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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安抢过贩子手中的青盐追上来:“芜姜,你是不是生我气啦?但是芜姜你不知道,我自小便是族中至高无上的小郡主,我无法想象当某一天阿爹不是首领了,我将变成一个普通的姑娘,还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娶另一个女人,让她接替着我的尊贵……芜姜,你没有经历过那种被仰望的感觉,你永远也想象不到忽然间跌落到尘埃的可怕。”
“噔噔噔——”芜姜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扯缰绳的手顿地收紧,下一秒走得更快了。
“嗨,你听我说完嘛——”妲安急得大叫,她心里想,芜姜总不至于因为一个死掉的不相干的汉人妃子而生气,一定是舍不得把拓烈让出来。哎,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许有些自私了,但是芜姜那么柔软,多求一求她一定会体谅自己的。妲安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开口。
芜姜却忽然扭过头来,眼眸明亮:“妲安,我们来骑马吧。就像你刚才说的,谁赢了听谁的,用男人的方式公平决斗!”
妲安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但是立刻也豁达道:“好!这样不管谁赢了谁输了,我们依然还是好姐妹。那就从这里开始比,看谁先到达那边的枯树下,谁就算赢了。”
“好!”芜姜摸了摸枣红骏马的鬃毛,痛快地点头说好。
比试开始了,妲安深吸一口气,芜姜看到她握缰的手指绷得紧紧的,身子也往前倾出不少幅度,就像每年春天郝邬族男人们在跑马大赛前的姿势。
芜姜的脑袋空空白白的,也深吸一口气,脆生生喊道:“开始!”
“驾——”两骑漂亮的马儿顿时箭一般冲出去,芜姜奋力前行。
妲安跑出好一段,怎么发现身旁空了,她回头一看,却看到芜姜在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驰骋。芜姜怎么总是这么傻呢。妲安着急地招手:“芜姜,芜姜,你跑错啦!我说的不是那边那棵树……你要是不愿意和我比,那就不比好了,你让拓烈亲口对我说他要选你,我就死心了!”
妲安的声音简直要哭出来,唉,她是真的很喜欢拓烈啊。
芜姜停下来,拉着马缰在原地打着转。她遥遥望了眼榷场的方向,耳畔又不灵敏了,全都是方才听到的那些杂音——
“梁皇心中有恨无处发泄,便让人把燕姬用药水泡制成不腐之身,镇日挂在宫殿里看自己寻欢作乐……”
“嘶,说是看,但那美人尸身不腐,谁晓得他会不会拿来做些什么。”
“这还不够,他还要找她的女儿发泄当年的被负之仇。竟然肯用边塞七城作为交换,你说那丫头值钱不值钱?”
……
芜姜再想起拓烈,心中便有了一瞬间的空落——不可能了——也许还有一丁丁的苦涩,但她此时并不知那滋味原是苦涩的味道。她的阿耶和阿娘都那般宠她,她这些年其实早已经把过去淡忘。
芜姜冲着妲安的方向很大度地喊道:“笨蛋,我这就算输了。我想我一定没有像你那样的喜欢他,但我是个小气鬼,所以你不用拜托我,自己去大胆的告诉他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方跑掉了。
妲安有点欣慰,眼眶湿湿的。
但是再往过去就是大漠的深处了,那边时常有两国的兵马打战,时而还有过路的野蛮匈奴抢掠牧民。连忙又不放心地在后面叮嘱道:“那你快回来吧,我们回头去买耳环和胭脂,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我美极啦,才不稀罕那些首饰。放心吧,我去兜一圈就回来!”芜姜的声音渐渐远去。
步入午后的日头热-辣起来,戈壁的飞沙走石炙烤着人的肌肤,芜姜马不停蹄往深处驰骋,一直骑到了一块界碑的不远处。
此刻已经离开族人居住的草场很远了,这里属于寸草无生的戈壁荒漠,再过去那边就是雁门关,入了汉人的地界。黄沙里残留着许多未被覆盖的脚印,那是汉军留下的落拓的坑坑洼洼。
芜姜兜着马儿在原地上打转,滞滞地望着那块斑驳的石碑,想起老太监当年佝偻着背,在石碑处冲自己挥手的苍老身影。
“走吧,走吧,小公主去了就不要回头。”身影羸衰,风烛残年,像随时都要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一枝枯木。
芜姜这些年每次路过这儿都未曾敢靠近,怕靠近了便想起来那荒漠里六岁小女童在狼嚎中仓惶奔走的黑夜,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像牛头马面随时在后头追赶着魂灵。
但她此刻有种想冲过去的冲动,冲过去她便会回到中原。也许母妃此刻正挂在那大梁皇帝的寝殿里,而那个狗皇帝正当着她的面做着什么不堪——
她的母妃的灵魂在痛苦召唤,召唤着等待她回去救赎。
……
日头走到了正午,又渐渐偏西,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芜姜摇了摇空荡的水壶,这才想起来肚子有些饿。哦,她竟然在这里睡过去一觉。擦了擦微湿的眼眶,拍着屁股站起来,在马背上看了眼石碑,重重地咬了咬牙。
她想起了自己的弱,还有阿耶不好的腰。盐也快吃完了,烤肉里若是没有了盐,寡淡淡得简直难以下咽。阿娘看见妲安一个人回去,一定正在焦急地等着自己。
“驾——”芜姜用力飞扬起马鞭,倾身往别雁坡方向行去。
黄昏的大漠戈壁一片苍茫寂荡,偶或有出塞的商人牵着骆驼晃一晃影子,一忽而拐个弯便看不见。那黄土道上的尘沙中只有一支二十几人的小车队,似乎是哪个富贵庄主儿正在捉回逃跑的奴隶,慢慢悠悠而行。
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名汉装华服男子,头上罩着幕篱,看不清脸面。但应是个俊美的年轻公子,背影清逸而修长,衣袂在风中扑簌舞动。
他的身后是一辆装饰豪华的敞篷马车,车上慵懒倚着两名妖娆美人,大概是他的爱妾,正嘻哈打闹着,老远就听见她们没骨头的嗤嗤暧笑。
车座上绑两根长绳,那长绳后系着两名散发披肩的男子,应该就是他们抓回的奴隶。其中一个身量清颀,宽肩窄腰,墨黑长发披散在肩后,看不清脸。但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迈开步子时前膝骨僵硬,看起来很是疲惫,却兀自傲硬地挺拔着身躯。
他的肋骨被穿了根绳子,腰身那一块的衣裳都被浸染成黑红。两个美人似乎故意要勾引他的注意,忽松忽紧地扯着绳端,想要害他跪倒仰面。
芜姜放慢了动作,从车队后打马过去。傍晚凉风烈烈,风把那男子的墨发飞扬起来,芜姜看到他龇着牙,面目如雕刻般很是俊逸,但一双冷长的凤眸里折射出杀念。恶狠狠地看了眼前方的美人,然后猛地把绳子往回一收。
“啊——”美人们措不及防,差点儿后翻于车下,吓得尖声惊叫。待看到他终于扬起隐怒的冷峻脸庞,又娇娇吃吃地打闹。
他却不屑于多理她们,复又冰冷着眸光松开力道。
是个不好驯服的奴隶。
芜姜看到那男人射过来一道审视的目光,原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这样年轻。她的眼前莫名浮起一张模糊的脸。蹙了下眉头收回眼神。她对他没有好感。烟青色的衫子被风吹得向后鼓起,身子微微前匍,往回家的方向赶。
一股清风从身后拂面,慕容煜的幕篱被吹起一角。他很玩味地回过头来,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百战不殆的萧大将军此刻有多狼狈,却看到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往自己方向疾驰而来。
她的脸容被吹散的发丝拨开,十四岁就有了这样娇美的颜,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像古井,鼻子也可爱得似要勾引人啃她,哦呀~她咬着朱红的小-唇儿看起来还很倔强。
许是风沙迷蒙了双眼,她微闭了下眼帘,左眉尖下一颗小痣便被他发现,红艳艳的,可人儿心口疼。慕容煜很认真地看了芜姜一眼,略皱了下眉头,但还想要再看清,她却已经侧过脸,一幕柔软的秀发又将她的容色遮盖。
正觉得有什么不对之时,却忽然间听见刀剑出鞘的利锐声响,下一秒便见那战败的家伙已从兵士身上抽刀割断了绳子,一跃跳上姑娘的马背。
“啊啊啊——师哥——师哥——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跑啊!”身旁一空,绳子另一头的胖子顿时冲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大声嚎啕,跺着脚想要跟在他的后面跑。
“你好生呆着,我会来救你!”但那个男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把芜姜的胸-脯狠狠环紧。
“驾——”天际下他的声音喑哑而无情,头也不回地迅速驰马而去。
该死。
慕容煜眸中精光一逝,磨咬着唇齿恨声道:“快点,给本王追上去,两个都别放过。”
“是,七皇子!”几名精卫应声而出,高大的马骑箭一般掠过眼前。
“师哥——师哥你没有情义——”胖子的声音嚎得惊天动地,天空中南飞的大雁都被惊扰了队形。
吵死了。
七皇子慕容煜厌烦地跳下马来,那梁国皇帝给出三座城池让自己结果萧孑性命,所有带出去的军饷事先都被梁皇做了手脚。本来可以趁萧孑晕厥之时轻而易举将他一脑袋割下,但慕容煜跟他有仇,想把他一点一点折磨死。却不料那家伙简直狡诈得不像个正常人,又被他跑了。
慕容煜一瘸一拐地走到胖子跟前,半倾着身子,眼神阴郁地看着他哭。
“师……呃……”胖子打个了咯,扯了扯嘴角,立刻收声不敢再往下继续。
慕容煜眼里就有了鄙夷,他额心画着一个叉,当然,这是为了更突出他冠绝当世的美艳。他觉得自己和刚才那个眉尖有一颗小红痣的丫头还挺般配。
“扑——”他手上拿着一柄铁做的假手,打了刚才被抽到的领兵侍卫一巴掌,然后幽幽然道:“这都能让他跑了,哼~,来人,给他赏赐。”声音也阴阴凉。
属下应了声:“是”,顷刻端过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条扭拧的双斑锦蛇,慕容煜叫他生吃。
领兵侍卫整张脸都开始变形,但是看到主上那只假手又要煽过来,只得抽搐着膝盖跪下地去:“……是。”
掐住蛇的七寸,眼睛一闭张口就往下咬。
“嘶——”蛇痛得吐出了血腥子,五花八扭地在侍卫手中挣扎。
“啊——”美人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失声尖叫。
慕容煜回头瞪了一眼,一个个又赶紧收敛了神色。
“嗤嗤嗤~~你怕?装什么装,总比上次吞烂蝎子好。”
“你不也是在装嚒,你还想勾引刚才逃跑的那个汉人将军~~”
“少来~~主上不碰你,我就不信你不想~”
顷刻又打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