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锥破口袋

韭菜东南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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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

    “咚咚咚咚~~”

    “杀呀~~”

    刚刚进入梦乡的朱慈烺忽然被喊杀和战鼓声惊醒。他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右手习惯的就抓住了放在枕边的遂发短铳。

    脚步急促,田守信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脸色镇定:“陛下,河边火把明亮,战鼓声声,建虏好像要夜攻!”

    朱慈烺本就没有脱衣,立刻跳起:“为朕披甲!告诉张国维,不必管朕,先去迎敌!”

    “是!”

    很快,朱慈烺披甲顶盔从大帐里面而出,武镶左右卫和龙骧卫早已经在帐前集合,武镶左卫指挥使宗俊泰全身甲胄,立在队伍之前,新任中军官金世俊,已经快速牵来御马,但有危急,随时都可以推陛下上马离开。

    ----金世俊,原宁远总兵,最后战死在宁远城外的金国凤的三子。金国凤,明末名将,崇祯十二年,以三千兵马独守松山,击败建虏大军的轮番攻击,两月的时间,建虏用尽各种办法,从重炮和地道,但松山却屹立不倒,无奈,黄太吉只能撤兵,此战是宁远大捷之后,明军在关外又一次可以浓墨重彩的胜利。

    战后,金国凤叙功升迁为都督佥事、宁远团练总兵官,同年十月,皇太极命豪格、多铎绕过松山,攻打宁远。这次金国凤手中虽然有了上万士兵,但这些士兵都是从各地抽调而来的,互不统属。加上此时明廷各地军队缺饷严重,而各级将官又多有挪用军饷之事,因此这些抽调来的士兵士气极低。

    由于与上次清军进攻仅仅过去了半年时间,金国凤根本没有时间来整顿军纪。得知清军再度来攻,金国凤想要率军出战,结果手下将领并不听调,而士兵又畏死怯战。金国凤愤怒之下,率领亲丁百人出城,在北山岗与清兵鏖战,终因寡不敌众,矢尽力竭,与两个儿子一起壮烈牺牲。

    战后,总督总督洪承畴道,“金国凤素怀忠勇。前守松山,兵不满三千,能力抗强敌,卒保孤城。非其才力优也,以事权专,号令一,而人心肃也。迨擢任大将,兵近万人,反致陨命。非其才力短也,由营伍纷纭,号令难施,而人心不一也……”

    明末众将,金国凤善守,曹变蛟善战,可惜最后都陨落在人心不齐、将官不一的各种纠葛之中。

    听完金国凤战死,崇祯帝大悲,追赠金国凤为特进荣禄大夫、左都督,赐祭葬,命人为他建祠,增世职三级。等到金国凤父子灵柩由东北回来的时候,又命令沿路官员前去祭奠。

    前世里,朱慈烺就知道金国凤的名字,并且深为敬仰,原以为金国凤连同其家人,已经全部战死在了辽东,不想穿越而来之后才知道,金国凤原来还有一子,年幼时就被过继给了叔父家,名叫金世俊。

    金世俊今年正好十七,于是今年年初,朱慈烺召他入京,令他承袭金国凤的世职,并任他为中军候补官,留在御前学习和锤炼。

    护卫将官之外,三个军机大臣,陈奇瑜,高斗枢和刘永祚连同杨尔铭等参谋也都出现。

    但却不见李定国。

    紧接着,三千营虎大威也率领精兵前来护驾。

    周遇吉今夜是值夜官,已经前往河岸边迎敌了。

    而此时此刻,整个大营也都喧闹了起来,所有军士都出帐列阵,武器在手,准备迎接敌人的夜袭。

    朱慈烺却不急,他对身边将士有相当的信任,他知道,即便是建虏大举渡河来攻,河边的将士也足以抵挡,他侧耳静听了一下,忽然隐隐感觉有点不对,那就是河岸边的战鼓声和喊杀声虽然急切,但却一直都在远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往河岸这一边移动……

    这时,一人施施然的从旁边的帐篷里钻出,面色自若的进入参谋群中。

    朱慈烺看到了,立刻叫道:“李定国!”

    听到陛下叫李定国,诸位参谋的表情都有点怪异,在参谋司,李定国以惜字如金,以沉默寡言为标签,除了上司杨尔铭,平常和同事们几乎毫无交往,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其他参谋都是科甲出身,有功劳,李定国是一个白板,诸位参谋从心底里都是看不上李定国,但更重要的,也是所都不愿意提起的一个原因是,李定国害死了前湖广总督吴甡。

    吴甡为东林中人,故旧亲朋众多,虽然李定国现在归顺朝廷,朝廷已经赦免了他所有的过往,但士林中人却不能放下,即便知道李定国有可能成为国舅,却也并不妨碍参谋司各级参谋对李定国的成见和疏远之心。

    而李定国本人似乎也不屑和士林中人交往,独来独往,每日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就早早离开,从没有任何应酬和交往。

    这半年多来,李定国就是军机处的一只孤鸟。

    现在见陛下问到李定国,众人都是竖耳静听。

    “臣在。”

    李定国上前见礼。

    朱慈烺望着他,脸色严肃,声音也严肃:“暗夜火起,战鼓急急,身为参谋,为何姗姗来迟?”

    火把光亮之中,面对陛下的斥责,李定国脸色平静,他深深行礼,回道:“回陛下,臣以为这乃是建虏的疲兵之策,战鼓虽急,但却不会有人攻过河来。我们越是忙碌,就越是中了建虏的诡计,因此臣不着急。”

    “你何以断定?”朱慈烺问。

    “一来,暗夜偷袭,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悄无声息,只有进到敌营之后才会高声喊杀,震慑敌人,岂有在河岸边就大声鼓噪、提醒敌人的道理?第二,如果是袭营,一定是将精锐兵马聚于一处,以求一击而入,但现在建虏的喊杀之声却是从上到下,将战场拉的漫长,这不是善战者的所为,因此臣以为,这是建虏的诈计。建虏如此操作,分明是要惊醒我全部大军,令我夜不能寐,以达到疲惫我军的目的。”李定国道。

    朱慈烺微微一笑,也不再问,只对金世俊说道:“你去河岸边一趟,看情况到底如何?”

    “是。”

    金世俊急急而去。

    朱慈烺放弃亲自探查的打算,站在原地静静等。

    而此时,河岸边的战鼓越来越急,好像有几百面战鼓一起擂响。

    众人脸色都是凝重,虽然营寨稳当,军心稳定,大明不惧建虏的夜攻,但听到如此密集的战鼓声,众人还是不免有些惴惴。军机大臣陈奇瑜原本也有点不安,但当隆武陛下镇定如斯,嘴角似乎还透着笑意的时候,他猛然一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后便也镇定了下来。

    “砰砰砰砰~~”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炮声响起,不是建虏火炮,而是大明神机营向对面的建虏阵地发射了炮弹。

    而在大炮的轰鸣中,对面的擂鼓和喊杀之声,忽然就消泯了很多,再然后就悄无声息。

    众人相互一看,都是明白,这果然是建虏的疑兵和疲兵之策。

    李定国断的准啊。

    稍顷。

    “陛下~~”

    金世俊快马疾驰而来,到了隆武帝面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报道:“陛下,制台大人和周总镇连同三位国公,正在河边督战,但对面的建虏只是擂鼓吹号,摇旗呐喊,却没有实质渡河,制台大人说,这怕是建虏的疑兵之计和疲惫之策,于是令请神机营放炮,炮声之后,建虏忽然就散了……”

    众人表情一松。

    朱慈烺表情却是凝重,如果建虏要使用疑兵疲兵之策,那么肯定不会只有这一次,接下来怕是会继续这样操作。

    “李定国,你以为接下来该如何?”朱慈烺看向李定国。

    “臣以为,可将全军分成十班,一班轮值,其余九班休息,但是建虏呐喊,就用火炮鸟铳轰击,如此连续三五次,见我军不为所动,建虏知道计策失败,徒劳无功,就不会再用了。”李定国道。

    “如果建虏以假乱真,真的全军夜袭,对我营发动猛攻,那该如何是好?”这一次问话的不是隆武帝,而是军机大臣陈奇瑜。

    兵不厌诈,什么瞒天过海,浑水摸鱼,讲究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果大明全军休息了,建虏大举来攻,岂不是一下就乱了套?

    “属下以为,建虏不会全军夜攻,一来,建虏蒙古所长在于骑兵游击,暗夜强攻,其实是弃长用短,第二,建虏并不知道我军虚实,我军怕中计,建虏更怕中计,第三,战事刚刚开始,建虏还在等后续的援兵,这种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兵马都投入到并没有多少胜算的暗夜强攻之中,第四,就建虏战史来说,尚没有他们大规模夜战偷营的先例。”

    李定国平静回答。

    朱慈烺不说话,只看向三个军机。

    高斗枢和刘永祚微微点头,陈奇瑜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最后也是点头。

    朱慈烺这才下令:“就照李参议所说,军机处制定计划,和张国维共同探讨执行吧。”

    “是。”

    ……

    回到自己的御帐,朱慈烺摘去头盔,任由田守信等人为他卸去甲胄,想着李定国刚才所说,眼神不由欣慰,这半年多来,他时时派人紧盯李定国,对李定国在军机处受到的冷遇和排挤,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却从来都没有为李定国说过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对军机处上下有所暗示。在他看来,自古为大将名帅者,必须忍的了寂寞,受得了屈辱,如此方可成器,就如韩信当年的胯下之辱一样,如果李定国连这一点的挫折和冷遇都受不了,那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成不了大器的。

    而锥子放在口袋中,终究是要露出锋芒的。

    今日就是如此。

    李定国所思所想,军机处上下并非没有人想到,但却没有人敢斩钉截铁的说出,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李定国少小从兵,在张献忠的贼营中混了十几年,经过的大小战役不计其数,经验极其丰富,这是军机处众人,包括陈奇瑜在内都不能比拟的。

    ---李定国可用,假以时日,就可以委以重任了。

    ……

    朱慈烺躺下。

    不久之后,建虏的战鼓和喊杀之声再一次响起,但这一次朱慈烺动也没有动,一觉到天亮。

    天亮之后听田守信报,才知道昨夜建虏一共发动了三次“夜攻”,其中最后这一次竟然真派了少许兵丁渡河,向明军抛射弓箭,同时,建虏的火炮也开始鸣放,倒真是令明军上下紧张了一下,不过就像李定国判断的那样,建虏并没有敢大举夜攻,在明军鸟铳齐放,营寨稳定的情况下,他们在河中抛下一百具尸体之后,就急急撤退了。

    “多尔衮,你究竟还有什么伎俩?”

    来不及吃早饭,朱慈烺就急急骑马,亲到河岸边巡查。

    乌克尓河很浅很窄,如一条玉带一般,横亘在草原之上,说是两军沿河据守,其实就是以乌克尓河为中心线,双方离着河水一百五十步建立防线,然后隔着河水互射互攻,昨夜建虏的夜攻也是如此,在百十步的距离上,双方乱射一通,天亮之后,各自恢复原来的秩序。

    倒不是因为要遵守什么交战规矩,而是因为三百步的距离都在双方火炮射程之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所以要将这一片清空。

    身为皇帝,朱慈烺不能到一线冒险,最后只能像昨日一样,登上营中高台,隔着五百步的距离,向建虏蒙古大军远望。

    建虏大营喧闹,烟尘滚滚,有战马奔驰而来--看起来建虏好像在为今日的大战做准备。

    “报!”

    马蹄急急,一个信骑急急而来,到高台前下马,高声报道:“禀陛下,土默特前锋距此已经不过一百里了。”

    朱慈烺精神一振。

    周边不知道内情的官员和将士却都是一惊,什么,土默特来了,他们可是建虏的附属,一旦他们和建虏汇合,事情就要遭。

    同一时间,多尔衮也接到了急报,脸上不禁大喜,因为土默特到来的速度比他预料的足足快了一天。

    “哈哈”

    多尔衮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