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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蕴安看信看得很认真。
天幸的很多建议,都是有用的, 甚至让原本有些迷茫, 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的他, 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很感激天幸。
傅蕴安拿出信纸,恭恭敬敬地写了一封回信, 然后又用最普通的信封装了, 再贴上最普通的邮票,打算明天寄出去。
天幸给他的收信地址, 就在他家不远处,他每次都是通过那里去自己正在建设中的医院的, 其实这信, 他自己放进那个信箱都可以。
但他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将信寄出去。
天幸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那他就不去探究好了。
当然了, 好奇不可避免。他家住的这一片, 聚集着上海百分之七十的顶层人士,不知道这天幸到底是谁……
傅蕴安回完信,就将手上的钢笔放进了穆琼送他的翡翠笔筒里。
第二天一大早穆琼打开家门, 又看到了傅怀安和傅蕴安。
傅怀安打着哈欠, 整个人有些萎靡,但看到穆琼,还是打了个招呼:“穆老师早!”
“你也早。”穆琼笑着打招呼,又看向傅蕴安:“傅医生,早。”
“早。”傅蕴安道。
“你们怎么在门口站着?”穆琼又问。
“我们在等车夫,但他一直没来。”傅怀安道:“穆老师, 我不等了,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我也一起吧。”傅蕴安道:“我今天要去医院那边一趟。”
“我们要先去崇新学校。”穆琼道。
“也就绕一点路,就当锻炼了。”傅蕴安道。
若是放在之前,傅蕴安这么做,穆琼绝不会怀疑什么,但现在……
有了昨天的猜想,他不可避免地就想——傅蕴安是不是一大早在这里等着,就为了跟他一道走。
穆琼觉得自己想多了,但又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种情况,穆琼没道理拒绝,几人也就一道走了。
路上,傅蕴安和穆琼说了些医院的事情,又道:“教育月刊的编辑部和平安中学的图书馆都已经建好了,把屋子再晾几天,你们就能搬进去了。”
“我最近事情多,都不知道……”穆琼道:“傅医生,这还要多谢你。”
图书馆和教育月刊的编辑部,都是傅蕴安出钱建的,虽说后者他们使用的时候要出房租,但那房租跟地价相比真算不上什么。
“不用。”傅蕴安笑道。
两人一路上都在聊着。
穆昌玉看到穆琼和傅蕴安聊天,倒是一点不嫉妒。
她记得她哥哥说过,当初陈老板以为他哥哥是抽大烟的,不肯让她哥哥去店里干活,最后全靠傅蕴安说话,她哥才有了第一份工作。
也是那之后,他们家的日子才好起来。
而后来她哥哥写《留学》,写《求医》,都有傅蕴安的帮助。
对傅蕴安,她是很感激的,也很崇拜。
傅蕴安可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会英文和法文,还是医生!
穆昌玉拉着朱婉婉说话,和朱婉婉一起背英文课文,然后时不时地去看看穆琼和傅蕴安。
五个人一起走,其他人都两两说话,也就傅怀安形单影只。
他想去跟穆琼说话,但昨天晚上因为“取笑哥哥”的缘故,他哥让人盯着他抄书……他现在有点不敢凑上去。
朱婉婉那边吧……人家正用心学习呢,他能上去说什么?
甚至于,他想等朱婉婉说错,然后纠正一下都做不到——朱婉婉的英文说的字正腔圆的,竟是一点错都没有。
幸好,没过多久,崇新学校就到了。
眼看着穆昌玉进了学校,傅怀安立刻跑到朱婉婉身边 ,打算跟朱婉婉说话。
结果……
朱婉婉看向傅怀安:“怀安,你英文很好,用英文跟我说说话可好?我想练一练口语。”
傅怀安:“……”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跟朱婉婉说话,和朱婉婉一起练口语啊!
傅蕴安没有进平安中学,而是去了隔壁的医院。
至于朱婉婉,冯小丫在平安中学门口等着,一看到她就跑了过来,然后两人就结伴买菜去了。
进了平安中学,穆琼问傅怀安:“你一直在打哈欠,早上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傅怀安抱怨道:“我倒是想多睡一会儿,但我哥一大早就把我叫醒了!他还让我以后天天早起!”傅怀安之前一度觉得傅蕴安必然是喜欢自己这个弟弟的,可是最近,他又不确定了!
之前傅蕴安买了教育月刊,一本都不给他不说,昨天他只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就让他抄书……
“你中午在教室里靠着睡一会儿吧,免得下午没精神。”穆琼道。
傅怀安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穆琼问。
“今天的大众报上有刊登《流浪记》,我忘记买了!”傅怀安懊恼不已。
《流浪记》里虽然会描写一些凄惨的事情,但这篇小说,看着还是有点爽的。
豆豆虽然时不时会遇到危险,但他总能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摆脱危险,甚至坑那些恶人一把,让傅怀安看得欲罢不能。
“我给你一份。”穆琼笑道,大众报每天都会送他两份报纸,他送傅怀安一份也是可以的。
“谢谢穆老师!”傅怀安喜滋滋地道谢。
穆琼给了傅怀安一份报纸,然后自己看起了剩下的那份。
他的《流浪记》,大众报一直都是放在头版头条刊登的,但今天不是。
今天,大众报的头版头条是他昨天写的文章,登完他的文章之后,才开始刊登《流浪记》。
穆琼看大众报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看大众报。
李珍瑶就在看,而她一看那文章,就眼睛一酸。
她以为自己之前见过的孤儿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之前曾经碰到过一个没有耳朵,在路边乞讨的孩子。
她当时刚刚筹了一笔钱,正打算帮助孤儿,就想把那个孩子带去她租的房子,结果有人窜出来,说他是这个孩子的亲人……她后来就没把孩子带走。
当时那个孩子看她的眼神分明满是求助,她怎么就没在意呢!
早知道事实是这样的,她一定会把那个孩子带走!
那些人真的太可恶了!竟然这么对待一群孩子!
绝大多数的人,都跟李珍瑶一样觉得那些人非常可恶。事实上,这会儿看大众报的人,都在骂着那些混混。
“那些家伙简直不是人!”
“竟然这么对几个孩子!”
“这种人,真应该吃枪子儿!”
……
大家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但也有人道:“你们现在这么生气,之前也没见你们可怜路边那些快饿死的孩子。”
那些人都沉默了。
又有人道:“之前我还想,楼玉宇写这样的文章,但没见他去帮那些孩子,也不过是在沽名钓誉而已……现在看来,他早就在帮了,只是没有宣扬而已。”
“楼玉宇先生,当真是一个好人。”
“我想也尽些绵薄之力,就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当然了,也有人觉得楼玉宇总是纠结那些小事,白白浪费了天赋:“楼玉宇的作品,格局越来越小了。”
“那些混混是可恶,孩子也可怜,但他只知道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就不合适了……他应该放眼看看世界。”
“他的心思,怎么全在孩子身上?”
……
这些人的评论,穆琼是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应该会觉得很好笑。
家国大事,如果只靠嘴说说就能改变,那就太简单了。
倒是孩子……孩子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现在的这批孩子,在二十年后,国家遭遇灾难之时,正好二三十岁,身强力壮。
国家的未来,迟早将由他们来书写。
穆琼的文章很多人都看到了,下面帮那个孩子找父母的启事,大家自然也看到了。
这天下午,大众报的小李编辑,就带着一对二十多岁的夫妇找到了穆琼。
这对夫妇丢了一个孩子。
他们家境很普通,住在上海附近的农村,平常除了在家里种地,还会来县城摆摊给人磨剪刀,赚几个铜板买点油盐酱醋。
不久前,他们又来县城摆摊,当时把孩子也带上了,结果一个没注意,孩子竟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来县城找人,来来回回地找,来来回回的问,但上海这边总共有几十万人,想要从中找一个孩子,哪那么容易?
找了很多天都找不到,他们都已经绝望了,不想今天刚来县城,竟然就有个他们认识的人拿着报纸找到他们,说有人在报纸上帮一个孩子找父母。
这报纸上写的那个孩子,就是他们的儿子啊!他们的儿子,背上有一颗痣的!
他们央求那人把他们带到大众报编辑部,然后又来了穆琼这里。
“这位就是楼玉宇先生,也是登报找你们的人。”小李编辑道。
这对夫妇闻言,直接就给穆琼跪下了:“谢谢先生,谢谢……”
“你们快起来,我也没做什么,而且……你们先去看看孩子吧。”穆琼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这对夫妇的孩子,现在还不确定。
“孩子,孩子他在哪里?”那对夫妇焦急地问道,眼里满是希望,又带着忐忑。
穆琼已经没课了,就带着这对夫妇往旁边的孤儿院而去。
他希望这对夫妇是那个孩子的父母,值得庆幸的是,还真是。
当初,这个孩子被父母带来县城,不小心走丢了,哭闹不止地时候,被那些混混给带回去,又因为年纪小吓得拉了裤子,再加上那群混混心情不好,就被虐打了一顿……
说起来,那些混混不把这个孩子当回事,也是因为这孩子当时穿的并不好。穷人家的孩子不值钱,也没本事找他们的麻烦,他们自然无所顾忌。
幸好孩子没事。
而那些混混……已经被送去挖矿了。
以如今矿区的情况来看,他们接下来怕是要面对数年的辛勤劳作。
至于数年后,他们怕是已经不在了。
那个孩子看到父母,“哇哇”大哭,他的父母抱着他,同样哭个不停……
那对父母,最后千恩万谢地带着孩子走了。
这事总算有了个好结果。穆琼这么想着,转过头来,就看到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就连路灯也不例外。
他伸手揉了揉路灯的头。
穆琼又在孤儿院待了一会儿才出门,然后就偶遇了傅蕴安。
当然了,他觉得很有可能不是偶遇……
“穆琼,我正要回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傅蕴安从包车上下来,然后拿出两个芒果给穆琼:“今天有人送了我几个芒果,给你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