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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没有杀死这位棠舫主的打算, 见她扶着栏杆,瑟瑟发抖,无声冷笑后, 转身回东珠的船舱去。
棠婉望着她得背影,手指紧紧抠进栏杆,满眼的不甘和怨毒。
这时, 太子从康熙的船舱中走出来, 缓缓走到楼梯口, 棠婉立即掩掉眼神的神色,站起身调整姿势, 重新温婉起来。
太子靠近后, 棠婉露出一个文雅的笑容,福身行礼, “妾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然而太子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路过,好像这里至始至终都没有旁人一样。
棠婉袖中的手攥紧帕子, 面上的神情如同面具似的, 丝毫未变。
太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太监、几个随从, 他们也没给棠婉一个眼神,甚至更加不屑傲慢。
棠婉认出那大太监是康熙身边的太监总管,挺直脖子,没有扭头, 但抿紧的嘴唇显示着她的情绪。
船队行了几日, 到达山东,康熙没有急着回京, 反而命人在滨州府靠岸, 转到德州, 在德州行宫暂时休整,并不提再次启行的时间。
祥瑞之事已传到德州,赞颂的话在百姓们中间口口相传,太子在民间俨然一副爱民如子的仁君之相。
可太子还不是皇帝,一个储君,名声太显,并非好事,已经有一些“太子谋划,意在帝位”的阴谋论在传播,其中有没有人故意而为之,便是不去探明,太子也知道。
太子在民间以及一大批朝臣眼中,是个合格甚至超出历朝太子的优秀储君,可他某些时候的所作所为,同样也触犯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容歆想得很直接,谁不希望太子好,谁便有可能在幕后推动,查定然要查,但可以视作敌人的人绝非一人。
“殿下,江宁府可有传信过来?”
太子接过容歆的降火茶,点头,“那女子和白鹿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既然她的身份背景并非作假,我便教人从‘祥瑞’着手。”
“有结果了吗?”
“不是好结果。”太子目光沉沉,“我的人轻而易举地查到,那两只白鹿,是由长洲彭氏族中一子弟率先发现并且献上……”
容歆微讶,“是翁氏有问题,还是有人知道您和翁氏的关系,故意栽赃?”
“汉人看重族系,翁氏投向我,必定是族□□同决定,他们不敢两面三刀。”
容歆拎着茶壶为太子添茶,思考太过专注忘记手上的活计,险些教茶水满溢,被太子提醒后,连忙提起茶壶。
“姑姑不必太过忧心。”
容歆歉意地摇头,然后道:“您一手促成仁昭书院的开办,第一任山长是您的老师,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第二任山长彭定求与您没关系,猜到您和彭氏关系的人定不在少数。”
“彭氏族里出现纰漏,彭家便会给我个交代,如今咱们停在德州,只需再等几日。”
容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会不会皇上……”她说着,手上还继续为太子添茶。
“姑姑。”太子伸手挡住她的茶壶,无奈道,“两杯便足够,可否不一整日皆喝降火茶?”
“您这些日子夜间失眠,胃口也不好,怎能不多喝些降火茶?”容歆本来要说的话,一下子被太子岔开,絮叨道,“您不愿意看太医,便只能听我的,可惜雪青不在,我和浅缃厨艺一般,不然能给您做药膳吃,味道比降火茶好一些。”
也就是雪青能将药膳也做得美味,容歆做,那就是药,称不上膳。
而太子又与容歆说了几句,便说要去皇阿玛的宫殿。
容歆目送他离开,眼神中闪过些许疑惑,有些摸不清太子的想法。
……
太子带着人途径行宫中心的园林,沿着湖边的石子路行至八角亭,棠婉正坐在其中,似乎是听到动静,回眸,“太子殿下?”
棠婉迅速起身,走向太子,被太子的侍从拦住时神色未变,笑盈盈地福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安,您是来寻皇上的?”
太子并无与她交谈的打算,径自向前,准备绕过她。
棠婉眼尾一扬,在太子走到她身边时,忽然转身,踩中一块儿光滑的石头,一个没站稳,向太子倾倒。
太子身边的宫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便是最瘦弱的小太监,也有几分护主的身手,立即便挡在棠婉面前,格开她和太子。
棠婉在被小太监推开的一瞬间,顺势便跌倒在地上,娇声呼痛。
太子一个眼神也没留下,脚步不停。
然而下一瞬,棠婉起身时,手“恰巧”压到袖子,她衣服系得松,一下子便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以及里面颜色鲜艳的肚兜带子。
“啊~”棠婉惊呼,“我的脸,血!”
太子下意识地回头,便见棠婉正一只手往上拉衣领,可是越拉越凌乱,而肚兜上细细的带子好像随时会断掉。
棠婉另一只手从脸上拿下,脸上有丝丝血迹,并无伤口,她却还是泫然欲泣道:“太子殿下,妾身、妾身好疼啊~”
太子早已在看到她模样的一瞬间便回转过头,气得右肋一抽一抽地疼,可因为那样一张脸,他竟是一时无法对她如何,只得大步离开。
棠婉侧坐在地上,待太子快速离开,方才施施然地整理好衣领,得意一笑。
太子压抑着怒火,来到皇阿玛殿前,得到首肯进入殿内便见皇阿玛书案上竟放着皇额娘的画像,满腹怒意再也压不住,当即便问道:“皇阿玛为何要留那样的女子在身边?您预备置皇额娘于何地?”
康熙握着画轴的手一紧,皱眉怒道:“太子,这便是你的教养吗?”
太子想到方才见到的场景,便无法保持理智,忍不住言语顶撞道:“儿臣是皇阿玛一手教导出来的,如今皇阿玛对儿臣不满意,儿臣不知该从何处改正。”
“太子!你这个不孝子!”
“皇阿玛希望儿臣如何孝顺?”太子固执地看向前方的人,那是曾经不管他做什么都会维护的人,“儿臣只要想到儿臣的皇额娘会因为皇阿玛受到这样的侮辱,便恶心至极!”
康熙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太子竟会如此顶撞于他,气怒之下,口不择言道:“朕封你做太子,不是教你忤逆的,朕随时能废了你!”
他气昏了头,竟是忘记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直接将画像扔向太子。
“撕拉——”
那幅画在脱离康熙手时便从中间断开,在康熙和太子眼中,那撕开的一瞬间好似极为漫长,漫长到当较长的一段画像先落下,另一段只剩下女子头部和大片留白的画纸躺在地上时,两人都沉默下来。
康熙真的是气昏了头,画像扔出去的刹那,他想要伸手去抓回来,可手抬起后又被他心中的怒火和自尊心压下,只收在书案下颤抖。
太子看着画像上眉眼含笑温柔无比的女人,缓缓跪下,双手扶着地面,一步一步向画像爬去。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砖上,除了他和他的皇额娘,没有人知道。
太子停在画像前,极小心地捡起一半,又捡起另一半,一点点卷起。
殿内只有画纸卷起时的沙沙声,康熙看他如此,说出口的话越发清晰地显现在脑中,颤抖的右手握紧,背在身后,可依旧不能将话收回来。
太子双手端着画轴,垂头沉默许久,方才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一丝流过泪的痕迹,只声音平平道:“皇阿玛说得极是,儿臣确实不孝,不过您放心,儿臣总会退让的……”
而另一边,太子身边的宫侍在太子进入殿内后,其中一人便悄悄回到太子住处,向容歆汇报了园中发生的事,义愤填膺地说明棠婉的恶处。
容歆只听到棠婉故意跌向太子便已冷下脸,待到听说她竟然还污太子的眼,寒意森森道:“去,‘请’棠舫主到园中,就在她不小心摔倒的地方!”
“是!”小太监大声应下,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出去。
浅缃面无表情道:“我与女官一块儿去。”
容歆点头,交代人看好东珠,抬步走出院子,脚步不疾不徐。
东珠站在原地未动,许久之后,眼前早已没有容歆和浅缃的身影,歪歪头,亦抬脚踏出去。
她的贴身宫女不敢硬拦,小步跟在她旁边,紧张地劝道:“格格,女官教奴婢照看您,咱们留在院子里好不好?”
东珠不理她,依然往外走。
宫女又劝了几句,始终未能教她回来,只得又招呼几个人跟着。
他们走出院门不远,正碰到宝娴姐妹三人和娜仁图雅,宝娴见东珠一人带着宫侍,便关心地问:“东珠妹妹这是往何处去?”
东珠没回答,径直往前走,宫女匆匆行了一礼,解释道:“回格格,我们家格格这是要去找女官。”
“容嬷嬷?”宝娴问道,“容嬷嬷去哪儿了?”
宫女面有异色,掩饰道:“女官去花园了。”
宝娴与妹妹们对视,然后便跟在东珠身后,一同到院中。
东珠只稍晚于容歆出来,期间未有多少耽搁,因此到的时候,容歆和棠婉刚在湖边见面。
棠婉得到太监的“邀请”时,故意慢悠悠地收拾,等到觉得晾够了,才起身摇曳生姿地走到约定地点。
“容女官。”棠婉嘴角露出一个娇笑,“怎么今日竟会约我见面?受宠若惊呢~”
容歆站得笔直,缓缓抬起右手,重重地扇向她的脸颊,直接将毫无防备的人扇倒在地。
棠婉跌坐在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捂着脸猛地抬头,尖叫,“你干什么?!”
“我在教你规矩。”容歆接过浅缃递来的锦帕,边擦手边冷漠道,“我在宫中待了三十七年,从未见到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自然要管教。”
“啊——”棠婉爬起来,疯了一样举起手冲向容歆。
容歆右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左手抬起,又重重地给她另一侧脸颊一巴掌,然后一使力,将人拽进湖中。
棠婉跌进湖里,湖水瞬间漫过头,她奋力挣扎,整个人在湖里起起伏伏。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宝娴担忧道:“这会不会出人命?别再牵连到容嬷嬷……”
先前去“请”人的太监见到格格们时便走过来,此时对湖中的人视若无睹,解释道:“格格有所不知,行宫建造时便考虑到溺水,因此景观湖只有半人高。”
显然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不足以在这样的景观湖中溺水。
而容歆眼见棠婉划拉手臂来到湖边,轻叹一声,假惺惺地感慨道:“从泥沼中出来无妨,只是要洗干净啊……”
浅缃束手而立,微微躬身道:“女官说得对。”
容歆走到棠婉身边,挡住向上爬的人,也不在意她抓住她的下摆,姿势优雅地蹲下,对面前狼狈的人狼狈道:“棠舫主,你看你,为何如此‘不小心’,竟还跌到湖中了。”
棠婉仰头看她,眼神既恐惧又愤怒,最后愤怒在两人这样的姿势下渐渐占上风,声音因为呛水沙哑道:“恶毒的老太婆!你不得好死!”
“看来嘴也要洗干净。”容歆面无表情地抓住棠婉的头发,狠狠地按进水里,再提出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老太婆’,听到了吗?”
“啊啊啊啊!老太婆你……咕噜噜……”
容歆再次将人按进水里,“看来是没听到。”
棠婉手臂胡乱挥舞,挣扎,她以为是很久,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终于离开水,大口喘息时,痛哭不止,可眼泪混着脸上的水,根本看不出流泪。
远处,宝娴几人目瞪口呆,娜仁图雅吃惊之余,脚下一点点蹭到吉雅身后,试图让她这住自己柔弱的身躯。
容歆未注意到还有观众,手中使力,向下拉扯棠婉的头发,使她仰头,轻声问:“棠舫主,你怎么越洗越脏呢?你说究竟是这水脏,还是你脏?”
棠婉哭着摇头,“我可是像元后,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不说这话,容歆许是也就放过她了,可她一说这样的话,容歆神情一冷,毫不怜惜地按下去。
“旁人会碍于你的长相心存顾忌,我可不会。”
容歆见她挣扎的力气变小,像是甩开脏东西一样松开手,从腿上抽出火铳,对准湖里冒头的人。
棠婉以为得见生机,抬起头的一瞬间却见到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崩溃,膝下一软跪在水中,大哭起来。
容歆冷漠地看着,见她脸上再无嚣张,嗤笑一声,收起火铳,冷声道:“拉下去。”
“是。”侍卫终于上前,将人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