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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河方面,魏闯没有辜负太子的期望,成功击退了建虏对香河的攻击。多铎倒也识相,没有再继续强攻香河,而是改而砍伐树木,赶造木筏,看样子是准备放过香河,专心渡河了;
老代善率领的两红旗在武清河西务附近止步,同样也开始造木筏;
至于通州城下的建虏主力,其建造木筏的动作更是一直都没有停止,同时侦骑四出,在京畿周边到处扫荡,因为大明百姓都撤退了,百里之内,空无一人,建虏颇为恼怒,就将途径的村庄全部烧毁,一时,运河东岸浓烟滚滚,空气里弥漫着剧烈的烟熏味……
而就在昨夜,杨文岳,吴甡和路振飞同时行动,分别从上中下游,趁着半夜,向对岸派遣了水性精良的过河勇士,但三个地方的战果却截然不同,杨文岳面对的是建虏黄太吉的大军主力,因此他派出的勇士最多,一共派了一百人,但战果却最差,只带回了两个首级,一百勇士,却有二十人被射死了在了岸边,原来,建虏大营对河岸的防卫极其严密,一百勇士上岸不久,就被发现了,幸亏撤退的及时,不然一百人怕是要全军覆没。
而中部吴甡的战果最辉煌,对面的多铎部骄横大意,根本没有意料到明军敢于过河。五十个勇士不但带回了十个首级,而且还放火焚烧了不少摆在岸边的竹筏,自身的伤亡却极其有限,五十人只三人受伤,最后全部安全的返回了西岸。
路振飞的下游虽然不比吴甡的中部,不过却也带回了六七个首级,烧了木筏,惊的暗夜里的两红旗大营锣声四起,也算是基本达到了战略目的。
香河和武清的木筏,被昨夜的大明勇士破坏了不少,但通州的木筏却是完好无损,今日一个上午,估计又能赶造不少,应该足够建虏主力发起渡河之战了,但奇怪的是,却迟迟没有建虏发动攻击的消息传来。
朱慈烺心中不禁不安,常理推断,建虏造成木筏,就应该立刻渡河,因为每拖延一刻,明军在对岸的壕沟就会多挖掘一寸,而明军援兵到来的可能性,就会多增加一分。所谓兵贵神速,黄太吉是最知道这个道理的,现在却按兵不动,究竟是在等什么?
是因为见到明军在岸边防守严密,他不敢轻易渡河?还是在等香河和武清?
又或者,今日白天偃旗息鼓,暗夜之时,再突然发动渡河之战,杀大明一个措手不及?
以上可能都是有的。
虽然京营参谋司制定的守御计划书,早已经发到了杨文岳吴甡和路振飞的手中,对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都有预料,几个重要的总兵也都有知晓。但他们能不能坚决有效的执行,却是一个未知数,朱慈烺不能完全放心,他需要亲自去督战。
而现在,在倾听、安排完京师的防务、确保京师无虞之后,朱慈烺那颗急切的心,就更是压不住,他恨不得立刻就飞到运河边督战。
“去安定门!”
将城防之事付给刘肇基张纯厚等人后,朱慈烺下了东便门楼,翻身上马,准备去安定门。
唐亮,宗俊泰和佟定方三人相视一看,心中都是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又要出城啊,昨夜子时回京,衣甲未解,连太子府都没有回,只在京营营房凑合了一晚,今早又在午门前跪了两个时辰,安排完事务,巡视完城墙,现在又要出城,就算是铁打的,怕也是承受不住啊,作为臣子,他们必须劝诫--如果驸马都尉在,当然是驸马都尉领衔进言,现在驸马都尉被禁足,只能由他们了。
于是三人急忙跪下,唐亮跪在最前,急的都快要哭了:“殿下,奴婢本不敢劝您,但您鞍马劳顿,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有少司马杨军门他们在,运河一时是出不了漏子的,求你回府休息一晚吧。”
“殿下,今日已经是午后,不如休息一晚,明早再出京。”佟定方道。
身为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一向话不多,但今日他却也是口气坚定的进言道:“请殿下保重身体,回府休息!”
三人众口一词,挡在朱慈烺马前不肯让路,朱慈烺微微苦笑,正想着怎么说服三人,忽然就听见有人在街道上高喊:“殿下,殿下留步啊~~~”
声音比较特殊,朱慈烺立刻就知道是宫中人。
抬头看去,只见一顶小轿子急匆匆而来,轿夫都是宫中的太监,轿帘挑起,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大声的喊。而在轿子前方,两个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骑马开路,后方还跟着四个小太监,一行人疾步匆匆,沿着东便门街道,急急而来。
原来是坤宁宫的主管大太监徐高。
朱慈烺立刻猜出了徐高的来意----今日父皇大怒,不许我进宫,母后怕我难过,这是派徐高安慰我来了呀。
心中涌过暖流,立刻翻身下马。
“快放轿,快放轿!”
徐高焦急的喊,不等轿子放稳,就掀帘跳了出来,几个箭步来到太子面前,撩袍下跪:“徐高见过殿下。”
“快起。”朱慈烺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是我母后让你来的吗?”
“是。”徐高起身,笑脸道:“皇后娘娘烧了几道菜,特令奴婢给您送来。”说着扭头向后看:“还不快送到前面来?”
两个小太监将提着的饭盒送到前面,徐高亲手打开一个盖子,笑眯眯地说道:“殿下,你是您最爱吃的蒸……”
朱慈烺却打断他的话,目视他的眼,肃然问:“徐公公,为了我的事,我母后是不是去见我父皇了?”
“这……”徐高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手也不动了,不敢回答。
朱慈烺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而从徐高的表情里,他也探知到,母后的求情并不顺利,不唯处罚没有改变,说不定还惹怒了崇祯帝。想到此,心中歉意更深,叹息的问:“我母后可有令你捎什么话?”
徐高不回答,只小心的将饭盒盖好了,示意两个小太监将饭盒交到唐亮和佟定方手中。
接了饭盒,唐亮、宗俊泰、佟定方和所有小太监,都退到五步之外。
徐高这才上前一步,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娘娘说,陛下日理万机,为社稷江山,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您一定要体谅陛下,切莫耍小脾气。”
离得近,朱慈烺清楚看到他眼神里的关心和担忧,眼角的鱼尾纹和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更是丝毫毕现,徐高岁数其实并不大,今年还不到五十,在信王府时就跟着崇祯和周后,是真正一路跟随的老人,同时也是看着朱慈烺长大的。相反,现在的内廷三公,王之心王承恩和王德化,原本都是跟着天启帝,王承恩和王德化都是天启帝小时候的玩伴。
徐高没有能成为三公,但非是因为崇祯帝的压制,而是徐高对司礼监的那套东西不敢兴趣,他一心一意的就只想伺候好周后,十年间,他有数次机会可以进入司礼监,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太监,但他都推脱了,徐高对周后的忠心,不唯周后和崇祯帝,也不唯宫中的太监宫女,作为太子的朱慈烺,也能清楚感觉到---不止是因为言语和行为,更因为眼神和表情,骨子里的东西,有时候是装不出来的。
朱慈烺点头:“我知道。我擅自从京师调兵,绝非是小事,父皇记下我一顿板子,已经算是轻放我了,”
“殿下这么想甚好……”
徐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眼露欣慰,脱口道:“别的奴婢不敢说的,但奴婢却知道,陛下从小最喜欢的,就是殿下您啊,即便是有什么风雨,陛下对你的爱护,也是不会改变的……”
听到此,朱慈烺心中一动,总觉得徐高意有所指。
徐高随即又道:“皇后娘娘还有一句话,令奴婢传给殿下,建虏凶残,刀枪无眼,求殿下您在阵前一定要小心,臣子们能做的事情,就交给臣子们,你切莫到阵前冒险,免得皇后娘娘担心……”
周后是皇后,但更是母亲,她对太子的叮嘱,和全天下母亲对儿子的担心完全一样。
“恩,知道了,带我向母后请安,告诉她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平安的。”朱慈烺道。
徐高深躬一礼,上轿离开。
待徐高走后,唐亮捧着饭盒,来到朱慈烺面前,试探着说道:“殿下。这饭盒……”
意思是,皇后娘娘的饭,您总不能不吃,就直接出城吧?
朱慈烺看一眼他略带夸张的动作和表情,知道他还是在劝诫,抬头望了望天,说道:“建虏随时都可能渡河,我一刻也在城中待不住,就带到路上吃吧,你们放心,到了运河边军营,我就会睡觉休息,绝对不会再乱跑了……”
唐亮宗俊泰佟定方三人相互一看,都是无奈,连皇后娘娘的饭都挡不住太子殿下出城的脚步,太子殿下又做了保证,作为臣子,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好再劝的了,只能点头跟随。
朱慈烺急急往安定门,不想刚到安定门街道,远远就看见安定门前站了一群官员,红红绿绿,为首一人身穿绯袍,头戴乌纱,身材消瘦,个子不高,但却威风凛凛,站在城门口动也不动,任由秋风吹动他斑白的胡须。
却是少詹事黄道周。
朱慈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今日怕是出不了城了。
……
通州。
运河之畔。
虽然已经挖了三道壕沟,但明军并不满足,依然还在持续不停的挖掘,五六万的民夫分成三班,日夜不停的劳作,各种器具和粮米,也连续不断的从各地运来,整个运河西岸,完全就是一个连绵两百六十里的大工地。
中午时分,保督杨文岳登上了岸边的望楼,举着太子殿下送给他的千里镜,缓缓巡视对岸的建虏大营。
运河宽不过七八丈,明军于运河西岸挖掘壕沟,构建胸墙,设置各种障碍,又修了一座座炮台,上置大小佛朗机炮,虎蹲炮,大将军炮,炮口不止瞄向河面,也瞄向对面的河岸,但有建虏大队人马在河岸边出现,这边的火炮手就会忙乎着装药瞄准,如果在装药完成之后,建虏大队还没有离开,那明军大炮就会发出怒吼。
从昨晚到今日中午,明军最少已经放了十几炮,有的是试炮,有的是驱散,但建虏却始终没有还手--据蓟州军报,建虏这一次入塞,是携带有火炮的,不但有轻型佛朗机炮和虎蹲炮,而且还有为数不少的中型佛朗机炮,黄太吉亲自押着炮队前行,这也是他落在多尔衮后面的原因,现在黄太吉的大纛就在眼前,但那些携带的火炮,却是一门不见,这让杨文岳隐隐有点不安。难道建虏火炮队没有跟随主力黄太吉,而是被派到了香河或者是武清?
但香河和武清并没有传回消息啊。
建虏大营在距离河岸五百步之外扎下,从千里镜里清楚看到,建虏营帐层层叠叠,连绵不绝。阳光下,那一面象征黄太吉的黄龙大纛清楚可见,满蒙汉朝的营帐,泾渭分明的围绕在黄龙大纛的周围,各色旗帜在风中飘扬,穿着甲胄的建虏士兵持枪巡视,蒙古探骑不断进出,而在营帐前的空地上,大批汉军旗士兵和汉人包衣,正在赶制木筏,从新砍的树木到从百姓家拆下的门板和旧木料,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而赶制好的木筏,都沿着河岸摆开,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最少造了两三百具,一眼望过去,将近三里长……
汉军旗在营前空地上干的热火朝天,建虏大营却是非常平静,丝毫也没有即将出营列阵,渡河攻击的迹象。
杨文岳仔细的观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他放下千里镜,递给随行的中军总兵姜名武和众位幕僚,在姜名武举镜向对岸观望时,他则是一脸沉思。
木筏已经造的差不多了,建虏已经具备渡河的能力了,但为什么还不攻击?黄太吉在等什么?昨夜的过河夜袭失败了,不过却也证明,黄太吉亲率的主力大营防卫极其严密,即便是暗夜也没有懈怠,这样的军队,一旦展开攻击,一定会是雷霆万钧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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