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晋商保护伞

韭菜东南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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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绍孔吓的哆嗦,猛地叩头“罪臣不敢。罪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分巡道,知道的事情不多啊。”

    “那就把你知道的写出来。记着,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写,王登库他们也会写给我。写的好,我保你性命,如果还是推三阻四,为他人做掩护,就休怪本宫无情了”

    “罪臣明白。”程绍孔拜伏在地。

    武襄左卫将他带到后面的一个小房子里,给以笔墨,令其将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写下来。

    朱慈烺脸色凝重,就像程绍孔说的那样,一个小小的六品分巡道,是罩不住张家口这片大天地的,在程绍孔之上,有一支更大更强的保护伞,在罩着晋商,令其畅行无阻。也因此,晋商之弊才可以在明末存在这么多年,但朝堂上却从来都没有人提出。

    要想彻底解决张家口“互市”的弊端,这些人必须被揪出来。

    脚步声响,刘肇基走了进来,抱拳躬身禀告,说城厢里的一些不法小商铺已经清查完毕,从粮食铁器到硫磺,都有涉及,请问当如何处置张家口的走私,晋商是大头,但城中的小商户却也多有参与,不然只靠八家晋商也难以支撑起建虏的消耗。

    “没收禁品,按禁品的价值,处十倍到三十倍的罚银,粮食十倍,硫磺三十倍限三日之内交清,不然抄没家产。”朱慈烺脸色凝重“另外,派人广为告知此次本宫查缉张家口,只是为了揪出不法奸商和城中的贪官污吏,百姓和遵纪守法的良商都勿惊。”

    刘肇基抱拳应诺,急急去忙。

    一切处置完毕,现在朱慈烺就等一个消息了,那就是,究竟能从张家口抄出多少银子

    而这是他此行最关键的议题。

    抄家由宗俊泰、张家玉和佟定方三人共同执行,相信三人绝不敢有丝毫纵放,而在抄家之前,武襄左卫已经将晋商们的管家和账房都拷打了一遍,令他们每个人都写出主家藏银的地点和大概数量,并且相互印证,胆敢有人撒谎或者隐瞒,立刻严惩。

    现在,朱慈烺坐在后堂中,翻着这些人的口供,脑子里计算着大约能搜到的银两数目,心情竟然微微有些激动。这些不是口供,是存折啊,同时也是大明度过难关,中兴再起的希望啊

    有一种说法,大明不是亡于天灾,也不是亡于流贼和建虏,而是亡于不健全的财政制度。自洪武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确立低税赋的国策后,大明朝廷的岁入就年年递减,若非中间出了一个张居正,在万历年间改革税法,实行一条鞭,说不定大明在万历年就崩溃了。

    但张居正的改革并不彻底,甚至是留下了一些病根,其后大明再没有一个像张居正那样的首辅,财政状况日渐恶化也就不奇怪了。

    风调雨顺,四海安平的情况下,大明财政勉强可以支撑,可一旦发生了大规模的天灾,朝廷就无力救助了,崇祯朝就是如此,有天灾,但朝廷拿不出银子赈灾,导致流民四起,最终变成流寇。而官军因为长期欠饷,战力低下,无法有效而迅速的剿灭流寇。而流寇肆虐,又导致更多的百姓变成了流民和流寇,更多的地区陷入战火之中,朝廷岁入大减,军饷和赈灾银就更加没有着落。这个时候再加上一个强大的外敌,不停的入塞侵扰,以为流寇的策应,令大明内外不能兼顾。财政危机导致军事危机,军事危机又导致更大的财政危机,内外相困,恶性循环,最终导致了大明的灭亡。

    与之相反,北宋在和西北新兴政权西夏的军事斗争中,也屡次大败,比之明军也强不了多少,但北宋最后却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硬生生地将西夏制服了,终究原因,乃是因为北宋财政健康,岁入强大,每年都有相当的财政盈余,可以从容面对国内外的一些天灾和变故。西夏人虽然在战场上占据优势,但后勤民生跟不上,最后不得不低头。

    祖制和税法是朱慈烺现阶段无法撼动的,要想渡过眼前的危机,逆转历史,

    他只能想办法搞银子。

    有银子,才能从江南买粮,才能赈济河南的百万饥民,也才能提高官军的待遇,改善装备,加强操练,更好的剿灭流贼和抗击建虏的侵扰。而银子不是凭空能变出来的,哪怕是皇帝和太子,也不能随意抢夺百姓的财产,所以像晋商这种祸国殃民的大肥羊,是最最合适的下手目标。

    酉时末下午七点,天完全黑了下来,朱慈烺坐在灯下,一边翻看晋商的口供,一边吃晚饭。张家口这边的特色是羊肉配莜面,和陕西的肉夹馍有点相似,但又不太相同,朱慈烺入乡随俗,令唐亮给整一点,感觉香而不膻,十分的好吃。

    “殿下。”

    唐亮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份供词。

    朱慈烺接过了一看,原来是程绍孔写的。

    仔细看完,他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宣府吏治腐败的程度,和他想象的差不多,整个宣府边防,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几乎没有不拿晋商银子的人。当然了,也不能排除程绍孔有胡乱攀扯,拉他人一起下水的末世心理。这还需要有晋商的印证。

    “带他来见我。”

    朱慈烺放下供词,等程绍孔进入,跪在案前时,他冷冷问“程绍孔,你知道的,听说过的,都写在这里面了吗”

    “是。”程绍孔头也不敢抬,但朱慈烺却听出了他的犹豫。

    “嗯”朱慈烺脸色一冷。

    程绍孔吓的跪伏在地“罪臣,罪臣还有一人,罪臣不敢说。”

    “谁”

    程绍孔一咬牙“前宣大总督,本兵陈新甲。”

    空气一下就凝寂了。

    本兵,兵部尚书的称呼。

    站在朱慈烺身后的小太监唐亮眉角急剧跳动了一下,每日跟在太子身边,他清楚的知道,兵部尚书陈新甲是太子爷现在在朝臣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之一,太子爷很多的计划和人事安排,都是由陈新甲去完成的,到现在为止,陈新甲的表现都还算中规中矩。但想不到张家口之事,竟然把陈新甲牵出来了。

    朱慈烺脸色沉沉,他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太意外,陈新甲手脚不太干净的毛病,他早有耳闻,上一次兵部武库司郎中的事情,因为陈新甲处置的足够明快,加上他需要陈新甲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配合,所以他假装不知,但张家口之事,他怕是不能再容忍陈新甲了。

    张家口真正做大做强,成为大明和建虏通商的第一口岸,乃是崇祯十一年之后的事情,而陈新甲正是在十一年接替卢象升,成为宣大总督的,以陈新甲爱银子的毛病,不收晋商的钱,那是不可能的,收了银子就要为晋商办事,所以晋商在张家口的顺风顺水,步步做大,其中必然有陈新甲的功劳。而后陈新甲离开宣大,高升为兵部尚书,照程绍孔的听闻,范永斗依然定时向陈新甲送银子。

    也就是说,陈新甲很有可能还在照应晋商。

    所以朱慈烺不能再容他。

    “带梁嘉宾他们来,我要知道,陈新甲究竟收了他们多少银子又为他们做过什么事情”朱慈烺转对唐亮。

    “是。”唐亮正要离开。

    这时,脚步急促,一名武襄左卫进来禀报“禀殿下,宣化巡抚李鉴在张家口堡外十里之地被三千营拦住,李鉴说有要事求见。贺镇请问如何处置”

    张家口折腾了一天,驻节在宣化的宣化巡抚李鉴终于是听到了消息,急急来见。宣化距离张家口七十里,李鉴只用多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也算是快了。至于宣大总督江禹绪,因为驻节山西阳和今山西阳高,辖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距离张家口300余里,估计现在还不知道张家口的大变呢。

    朱慈烺冷笑一声“让他等着吧,我现在没空见他。”

    这一夜,朱慈烺几乎是无眠,除了陈新甲和宣大官吏的事情之外,查抄晋商家产的进展也一直是他,令他无法入眠的原因之一。明早就要返京,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今晚完成,所以武襄左卫是连夜抄家,张家玉他们是连夜清点,从黄昏一直忙到半夜,终于是有了初步的结果。

    “殿下。”

    张家玉,宗俊泰和佟定方都是一夜没睡,瞪大了眼睛盯着查抄现场,眼睛都是红红,终于是完成了太子交给的任务。张家玉将初步的统计清单交到太子手中,激动的说“臣等初步统计,范家地窖中一共清查出藏银大约四百四十万两,黄金两万两,各式珠宝首饰无数,王家地窖中有现银两百余万两,黄金一万两”

    朱慈烺静静听着,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晋商所藏的窖银最少也在千万两以上,甚至会更多,但是当这些银子真正被搜出来之时,他心中的激动还是有点压制不住。

    初步统计,不算珠宝,光黄金和白银,八家晋商的窖银加起来就有将近一千一百余万两,如果再算上他们商号库房里的粮食,米面,绸缎布匹,他们在全国各地,特别是在老家山西置办的地产、店铺和老宅,各式各样的财富,加起来最少两千万两

    比大明朝一年的岁入都还要多。

    而且这还只是张家口,据朱慈烺估计,晋商在老家的地窖中应该也私藏有不少的银子,狡兔三窟嘛,晋商不可能把所有银子都放在张家口。这也是田守信留在山西的意图,此时此刻,田守信已经将八大晋商在山西的分支都盯住了,只要朝廷旨意一下,立刻就可以查抄。有他们在,杜绝了山西当地官员想要留情或者是从中贪墨的可能。

    “八大晋商相加,现银大约有一千一百余万两”说到银两数字的时候,张家玉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的激动根本藏不住,宗俊泰和佟定方同样也是兴奋,大明朝的财政困窘不是秘密,从文官武将和普通士兵,人人都饱受欠薪之苦,如果朝廷有银子,能及时发放,天下形势必不至到现在。

    现在河南灾情严重,内内外外正需要银子,所以晋商这笔银子来的太及时了。

    另外,他们也是被震惊到了,谁能想到,在这塞外边城,不起眼的小小张家口,居民不过万人,晋商竟然这般的富有,家中的地窖里竟然会藏有这么多的现银户部的太仓库现在怕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吧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是当那些窖银一箱一箱从地窖里被拖出来之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心里惊呼天啊,晋商竟然这么有钱

    而激动兴奋之外,三人对太子的决断,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若非太子亲临张家口,揭开晋商走私的黑幕,又岂能有这些银子

    “所有晋商私藏的窖银和黄金都已经清点、装箱,并由武襄左卫严密守卫,随时都可以起运。”张家玉最后道。

    朱慈烺细微的点头,目光望着三人,微笑“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会吧。天亮之后,随本宫返京。”

    “是。”

    等三人退下,朱慈烺翻着手中的清单,忍不住跳起来,几乎想要手舞足蹈,又或者是仰天长啸,有了这笔银子,大明朝终于可以渡过眼前的财政危机了,河南的灾民能赈济,军队的欠饷能补发,短时间之内,他不用再为银两发愁,可以全心全力的准备应对建虏十一月的入塞了。

    不过朱慈烺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清楚的知道,虽然他掌握了晋商走私卖国的铁证,还抄出了这么多的银子,但并不是表示父皇和朝臣就会认可他的行为。

    朱慈烺是太子,没有干涉地方军政的权力,更没有查抄的权力,但朱慈烺都做了,而且是顶着崇祯帝要他回京的压力,在明朝古板的士大夫看来,名节是大,饿死是小,朱慈烺的所作所为已经逾越大明朝的法纪,甚至是逾越了一个太子所应该有的分寸。

    就算有“代天巡狩”的名义,古板的朝臣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用想,朱慈烺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可能的攻讦之言。

    回京之后,还有一场小风暴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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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