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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父亲的心思,郑森一直都是明白的,他也一直在努力,这一次进京,他内心的激动远远超过父亲和叔父,大明的帝京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圣洁之地,不止因为天子在帝京,更因为帝京汇集了众多的名儒,每一个都是他向往的大师,能亲眼见到那些名闻遐迩的名人,他想想就激动。
不过表面上他却假装冷静。
而从天津上岸之后,天津到帝京之间的民生凋敝,也让他有些吃惊,没想到,一国之帝都,天子脚下,竟然有这么多食不果腹的饥民。比起福建,那是远远不如啊。
但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其实父亲和叔父早就看穿了他的激动,只不过都假装不知罢了。叔父郑鸿逵对他道:“福松啊,明天就要进京啊,见了陛下,你可千万忍住了,不要压左手的食指啊。”
郑森自小就有一个毛病,一激动或者紧张就会用左手拇指按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越紧张越用力,常常捏得指节发白,这些天他可没少捏食指。
郑森闷声答应,心想一定要改掉压食指的毛病。
此时,望着京师巍峨雄伟的城墙,他心中既有敬畏,也充满了豪气。
皇明帝都,我来了!
就这样,郑家兄弟父子心思各异的进入了北京城。
三人是奉诏觐见,朝廷有专门的客栈接待,但因为文贵武贱,他们三人居住的客房比之刘宗周时还是稍微差一点的,不过对郑家父子来说,已经足够荣宠了。安排妥当,三人去兵部报到。
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亲自出来迎接,将他们迎进大堂。
兵部尚书陈新甲、侍郎张凤翔亲自接见。
张凤翔,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因为他跟阉党要角冯栓关系良好,根子上属于是阉党,但因为牵扯不深,所以在崇祯元年的风暴中存活了下来。此后,宦海沉浮,在朝中几起几落,担任过兵部尚书,也担任过工部尚书,有过荣光,但受过的打击更多,不过他心态一直都很好,不管是做侍郎还是尚书,他都欣然接受,一点都没有被后辈超越,心理上难以接受的尴尬。内阁或者尚书陈新甲有什么指示,他也都尽量完成。相比于锋芒毕露的吴甡,他完全就是一个悄无声息的事务官,因此但有军机谋略的讨论,崇祯帝也很少找他商议。
但在兵部具体的事务中,陈新甲对张凤翔却极其倚仗一来张凤翔是老官吏,熟悉各种事务,二来陈新甲指挥不动另一位侍郎吴甡。
一番寒暄客气,郑家兄弟离开兵部。
“如何?”陈新甲问张凤翔。
“郑芝龙不可小觑,其子郑森更是英气逼人。”张凤翔微微赞许,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以下官看,郑芝龙骨子里还是一个海寇,对朝廷未必有多少的忠义之心,刚才部堂大人问他福建水师的船舰火炮数目,他竟然闪烁其词,调到登州的船舰倒是清楚,但区区六艘大船,三十艘小船,怕是撑不起登州水师的场子啊,依下官看,应付的成分居多……”
陈新甲摇头:“少司马过虑了,郑芝龙海寇出身,对自家船舰视若珍宝,舍不得借给朝廷也是正常,只要朝廷解决他困难,拨他粮饷,后续船队他一定会陆续派到登州的,再者,自受招安以来,郑芝龙荡平海寇,保福建沿海平安,这份功劳也是不能抹杀的。”
张凤翔笑一笑,不再说。
陈新甲为什么要帮郑芝龙说话?倒不是因为他喜欢郑芝龙,而是因为喜欢郑芝龙的银子进京之前,郑芝龙提前派家人打前场,兵部尚书、两位侍郎、内阁四臣每个人都收到了一笔不菲的厚礼,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陈新甲不能不帮着郑芝龙说话。
除了朝堂,郑芝龙还给内廷司礼监、御马监的公公们也都送了重礼,上上下下都打点过了,他才放心的进京。
从兵部离开,郑家父子兄弟三人返回客栈,一路,郑森和郑鸿逵心情轻松,饶有兴致的欣赏帝都的街景,虽然帝都远没有想象中的繁华,不过南北方的差异,不同的风景人物,却还是让他们两人兴致盎然,唯有郑芝龙沉着脸,心底的那一丝担心始终无法散去。
刚回到客栈门口,忽然看见几个锦衣卫护送着一顶小轿子急匆匆而来,当先的那名锦衣卫高喊:“是福建总兵郑芝龙吗?”
郑芝龙连忙下马抱拳:“正是!”
虽然远在福建,但却也知道锦衣卫之威,能得锦衣卫护卫,轿子里的人必不是一般,郑芝龙岂敢怠慢?
轿子停下,帘子一挑,一名绯袍太监走了下来,原来是内监秦方。秦方抬目望了望郑家父子兄弟三人,举着右手里的黄绸缎,高声道:“福建总兵郑芝龙接旨!”
郑芝龙三人慌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秦方高声朗读。
郑芝龙三人拜伏而听,听到最后却是惊讶,除了大段的夸奖和赞誉之外,圣天子最后的旨意竟然是令他们三人先去见太子!
读完圣旨,将圣旨一合,秦方微笑的递给郑芝龙:“郑总镇,接旨吧。”
郑芝龙接过圣旨,顾不上心中的疑惑,只给郑鸿逵使眼色,郑鸿逵心领神会,将两锭大银子塞到秦方袖中,秦方笑纳了,拱拱手,上轿离开。郑家三人恭恭敬敬相送。
等秦方的轿子走远了,郑鸿逵直起身,一脸不解的问:“大哥,天子让我们先去见太子是什么意思啊?”
郑芝龙狠狠瞪他一眼,捧着圣旨,迈步向客栈里面走,郑鸿逵心知自己不该在外面问这个问题,连忙紧跟在大哥身后进入,走后面的郑森也板起了脸,太子的旨意,让他们三人都有点不懂了。
进入房间,将圣旨供在桌上,关好房门,郑鸿逵再一次的问:“大哥,天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我哪知道?”郑芝龙冷冷扫他一眼。
郑鸿逵砸吧一下嘴,不敢问了,但心里又实在是痒痒,眼尾的余光瞟见郑森,心想侄子一向见地不凡,说不定已经看出天子的意图了,于是笑问:“福松,你说一下,天子到底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