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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后已去世三十余年, 在场的人,见过元后的人并不多,仅康熙、梁九功、容歆和浅缃四人而已。
容歆三人的态度, 除太子等人,根本无人在意, 其余人的关注皆在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上, 他一点点神色变化, 极擅察言观色的大臣们全都敏锐地看在眼里。
江宁知府满眼迷茫,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子莫名其妙地出现, 可他根本来不及想其他, 满脑子都是皇上异常的态度, 以及……立功的机会来了。
“皇上, 奴才这便派人去寻那女子。”
康熙神色不明地看向他,没出言反对, 默许了江宁知府的话。
江宁知府眼睛一亮,立即命令衙役追上去。
容歆较劲牙关, 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康熙身上移开视线, 更加凶狠地盯着白鹿。
东珠对人的情绪尤为敏感,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容歆, 轻轻晃了晃手,眼神疑问。
容歆勾了一下嘴角, 可并无多少好心情,便又放弃, 对她摇头道:“格格,无事。”
东珠仍然看着她, 知道确认她真的没有事, 这才恢复原状。
而容歆方才抬头时便注意到太子亦在看她, 她的回答不止是安抚东珠,也是在对太子说。
一刻钟后,几个衙役陆陆续续回到此处,满脸忐忑,汇报道:“回禀大人,已没有那女子的踪影……”
江宁知府失望至极,转回身,急切道:“皇上,此乃江宁府地界儿,奴才必定尽快寻到人。”
“无妨。”康熙转身,再未看白鹿一眼,重新回到游船上。
容歆落后两步,在江宁知府起身追赶时,悄悄伸出脚。江宁知府一个不查,只一瞬间,整个人便向前扑过去。
而他前面的人乃是康熙的侍卫,身手矫健,感觉到风声后,转身的同时飞去一脚,与此同时,众多侍卫皆作保卫状护在康熙和皇子们周围,刷刷拔刀。
“诶呦——”
江宁知府被踹开后,正好落在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头上,闭眼短促地呼痛后,听到拔刀声,连忙睁开眼睛,连滚带爬请罪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
他想说他是被人绊倒的,可是眼神扫过方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哪一个都惹不起,只得咽下苦水,求道:“奴才一时腿软没站稳,求皇上开恩。”
容歆坦然地面对江宁知府的眼神,又轻飘飘地扫向衙役们,见有那么两人躲避似的低下头,这才收回视线。
而康熙的耐心早已告罄,当即便夺了江宁知府的官,并且收押入监。
吉雅也看到了容歆的动作,待到回船上后,便问道:“嬷嬷不喜欢那个知府吗?”
容歆并不在意她看见那一幕,只讥笑道:“不过是看不得没骨头的人罢了。”
大清官员,向来便只有满人自称是皇室的奴才,汉臣甚少如此,是以容歆不认为她不喜江宁知府有任何问题。
绝对不是因为私怨。
康熙上船后,一直眼神恍惚,兴致全无,游船向前行了数里,便不得不打道回府,众人纷纷暗自猜测缘由。
一行人回到江宁织造府,容歆带着几个格格脚不停地回到院子里,先耐心地哄几个格格回屋去,下一瞬,脸上立时便裹满冰霜。
浅缃亦是皱紧眉头,“女官,那女子的相貌……”
像皇后娘娘。
容歆知道浅缃想这么说,可只要想到这样的事,她便满心恶心,恶心透了!
这世间相像之人众多,容歆没有霸道到不许有人长得像讷敏,可这样的时宜,这样的地点,与所谓“祥瑞”同现,说是巧合,也太巧了。
容歆不相信。
可她更恶心的是康熙那一声“敏儿”,便是她初见时亦震惊于那女子的容貌,可容歆绝对不会认错。
讷敏是无可取代的。
“那背后的龌龊之人……”容歆握紧拳头,重重地击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其心可诛。”
浅缃面无表情地点头。
一刻钟后,太子回来,第一时间便寻到容歆,问道:“姑姑,那女子真的像……”
“殿下。”容歆严肃道,“莫要将别有用心之人和娘娘相提并论。”
太子收住即将出口的话,面色冷凝,“我听到皇阿玛的称呼了。”
多年前太子便在皇阿玛那儿见过生母的画像,他还有两幅,画像上的人和那女子的相似度还有些差距,可他知道,皇阿玛口中的“敏儿”,只有生母一人。
太子不能忍受生母的名字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可是,“皇阿玛命曹寅去寻那女子了……”
容歆攥紧茶壶把手,控制住怒意,冷静道:“寻到也好,总要查清楚底细,否则寝食难安。”
讷敏去世多年,便是有人还记得她容貌,年纪也不会小,容歆是真的想知道究竟谁这么恶心人。
太子却依旧对皇阿玛的态度耿耿于怀,“若真的找到,皇阿玛会不会……”
“殿下,那还是未发生的事。”容歆保持着理智,“我们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便不信任皇上。”
容歆和康熙认识三十几年,哪怕她再生气,也没办法因为康熙一时的失态便认为他会侮辱讷敏。
所以,容歆还想再看看,也劝太子冷静。
太子在康熙面前本就处于弱势的一方,不冷静也得冷静,然而江宁府并不平静,只一夜过去,城中便遍布流言,说“天降祥瑞乃是因太子求得神药救治百姓”。
一时间江宁府百姓对太子感恩戴德,声势浩大甚至赶超康熙这个帝王。
百姓只知太子不知皇上,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便是容歆,暂时也抛开那个女子,关注着织造府外。
然而无论太子如何派人向百姓宣扬皇上的仁德,江宁府的风向依旧没有太大改变,明眼人都看出来,背后必定有人在煽风点火。
康熙对此并不表态,任由太子奔忙。
御驾启程那一日,曹寅见了一个衙役,赶在启行前,急匆匆地向康熙禀报道:“回禀皇上,那日秦淮河畔的女子找到了。”
容歆和太子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康熙。
康熙此时面上并无多少波动,淡淡地道:“带过来吧。”并且推迟了队列启行的时间。
那女子当着众人的面送到康熙面前,两个人倒是没有进入室内,只坐在织造府的园子里说话。
六角亭外,全是康熙的亲卫,亭中,只有康熙和那女子,梁九功为两人沏茶倒水后便也退至亭外,面上始终看不出任何反常。
容歆等人远远站在园子的另一侧等候,见太子转身,便问道:“殿下,您去哪儿?”
太子神色平静,“此女身份尚不得而知,我担忧皇阿玛安危,召人来问一问。”
大阿哥原靠在柱子上,闻言,直起身,懒散道:“我也听听,这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四阿哥看向两个兄长,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身后,而十三阿哥视线跟着他们一直走了很远,方才收回来,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容歆也没有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康熙,不错过他每一个神情。
另一边,太子三人召来曹寅,直截了当地问起那女子的身份,曹寅也并不隐瞒。
原来那女子名为棠婉,是秦淮河一只画舫的老板娘,自小卖入其中,早些年在秦淮河畔有些名气,近几年年纪大了,没选择嫁入良家,反倒买了一只画舫飘在秦淮河上。
“确定属实吗?”
曹寅回道:“江宁府必定有不少见过,做不得假。”
太子情绪不显,继续问道:“她的背景,没有遗漏,都查清楚了?”
“太早的事无从考据,棠舫主的真实年纪也不得而知……”
“我是问她都接触什么人。”太子眼神忽地一利,质问道,“曹大人,莫不是连这些都没查清楚,便送到皇阿玛跟前来?”
曹寅垂头,片刻后,答道:“太子殿下,皇上的命令是尽快寻到此女,并无其他。”
也就是说,曹寅按照皇命行事,并无错处。
“嗤!无趣。”大阿哥起身,径直离开。
而太子目送大阿哥和曹寅先后离开,对四阿哥道:“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命人挖地三尺也要查清楚这棠舫主背后的人。”
太子不止交代四阿哥,他和江南士族一直便有联络,先前已派人教他们查此事。
只是根系深厚的世家大族还没查出人,曹寅便先带人回来,此时太子便直接命人将名字带过去,继续深查。
容歆知道那女子的姓名背景时,康熙已下令重新启行,并且带着那女子一同北上。
回京走水路,要从扬州上船,其间这一段路,康熙闲来无事便会叫那位棠舫主闲谈,队列中许多暧昧的传言在私底下传播。
容歆直到上船后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位棠舫主,她容貌确实有六分像讷敏,再加上气质相仿,妆容衣着上的相近,相似程度便可提升至七八成,甚至某一个角度确实像是见到讷敏真人一般。
此刻,两人面对面而立,棠婉冲着容歆行宫礼,如大家闺秀一般礼仪到位,“容女官,妾身从皇上那儿听说过您的事,实在是敬佩不已。”
她太过刻意了,反倒不伦不类。
容歆撇开眼,不去看她,只轻声道:“难道不是从别处听到我的吗?”
“容女官说笑……”
“皇上不可能向你提及我。”容歆笃定。
“这……容女官是怀疑妾身说谎吗?”棠婉一脸真诚道,“妾身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如何敢编排皇上?”
“如果我当面问皇上呢?”
“啊?”棠婉懵了一瞬,迅速自然地说道,“妾身未说谎,自可随容女官去,只是如此小事,不便烦扰皇上吧?”
容歆抬步,义正言辞道:“事关皇上,便没有小事,请吧,棠舫主。”
棠婉看她果真往主船舱而去,突然后悔不该和容歆交谈,他们对她的了解实在太过片面,极亦出现纰漏,进退两难。
容歆停下脚步,转身问身后未动弹的人,“不走吗?棠舫主?”
棠婉扯出一个笑容,道:“容女官,许是我记错了,可能是从侍从或者其他甚么人那儿听到的。”
容歆静静地看着她胡扯,忽而一笑,缓缓逼近,一字一句道:“棠舫主出现之后,我知道了一件事,你想听一听吗?”
“什么?”棠婉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腰抵在船栏杆上。
容歆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微微前倾,在她耳边道:“不管是谁,都不能教我的小姑娘有污点。”
她手上轻轻一使力,棠婉便险些后仰翻进海里,吓得连忙蹲下抓紧栏杆稳住身体,畏惧地看着容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