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7章迷惘(求月票

韭菜东南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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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虎大威和李国英就进入大帐中。

    朱慈烺将他二人唤到面前,低声叮嘱,二人都听的明白:“臣领旨。”

    抱拳领命,转身急急而去。

    待虎大威李国英走后,朱慈烺稍微冷静了一下,忽然又想到,唐亮这个时候说不定正在咸宁呢。

    当日,朱慈烺离开九宫山,回京平乱,将唐亮留在了九宫山,令他秘密找寻李湘云,唐亮一路跟随马士英的大军,时时将情况回报,此次朱慈烺南下平乱,事前并没有通知他,直到大军驻节邓州,朱慈烺才派人给唐亮传消息,令他到军中来见,以时间算,唐亮接到旨意,从萍乡、袁州回返,这会差不多正好走到了咸宁,如果遇上了张献忠的贼兵,肯定是凶多吉少……

    ……

    咸宁。

    “杀啊~~”

    暗夜里,小小县城里火光冲天,哭喊声四起,有贼人兵马在县城街道上肆无忌惮的往里奔驰,见人就杀,就东西就抢,还四处放火,刚刚从去年官匪大乱中恢复不久的县城,瞬间就又变成了人间地狱。

    “公公快向东,东门还没有贼兵!”

    混乱之中,已经换成便服的唐亮被五六个锦衣卫扶上战马,咸宁知县吴易站在马后,大声催促。

    唐亮回望他:“吴县,我们一起走……”

    “下官守土有责,不能离开。公公不要说了,快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吴易跺脚。

    唐亮眼眶微红,在马上对着吴易深深一礼,然后拨马甩鞭而走。

    五六个也已经换成便服的锦衣卫翻身上马,护卫他急急离开。

    唐亮刚走不久,一股贼兵就在县衙前出现,口中呼喊:“追啊追啊,莫跑了一个!”

    身穿青色官袍,头戴纱帽的吴易大步迎了上去,大喊:“我乃咸宁知县吴易也~~”

    见到是官,贼兵立刻呼喊着冲了上来,将吴易围在中间,随即,一个头目跃马而出,只见他面色蜡黄,骑着一匹黄骠马,虽然小鼻子小眼,但目光却是极端凶狠,他拎着马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吴易两眼,狞笑道:“官威儿不小啊,来啊,带走!”

    正是刘志。

    ……

    县城中心的鼓楼之下。

    一个高高瘦瘦,穿箭袍戴毡帽,大胡子,满面麻子的中年大汉,正勒马而立,城中大火烧的越旺,他就越是兴奋,口中不停的狂笑:“啊哈哈哈哈~~你们都没有想到,额老张又杀回来了吧~~啊哈哈哈哈~~”

    火把光亮照着他的麻子脸,越发显出狰狞。

    却是张献忠。

    在他身边,一百多个亲兵将他团团卫护,保证他不被残余的官兵偷袭。

    “大大,儿子抓到知县了!”

    一骑飞奔而来,却是刘志,在离着张献忠很远的地方,他就翻身下马,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恭敬和谄媚。

    “好,老十三干的不错,给额押上来!”张献忠大笑。

    刘志挥手。

    吴易被推了上来,头上的官帽已经被打掉,头发凌乱,脸上有血,官袍也碎了,显然,贼兵们对他推搡折磨了一番。

    不过吴易却不低头,他昂着头颅,咬牙切齿的瞪着张献忠。

    “跪下!”

    两个贼兵喝他,用棍棒猛敲吴易的小腿,直敲断了腿骨,终于是按着他跪下了。

    见到是一个硬骨头的官,张献忠就更是兴奋了,张着血盆大口,向前微欠身子,狞笑的说道:“县令,你可愿意降额?”

    “呸!”

    吴易狠狠唾他一口血水。

    张献忠也不怒,竖了一下大拇指,哈哈笑:“有种,额老张成全你。拉下去,乱刀剁碎了喂狗!”

    “是!”

    军士涌上来,将骂不绝口的吴易推下去。

    “大大~~”

    又一骑出现,却是孙可望,孙可望排名老大,在张献忠的诸多义子之中,脑子最为灵活,也最为张献忠所倚仗,他骑马直冲到张献忠面前,在马上禀报道:“大大,刚才抓到几个官兵,他们说,昨日下午城中来了一个小太监,乃是当今隆武的亲信,人称唐公公……”

    “哦。现在在哪?抓到了没有?”听到隆武二字,张献忠精神一振,同时又咬牙切齿。

    ---羊楼镇之战的屈辱,九宫山逃跑的仓惶,他心中恨死了,虽然不能伤到隆武,但如果能伤到隆武身边的人,也足以出他心中的一口恶气。

    孙可望摇头。

    张献忠麻子脸一沉:“搜,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小太监给额找出来!”

    ……

    ……

    同一时间,咸宁东门。

    这里是咸宁城抵抗最激烈的地方,守城把总带领残余,死守北门附近的卫指挥使衙门,贼兵连续猛攻,都不能拿下,直到李定国赶到,亲自指挥,这才攻破卫所大门,全歼了这股官军。

    现在,李定国面色凝重的巡视战场。

    火光照着他的脸,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眼神里满是忧虑。

    经历去年的羊楼镇之败,又打了半年游击,时时奔逃,感觉他瘦了很多,两边的颧骨都凸显了出来,眼神更是疲惫,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在汉阳和羊楼镇时的锐利。

    ----其实,这半年多来,对他折磨最多的,并不是游击的辛苦和粮草的无继,而是内心的煎熬。

    当日,朱家太子被妹妹李湘云抓获,继而又被放跑的密事,李定国一开始是不知情的,张献忠没有问他,刘志更没有敢向他提起只言片语,他只知道,妹妹和靳统武两人带兵翻越山坡,追击朱家太子,但随后他被赶来的官军击败,不得不撤离,其后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在山中奔波,丝毫没有妹妹的消息,那时,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妹妹的安全,至于有没有抓到朱家太子,他根本不在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定国甚至一度以为,妹妹可能遇害了,想到从此他孤单一人,世间再无亲人时,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

    经过四个月的等待,终于,妹妹李湘云找到了他们在江西湖广边界的群山之中的营帐。那时,已经是冬季,山中萧瑟,官兵围捕甚紧,但献营已经从最初的绝境中慢慢缓了过来,孙可望也南面赶来会和,兵马从最初的千余人,聚集到了四五千人,还取得一次小胜,获取到了补给和粮饷。

    见到妹妹,李定国喜极而泣。

    不过当李湘云将当日在山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毫无隐瞒的告诉他,并且说,刘志知道真相,义父张献忠肯定也已经是知晓之后,李定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饼丫胆子太大了,居然做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他感觉义父张献忠对他好像没有过往那么重用和信任了,时不时的,总是抽他的兵,刘志看他的目光,更是阴毒,现在才明白了,原来当日在九宫山中,妹妹竟然是放了朱家太子……

    “哥,朱家太子,已经成皇帝了,年号叫隆武。隆武皇帝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坏人,他很真诚,爱民爱兵,是一个好人。杀了他,换一个坏太子,天下百姓都会遭殃,所以我不能杀,只能是放了他。”

    “哥,其实一个多月前,我就已经找到你们了,但我一直没有现身,因为我一直都在反思,想着过去这十年里,我一个小丫头,跟着你和张献忠,究竟都做了什么?身局者迷,盘观者清,我要站在旁边看。”

    “哥,你一直说,我们义军是杀贪官,救百姓,是替天行道,可我们真是这么做的吗?我们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祸害到哪里,杀官员,杀百姓,能杀的,我们都杀了,除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搜刮钱粮,哪有什么救百姓的举动?”

    “上个月,营中断了粮食,孙可望刘志,竟然抓来几个百姓用大锅烹了,军中吃的香甜,我却惊恐至极,不敢相信,连吐了三天的都没有吃饭。”

    “这样的事,以前肯定没有少做,我是不是也吃过人肉、喝过人汤,如果有,我一辈子都恨我自己。”

    “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九宫山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找你,而是去了河南,我要知道,朱慈烺所说。河南平息,百姓都已经安居乐业,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河南已经恢复了平静,逃亡的百姓陆续返家,陆续耕种,朝廷免了河南三年的赋税,各处都有赈济点,百姓们虽然还是艰难,但已经是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很多人都还分到了田地,比起崇祯十四,十五年,我们到河南时候的一片死灰和遍地灾民,已经是完全不同了。”

    “一路,我过黄州,走德安,很多地方,都曾经是被我们屠戮一空的,现在依然是十室九空,说起我们,百姓们无不咬牙切齿,痛哭失声,骂张献忠是一个杀人阎王。”

    “哥。你是英雄汉,不应该跟着张献忠这样的阎王,一路走到黑。”

    “哥,听我劝,离开献营吧,留在这里,除了造更多的杀孽,祸害百姓,满足张献忠的杀欲,再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说到最后,李湘云泣不成声。

    李定国默默。

    李湘云所说的,除了河南的情况,其他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内心里,他未尝没有煎熬,但身在献营,他却不能、也不敢对义父的行为和命令做出质疑,他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约束自己和自己的手下,不让他们为大恶。

    但这并不表示他对献营的忠心产生了动摇。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弃献营。

    ……

    “你不该回来的。”沉默了很久,李定国抬头望着妹妹,苦笑。

    “不,我必须回来。”李湘云抬起泪眼,粉脸坚定:“你是我哥哥,我不能看着你继续沉沦。哥。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献营,回陕西老家。”

    李定国摇头:“我不会离开献营的。”

    “你要跟着张献忠,继续制造杀孽吗?”李湘云眼神失望。

    “你记着,朱家太子的事,就当从来没有过!”李定国却转了话题,望着妹妹,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谁问,你都都不能说。你要清楚记住一句话,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朱家太子,更没有放他走,靳统武的死,也与你无关,至于那个刘志,你不用担心,义父不会相信他的。”

    李湘云眼神悲伤:“你觉得,张献忠是那么好骗的吗?就算他表面相信了,暂时放过我们了,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和我们算账的。与其让他未来算账,倒不如我现在就去见他,是杀是剐,都由他了!”

    说着,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不想活了吗?”

    李定国终于是色变了,他张开双臂,挡住妹妹,眼神恼怒又惊慌:“难道你不知道义父的手段?我绝不许你去见义父,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呢!”说着冲外喊:“黎叔!”

    老黎走了进来,默默拱手。

    “看好了饼丫,别让她乱跑。”李定国道。

    老黎点头。

    李湘云脸色寒霜:“这是自欺欺人,瞒不了多长时间的。”

    李定国脸色苍白的往外走,走到帐门口又停住,回头望着妹妹,深深道:“你哥我,也不是随意让你拿捏的。你好好在营中待着,不要胡思乱想,但是我在,天上地下,就没有人能伤害你!”声音不高,但却无比坚定。

    李湘云不说话,眼神还是叹,她知道,哥哥在献营十几年,跟在张献忠身边长大,对献营感情太深了,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子。要想劝说,她需要更多的时间。

    ……

    和妹妹分手后,李定国去见张献忠---妹妹回来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他必须告知张献忠。而对于妹妹纵放朱家太子的事情,他已经是下定决心,一个字也不能承认,即便是和刘志对质,他也在所不惜。

    听闻“饼丫”回来了,张献忠“十分欢喜”,问饼丫为什么不来见他?李定国说饼丫一路奔波,染了风寒,待身体好了,就会来见义父,张献忠听了“毫不怀疑”。

    半个月之后,在张献忠的催促之下,李定国不得不带李湘云去见了张献忠,事前,他对李湘云连续叮嘱,李湘云也乖巧,见到张献忠之后,一如过往那般的对张献忠叫了一声“大大”。张献忠眉开眼笑,麻子脸都是长辈对晚辈的溺爱,一时令李定国也不能确定,张献忠是否真的知道朱家太子被纵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