这倒也是……但朱婉婉还是有点迟疑。
穆琼这时候又道:“娘,穆永学和吕绮彤这两个人是怎么样的你应该知道,他们肯定会抹黑我们,说不定还会在外面说我多么多么不孝……”
穆永学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朱婉婉急了。
“娘你知道的,文人最讲究名声,我的名声要是不好了……”穆琼又皱眉叹气。
朱婉婉见儿子发愁,当即道:“琼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人说一说这穆永学做过的混账事!”
接触了新思想之后 ,她觉得穆永学想跟她离婚情有可原,但穆永学不该那么对她的孩子!
第二天,正好有个贵夫人请人看戏,朱婉婉就去了。
这些贵妇人都读过书,学问却并不如何高深,而朱婉婉读书的时间虽短,但因为时常在平安中学听课,反倒懂很多知识,跟她们交谈的时候,瞧着竟是学识渊博。
而她随时随地都不忘读背英文,这一点更是让人敬佩。
很多人自己不够努力,但却是敬佩努力的人的。
此时能看的戏不多,看了场新戏,大家就开始闲聊,而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少不得说起丈夫孩子来。
虽然如今提倡一夫一妻,但其实到处都有人娶姨太太,就算不娶姨太太,那些男人也有不少找红颜知己的。
这些跟朱婉婉交好的贵妇人的丈夫,绝大多数都在外面有人。
只玩玩不把女人带回来,已经算好的了。
这些人这会儿,就抱怨起她们的丈夫来。
这些话题,朱婉婉之前是从不参与的。
她被穆永学赶出来这事,她不好意思到处跟人说,也不想被人同情。
但现在自己不说,指不定会被穆永学和吕绮彤泼脏水,她便说了:“那些男人,还有做的更过分的,有些人为了能把姨太太扶正,都把原配和原配生的子女赶出家门了。”
“朱院长说的是谁?”那些贵妇人全都好奇地看着朱婉婉。
“是我前夫。”朱婉婉苦笑道。她跟穆永学拜过堂成过亲,但没有领结婚证,倒是穆永学和吕绮彤领了结婚证,还举办了西式婚礼。
穆永学把吕绮彤当正妻,又把她赶走,他们也算是离婚了。
那些贵妇人都吃了一惊。
她们跟朱婉婉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也知道一些朱婉婉的事情。
朱婉婉读过书,儿子是楼玉宇,还有个女儿在读小学……她们见朱婉婉保养的这么好,平日里又自信,一直以为她生活幸福,觉得她的丈夫,应该是一个疼爱妻子,还极为开明的男人。
如若不然,哪可能让朱婉婉抛头露面在外面当孤儿院的院长?
正是因为这样,之前她们说起男人的时候,朱婉婉不应声,她们也不问——她们并不想听朱婉婉说她的丈夫多好多好。
结果,事情竟然跟她们想的不一样。
“我前夫做的事情,让人叹为观止……我之前觉得丢脸,才没说。”朱婉婉欲言又止。
“朱院长,你这样的人,他竟然舍得离婚?”有人吃惊。朱婉婉这么漂亮,那男人竟然还离婚……他疯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离婚前,我一直在家照顾公婆,连电车都没坐过,离婚后没法子,才开始找工作,找事做,那时候,两个孩子跟着我,差点没饭吃。”朱婉婉道。
“他离婚难道还不给赡养费?”
“他竟然把两个孩子也赶出家门!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楼玉宇那时候多大?你后来跟他过?”
……
“我儿子,也就是楼玉宇,他如今其实还不满十八,我离婚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六岁。”朱婉婉道。
“楼玉宇才十八岁?”众人都被震惊了,但看看朱婉婉的相貌,又觉得正常。
楼玉宇当真厉害,年纪轻轻,竟然就写出那么多文章来。
“是啊,这孩子还小呢……”朱婉婉叹了口气,然后说起了自家的事情。
比如她儿子明明极为聪慧,在苏州是人人夸赞的,到了北京,她前夫竟然让她儿子去读小学。
又比如她辛辛苦苦照顾婆婆,结果还被扣了个没把婆婆照顾好的屎盆子。
还有就是穆家族人做的事情,她也全都说了。
“我们是来上海投亲的,可惜人家不肯收留我们,琼儿又病了,我和昌玉只能帮人洗衣服赚钱……幸好后来琼儿的病好了,又找了个在餐馆工作的活儿。”
“他早就想写东西了,可惜一开始,我们连纸笔都买不起。”
“幸好后来餐馆的老板心善,给了些钱,大众报又要了他的稿子,我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
这些贵妇人听朱婉婉说自己的悲惨事情,听得同情万分,还有人擦起了眼泪。
而正是这同情,让她们待朱婉婉更亲热了,对楼玉宇也更喜欢了。
这样又有本事又孝顺的孩子,谁不喜欢?
她们都心疼死这孩子了!
这些贵妇人一个个红了眼睛,还特地去了陈老板的西餐厅吃饭。
那是楼玉宇工作过的餐厅,听说里面的布置,也是楼玉宇想的。
这些人在陈老板的西餐厅吃饭,顺便跟陈老板聊穆琼的时候,另一边,穆永学也在跟人吃饭。
昨天去医院看过,开了药之后,穆昌才的病好多了。他就让吕绮彤在家里照顾孩子,自己出来跟好友一起吃饭。
穆永学这次来上海,是想见见楼玉宇,商量推广标点之类的事情的,他还想让楼玉宇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如今很多人对政府有意见,找些有名的人加入政府部门,这是极好的。
正因此,他在席间对楼玉宇一阵好夸:“楼玉宇的书我都买了,写的着实不错。”
“他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未来就是属于他这样的年轻人的。”
“我看了他的新书,很有见地。”
……
穆永学都将楼玉宇夸出花来了。
自古以来,都有文人相轻,有些人不爱听他夸楼玉宇,就说起子女教育来。
他们都是对子女的教育很上心的,一时间说了很多,穆永学也说了些教导孩子的“经验之谈”,还表示自己和吕绮彤生的几个孩子,成绩一直很好。
“对了永学,你大儿子现在在哪里读书?”方求索问。穆永学曾有一段旧式婚姻,并与前头的妻子生了一儿一女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把人接到北京了。
他们这群人里,有很多人都对包办婚姻不满。
十五六岁被父母逼着结婚,娶个裹着小脚,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连话也说不上几句……这种生活很压抑,让人难以接受。因此,他们都是理解穆永学不要原配,和吕绮彤在一起的选择的。
事实上,他们中有好几个人这么做了。
“他?”听方求索问起穆昌琼,穆永学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这个混账东西,我都不想说他。”
“怎么了?”方求索不解,又劝:“他年纪不大,你也别跟他计较,好好教教就行了。”
“教什么教?这孩子被他的祖父母和他母亲宠坏了。从不肯听我的话,只知道要这个要那个,读书也不像样。说是在老家已经上了中学了,但我把他接到北京,送他去考中学,他竟然考不上,只能读个小学……我的脸都丢尽了。”穆永学满脸的失望。
“苏州的教育没北京好,你该让他适应适应。”方求索道。
“老方你不知道,他当时和我的母亲住在一起,竟还朝着我的母亲发脾气,连老人都不尊敬。我倒是想教他,可说他一句他能顶好几句,还在我面前摔摔打打……”穆永学道:“算了,不说他了,我们继续吃饭。”
穆永学先将楼玉宇夸到了天上,又将穆琼贬到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