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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福利院出来,张杨抱着孩子,说啥也不敢坐韩耀开的车了。
韩耀拉开车门,伸手要扯他进去:“嘶你这人诶,有车你还不坐,来来来,赶紧着。”
张杨反手甩开,道:“我不跟你一起走,你开车跟索命似的,再吓着孩子。”
韩耀:“……”
张杨道:“我打车回家。”
这两年省城兴起出租车的热潮,摩托车开始不那么受青睐,很多富裕家庭外出代步,都愿意坐出租车,贵是贵了点儿,但显得高档啊,而且坐着是既方便又舒服。
省城的出租车数量不多,最近比去年增加了一些,但出门站在街边等一趟也得些时候,不过只要没有急事儿,大家也乐意等。而出租车师傅基本是“只要车上路,走哪儿哪儿有活。”这开出租车拉活儿俨然成了现下最赚钱的职业之一,无论开出租还是坐出租,都倍儿有面子。
张杨从韩耀兜里拽出一张五十块钱,嘱咐他:“赶紧把车还给老董,以后再别借了。路上加小心。”然后抱着小包袱到街口站着。韩耀本想显摆开车技能,却没想到反遭媳妇儿嫌弃,心里特别不高兴,黑着脸甩上车门。
奥迪100东倒西歪左摇右晃,风驰电掣的开走了。
清晨车少,现在还没到六点半,很多司机觉得早晨不是出车的时候,干烧油跑路,又拉不到活儿,张杨站了半天,总算等来一辆出租车。
开车师傅早就从后视镜看见张杨抱着的小包裹了,到四条街大院门口停稳时,他回身给张杨找零钱,边嘴里打响儿逗小被子里的宝宝。
宝宝在车上晃悠得困了,盯着头顶满脸铁青胡子的大汉脸发呆,揪着小嘴儿打了个呵欠。
张杨接过钱下了车,道:“谢谢你啊师傅。”
车司机探出头朝他咧嘴一笑:“嘿,你家这小玩意儿还挺好看。甭谢,走了啊。”
车子驶去,扬起一阵尘烟,张杨紧着转身往门边跑了两步,正伸手摸钥匙,就听身后有人喊他。
“杨子,上早市儿回来啦?咋没见着你房东呐?”
他转身一看,是邻居家张婶儿,胳膊上挎着菜篮子,右手还端着盆豆浆,刚从早市回来。
张婶儿走路恰巧遇见张杨,本想上前跟他唠几句嗑儿,不料张杨一回身,怀里竟还抱着个小娃。
“哎妈呀,这谁家孩儿啊?”
她倒是没多想,只寻思着可能是亲戚家来人做客,或是怎么着带了小孩来,就随口问了一嘴,还想拿孩子寒暄几句。张杨却让她吓得心里一哆嗦,虽然明知道这是瞒不住的事情,早晚得跟街坊邻居解释,可张婶冷不丁一问他,先前韩耀帮着想好的说辞里那些亲戚关系忘了个光,比火燎的还干净。
张杨心肝儿直打颤,脸上却强扯起嘴角笑,心里紧着胡编,道:“这是……那啥,是我堂哥的儿子,过继给我了。我早上去火车站接的。”
张婶一愣,没听懂。心说妈呀,还没结婚呢咋就先过继儿子了,这叫啥事儿啊?
张杨看张婶的脸色,意识到刚才没说清楚,咳了声,忙解释:“是这么回事儿。这个……早些年吧,我堂哥家里人都没了。今年堂哥堂嫂也走了,留下个孩子。按我家那面的道理,是……过继给平辈亲戚,张婶儿你明白,这事儿它不能差辈儿,是吧。现在的情况也……现在跟堂哥平辈的就我成年,所以也顾不上结婚不结婚,只能给我养活。”
张婶儿边听他讲,边就不禁唏嘘,而后叹道:“啧啧,你这根本就是平白遭罪啊!唉,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这小样儿,刚出生没几个日子吧……”她说着想抱抱小娃,无奈拎着一堆东西,只得作罢。
俩人站在街边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张杨说豆浆要凉了,您快回家去吧,张婶才停住嘴,临走还一步三回头,道:“杨啊,孩子要是伺候不明白,或者家里有啥事儿,告诉婶儿一声啊,婶儿帮你整。”
张杨不住道谢,见她总算进了自家门,才垮下肩膀,疲惫的吁气。生怕再遇见邻居,他忙不迭掏钥匙开门,盼望今晚下班前,张婶儿能把他家的事广播到四条街每一道砖缝里,省得他以后挨个跟人解释了,撒一次谎忒累人。
大铁门吱嘎响,母鸡们咯咯哒冲上去,将张杨团团围住,表示饿了要吃食。张杨头一次的没理睬它们,眼神和心思都放在怀里的小包裹上,小心翼翼搂着进屋,还踢了两只唿扇翅膀往上飞扑的,特别狠心。
母鸡们不高兴了,飞上窗檐蹲成一排往屋里瞅,就见张杨将招鸡恨的小包袱放到炕上,然后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边上,支着下巴看,时不时低头香一口。
桃太后晨起,在御用棉垫子上伸懒腰,瞥见宫里竟多出个没见过的东西。它眯起眼睛,迈着猫步无声无息的凑上去瞧。
片刻后,韩耀也回来了,进门就看到张杨、桃酥和孩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愣着干嘛呢你?”
“啊?啊,我等你回来呢。”张杨挠挠头,又看了看孩子,说:“那我上班去了,你在家照顾他吧。”
韩耀俯身,用指腹轻蹭孩子的小脸儿:“嗯,怎么照顾他,你先给我讲一遍。”
张杨:“就是看着他,给他喂奶,换尿子,哭了就抱起来拍拍,哄他睡觉。”
韩耀:“嗯。”
张杨:“……吧?”
韩耀:“……”
张杨一脸茫然,韩耀面无表情。
俩人对望,沉默。
韩耀皱眉:“你没哄过小孩儿?农村家家崽子多,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没弟妹让我带,别人家的孩子在屋里养着,我怎么可能看见人家的猪怎么跑!”张杨瞪他,“你自己没见过猪跑么?”
韩耀嗤了声,意思是――那不废话么。
对于自己是如何长大的,韩耀后来总结就四个字,天生天养。就他家那种环境下,韩耀还能长成现在膀大腰圆的坯子,也的确是老天爷的功劳。而张杨家在农村,养孩子养的原本就粗糙,大孩拉扯小孩,感觉就是在泥地里打着滚就长大了。
张杨没兄弟姐妹,连有学有样都做不到;韩耀一个大哥,能不挤兑他都好不错,甭指望他拉扯韩耀。俩人小时候虽然总上别人家里玩儿,哪个孩子有闲心看大人奶娃呢,根本记不住。而婴儿时代又不存在记忆,两人更是连张小时候的相片也没有,他们根本记不得自己曾经是怎样被照顾的了。
于是,面对如何正确养育一个宝宝,俩大老爷们儿傻眼麻爪,没招儿了。
事情临到眼前,他们俩终于意识到,当初那句“弄个孩子到你户下,当儿子养”说得是有多么轻松简单,多么天真。
就在这时,简直是火上浇油的,被子里的宝宝“嗯哇――”哭了起来,声音细嫩可怜,小脸皱成一团。
俩人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张杨忙抱起来拍拍,轻声哄道:“乖啊,不哭不哭。”孩子却只消停了一小会儿,接着又哭了起来,而且怎么哄也没用了。
韩耀在屋里来回转圈:“不能是哪儿难受吧?身体有毛病?大清早的从福利院抱回来也没仔细看看……内衣服被子啥的也没换新的,不知道干净埋汰,你说这小孩儿能不难受么,你别拍了!放下看看是不是尿布脏了,诶不能是饿了吧?早上没给喂奶咱就给抱回来了吧?”
张杨:“!!!”
韩耀一拍脑门:“饿了!”
俩人登时醍醐灌顶一般,韩耀随手拎起个盆就推门往外跑,两分钟端回来半盆鲜牛奶,放在小灶上点火煮沸。
孩子哭得一嗝一咽,张杨慌得不行,眼瞅着牛奶干煮不冒泡,着急,一个劲儿催促:“再添点儿柴火。”
好不容易奶煮熟了,韩耀连吹带扇的也晾温了,欢天喜地端起来凑到儿子身边,俩人又忽然想起来――
麻痹家里没奶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