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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氏、艾定邦两人又点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又同时别开眼:他们是不是太心急了点?这孩子刚出生几天,他们就争论起以后要为孩子找个什么样子的夫婿……
陈氏从艾定邦怀里抱起艾芬,发现艾芬早已经睡熟了。望着艾芬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脸儿,亲了一口。决定有些问题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都是妾身的不是,成亲二十年,到如现在才为夫君添得这一个女儿……”
“夫人又要多心!儿子女儿不也一样?咱女儿只要好好教导,还怕比不过一干毛小子不成?”艾定邦想也不想,张嘴就来:“再说,为夫更喜欢女儿,女儿多好!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袄。”说完了才有点反应过来,可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说起这话来?
见艾定邦不解其意,陈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指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艾定邦觉得陈氏有点小题大作,干脆地说道:“夫人,这不孝的罪名还真论不到咱两来担!咱艾家不还有二弟的两个男孩子么?”
再是艾家的,也不是他艾定邦的!陈氏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艾定邦:“夫君,你这可是说的真心话?难道你心里果真就没一丝儿遗憾?”
艾定邦叹了口气,伸手将陈氏和女儿都揽在了怀里才道:“夫人,你如今这说这话可是要羞杀夫君我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只得这一个女儿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说完就沉默起来。
“夫君……”陈氏只说得出这两个字,她勾起了艾定邦的伤痛,想要安慰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这几年我已经不敢奢望老天开眼了。”过了很久,艾定邦才继续说到:“就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老天又给了我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好贪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见陈氏一脸自悔说错话的样子,艾定邦故意将话音一转:“夫人若是真想要个男孩儿,二弟家的三小子不错,我和二弟说一声儿,将他过继过来如何?”顿了下,拖长强调继续道:“何况夫人刚才说什么来着?说女儿虽然小,但是心里什么都明白的。要是女儿知道自己的母亲如此嫌弃她,该有多伤心啊。”一边说一边还做出一副抱打不平的样子来。
其实陈氏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女儿就比儿子差。只是难免担心丈夫会嫌弃女儿怎么不是儿子。见丈夫这个样子也就将心放下。
“哎呀,险些忘记了正事儿!”艾定邦见陈氏脸上渐渐带笑儿,干咳了两下赶紧转移话题道:“昨日郝家下帖请我前去吃酒。估计要吃过晚饭才得回。晚饭你自己先用,不用等我了。”
这哄女人,真是比干活儿还累!艾定邦火烧眉毛似的走到门槛边叫来秋露冬霜她们。嘱咐两句好好伺候着夫人姑娘后抬脚迈步就要走。
恰巧这时候进来一小丫头禀报说牙婆子领了个叫周嫂子的女子求见。
陈氏想了想,吩咐小丫头道:“这样吧,你先将人带到小偏厅。一会儿我让春雨去。”昨天那女眷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便想试试这人的耐心如何。照顾小孩子,别的不说,最少不得的就是耐心。
小丫头领命而去。艾定邦若有所思地把伸出去的那条腿又抬了回来。退回陈氏身边问道:“这是给咱姑娘找奶妈子?都怪我常年在外,一分也未曾照顾到你和女儿。不然也不至于累着女儿到现在还只得你一人看顾。”
见艾定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丝毫不加掩饰,陈氏涨红了脸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姑娘难道不是我地亲姑娘么?”顿了顿,解释道:“这回这个是昨日亲眷们推荐的。”
艾定邦拍手笑道:“即是亲戚举荐的,想来定是不差。况且你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累日连天的照看孩子。倘若这次人差不多,就录用了吧。”也省得他天天儿的睡书房。当然这话只能在他心里说。
陈氏脸上红晕还没消下去,瞥见一屋子丫鬟媳妇子都一脸心下明了地模样,脸上又红上一圈来,恼道:“夫君不是说去郝家吃酒么?怎地还不快走!”
艾定邦见陈氏真要恼了,赶紧陪笑到:“艾某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一定不在这儿碍夫人的眼了。”
陈氏瞪了一眼艾定邦,将长随常福唤过来嘱咐道:“常福,你跟着老爷去。仔细伺候着。秋露,去把老爷的那件青色面儿的厚斗篷拿出来让,交给常福带着去。晚上冷,小心回来时凉到了。”
艾定邦走了以后,艾芬又醒来过来。陈氏忙抱起艾芬,先喂了奶,把了屎尿之后,只管逗艾芬做耍子。
到了巳时二刻春雨来了以后,先是和陈氏说了些昨日洗三儿宴客的总花销,以及之后的收拾事宜。接着请示下日常琐事。
待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完毕了。陈氏看了眼沙漏,对春雨道:“适才牙婆子将昨日说的那位奶妈子领来了。你且去相看下。觉着合适了再领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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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里小桌子上的两杯茶从开始的滚烫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在冰凉。随着茶水一点一点变凉的还有寡妇周嫂子的心。她不时看这牙婆子的脸色,生怕牙婆子等的不耐烦,说要走。
天不遂人愿,牙婆子终究还是等不下去了,提出要走。牙婆子心里也有想法:她们都来了半天了,除了刚开始奉茶的两个小丫头外,连其他人的影子也没捞着。看来再继续等也是白等,不如回家去。
当然,牙婆子肯陪周嫂子在艾府等了这小半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周嫂子虽然心焦,也只能再三向牙婆子道谢。
牙婆子依然还是一脸犹豫的神色,这都快晌午饭了!
周嫂子低声央求道:“大婶子。我也知道大婶子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大婶子回去料理。让大婶子为了我的事情操心,我这心里也实在是很惭愧。可是我的状况大婶子也是知道的,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实在是很重要。麻烦大婶子再陪小妇人等上一刻,不,半刻钟好不好?到时候要是主家还不来人,我就跟大婶子一起辞了回去。”
要说着急,谁也比不过周嫂子去。她出来了半天,也不知道女儿在邻居家究竟怎么样了。天气又这么冷,女儿有没有被冻着?大半天没吃奶水,是不是饿得哇哇直哭?
可是她又不能着急,她昨日天晚上就没进过米粒了。现在她能指望的,也就是能被主家看上——这样她和女儿都有活下去的希望,不至于饿死。
牙婆子转了下脖子,挪了挪皮肤,叹了口气:“命呀!”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就再不开口说话。牙婆子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儿,非要断了别人的生路。
周嫂子一个年轻寡妇带着个奶娃儿求不着生活,也是两条人命。牙婆子在心里说,那就再等半刻钟吧。反正大年初的也就是家里那点子事情需要张罗。
周嫂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就见一个体面的媳妇子出现在小偏厅门口——正要走进来。
牙婆子心里暗念一声阿弥陀佛!可算是来人了!来的人便是春雨。
两人赶紧迎上两步,福了福道:“大嫂子万福。”
映入春雨眼前的周嫂子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全部绾了起来用粗布头巾包住。本色粗布衣服穿在身上明显有点儿小了。袖口处和手肘处更是被磨破了,当然磨破的地方打了补丁。往下看时:脚上绣花鞋尖上也打了个补丁,看来最近走的路也不少。不过虽然穿的破旧,收拾却得很是利落干净。见人如此打量,也没没有小家子气地畏首畏尾。这便立即让春雨心里喜欢了三分。
春雨挥手道:“不必行这些个礼,两位快请坐回去。”
周嫂子、牙婆子两人哪里敢坐。再三让了,春雨见状也不勉强。在进屋之前春雨就询问过相关的小丫头们了:这周嫂子不曾议论他人是非,也还有耐心。
周嫂心知道这录用不录用,很快就有准信儿了!虽然松了口气儿。心却并没有因此放下。惶惶的心情反而更胜刚才等待的时候——就怕春雨一张口说出不录用自己的话来!
春雨见两人的模样就知道已经等得很急了。却并不打算先处理奶妈子的事情。一见桌子上的凉茶,故意皱眉发作一旁小丫头道:“夫人平时是怎么教你们待客之道的?客人茶凉了都不知道换!还不赶紧给客人上两杯好茶。你们一个一个真是讨皮痛!”
几个小丫头赶紧上前拥着周嫂子两人认错。周嫂子那见过这个,嘴里只能连声道无妨,无妨。
牙婆子倒是见惯了,连连摆手推辞:“哪敢再劳烦各位姑娘们如此麻烦呢!老身最是皮糙肉厚的,给一碗好茶,也不过是牛嚼牡丹,哪能就喝出好味道来呢。”
一席话,说得春雨也笑了,推了把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这一群没有章法的小丫头片子!”
众小丫头知道春这是放过她们了,忙又赶紧给牙婆子、周嫂子两人道谢。有手脚麻利的,已经给凉茶续上了滚热的热水。
春雨坐在了两人对面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看了眼周嫂子问:“这位可就是周嫂子?”
牙婆子忙上前将周嫂子的基本情况做了个说明。
春雨接着便问了周嫂子几个家常问题,多大了?哪儿的人啊?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周嫂子都恭逊地答了。
春雨发觉得这个周嫂子举止得体,说话也有条不紊。虽然眼神比较急切,却也没有不耐烦儿--毕竟等了近两个时辰呢。回话间,没有刻意的讨好,眼神不闪烁也不四处乱瞟。当下又让春雨心里再喜欢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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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哄着艾芬睡觉,看了几眼跪在地上的周嫂子,从穿衣打扮上看出周嫂子行事也因该是个利索爱干净的。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和陈氏事先了解的状况也基本符合。再加上春雨所说,陈氏对周嫂子已经有七八分的满意了。
“周嫂子识字?”陈氏觉得周嫂子对答之间,有理有据,不像个寻常村妇。
“认识几个。”周嫂子恭敬地解释道:“我父亲本来是村子里私塾上的教书先生。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也教我认得过几个字。”
陈氏自忖周嫂子除了带着个女儿,别的什么都很好。更难得的是还认字:“听说周嫂子还带着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儿?现今多大了?”
这才是关键,周嫂子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据实答道:“不敢欺瞒夫人,小妇人确实有一个女儿……前两日已经满月。”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本以周嫂子的孩子即便没有一周也有半岁。不然怎么做得比人的奶妈子?没想到周嫂子的孩子才满月。如果是这样,怎么好用?周嫂子自己的孩子子也离不了人看顾。
周嫂子心下恐慌,想起她的女儿,本来不善言辞的人也变得巧舌起来:“夫人请放心,我的女儿不用吃奶的,只要有口吃糊糊就可以;我也绝对不会让女儿占了姑娘的奶水去;另外小妇人的奶水也很足,足够姑娘吃饱的;小妇人还能做其他活儿,也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因为女儿耽误做工的。”
陈氏侧头权衡了半天:一则她的身体弱,奶水又不是那么的足,艾芬吃的快饿得更快。单从这一点来说,确实很需要一个奶妈子。二则她相看了无数个奶妈子,没有比眼前这个更好的了:虽然穷,却收拾得干净利索。说话做事儿也还算循规蹈矩。更难得的是还识字。
奶妈子识字不识字对艾芬又有什么关系?偏陈氏和艾定邦觉得自己的女儿如此聪慧,当然不能吃寻常村妇的奶水儿!要是吃笨了怎么办?
只是周嫂子的孩子,陈氏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安置方法。
“不知道周嫂子是打算签活契还是死契?”陈想了半天,觉得不如先留下来看看再说,不行也最多不过是一月几钱银子的事儿。
“回夫人话,我愿意签死契。”周嫂子见陈氏人和善,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斗胆说:“只求将来夫人做主替我女儿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就行。”她一个年轻寡妇死契活契都没什么大关系。斗胆之下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了。
周嫂子主要是怕签了死契连累她女儿也成了奴籍,长大了没有什么好的出息。又怕签活契让主家嫌弃她女儿不仅不能做活,还白吃粮食。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只要人家肯给她和女儿一口饭吃,她不论什么契都是愿意签的。
陈氏有点为难,这十几年后的事儿,谁敢应承?人吃百家饭,谁知道周嫂子的女儿将来会长成啥样儿?会咋样儿想?
“这个周嬷嬷尽管放心就是。”秋露见气氛有点沉闷,忙出言解围:“日子一长,你就知道我们府里的老爷夫人是最好的老爷夫人!只要你不想着偷奸耍滑,把自己份内的事情都做好,谁也亏待不了你的。”
这是一种取巧的说法,只说不会亏待周嫂子,又没有有明确许诺周嫂子。陈氏做了母亲,到有点于心不忍,忙说道:“周嫂子起来回话吧。大冷的天儿,地上凉。”
周嫂子听这话便知道事儿已经差不多成了。更害怕因她一时的得意忘形,坏了规矩——她听说过,有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伺候姨娘洗脸,因为跪得久了,身子不小心歪了歪,这样就被主子发作一顿好打后卖了出去!于是周嫂子越发谨慎地回答道:“谢夫人垂怜,我还是跪着答话吧。”
“噗哧”一声儿,冬霜忍不住笑道:“周嬷嬷不用这样紧张。你若来的久了就会明白:咱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