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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玥宫的宫楼上,碧盈坐在椅子上,然而不过是闭了眼,便微有睡意浮起。等得睁了眼只觉得头昏昏的精神不佳,仿佛是睡得不好的缘故,但碧盈却没有睡过的感觉,觉得不过是闭目养了一会神而已。
月亮依旧是又大又圆,但是那光冷冷的,四处也都是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殷晟站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身后背影被拉得很长,又冷又长。而这宫楼上,竟然一个宫人也没有,柯凡不在,华音、尔新也不在。碧盈看这清冷的环境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坐起来,并伸手取了桌上的杯子,一只手拿着那酒壶倒着酒。
——然而那酒液极淡,也没有酒味,入了口碧盈这才知道倒出来的却不是酒,只是茶。原来那也不是酒壶,是茶壶。
“怎么,这样的月色下,喝酒不是极好的?”碧盈奇怪,不由开口问着。
窗前的男子回过头来,面容神情都被暗光笼着,只剩下模糊的黑色的轮廓。那声音,大概是因着久未开口,此时便带着一丝沙哑。
——他说,这殷朝的皇帝开了口说,“喝酒伤身,不如不喝。”
“但总喝这味茶,又冷又苦,同样伤身。”
殷晟没有再接话,碧盈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殷晟,但是也不过只能看着那黑色的轮廓。殷晟他也许也在看着自己吧,碧盈这样想,然而却感觉不到他的目光,只觉得心中似有水草乱结令人烦乱起来,刚想张口说话,然而还没说上什么,便是一阵咳嗽声。
——与那日在殷栎面前的装咳一模一样,那时是装着的,然而这会儿却是真的,弄假成真一样。碧盈忍不住心中苦笑,只觉得那日在商苑房外的咳嗽声又在耳边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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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咳嗽声又停了,门外便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碧盈看见召南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出了那人的身份,而自己看着不由得微怔着的坐在那里。冬莱反应得快,悄悄的打开了一边的窗子,伸头一看,看见那门外的人后不由得放下了一颗心,过去开了门。
门外,竟然是去了御药房的尔新。华音见是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小声的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冬莱则是开口道,“还好都是有胆的人,若是没胆被这样一吓,真不知还要惹出什么来。”
尔新刚要说些什么,碧盈却是开口了,然而脸上神情茫然,一副失了三魂或是失了六魄的样子。
——“召南,我说话算数,你可以走了。”
“啊?这……谢谢主子谢谢主子……”
召南听得碧盈这话,欢喜着连磕了几个头。碧盈这回没理他,随着他磕,只是手一摆,让华音开门放他出去。
“这……”尔新见是如此,欲言又止,碧盈瞄他一眼,见他神情仿佛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似的,于是便开口问。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这话一出,召南走向门口的身影立即顿在那里,那落下的暗暗的弱弱的影子,一小团一小团的凝在他的身后迟疑着不动。
“怎么,不想回你的御膳房么?”碧盈虽是见着尔新在摇头,却是对着召南在说话。尔新听到碧盈的话,脸色立马变了,然而却是摇了头叹气起来,召南心中悬着的石块落了地,再不迟疑的迈着步子出去了,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夫人,这样实在不妥。既然夫人已经知道始末了,还让他就这样回去么?”看着召南离开,尔新这才开口。
“但我说过,只要他说出我想想知道的我就放他回去的。话说出口,就要言而有信。”
“可是夫人,您仔细想想,这个时候不是谈论这个的问题,若是连姓名都顾全不得,这些言啊信啊又有什么用处。夫人和召南,还有夫人身边的人,现在都处在对方的眼皮子下,一举一动对方都看得分明。如今虽然是悄悄的让召南过来,但说不准明日,或者待会儿对方就已经知道这事了……”
然而碧盈没等尔新说完,却是一下笑起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尔新,你今年有多少岁?”
这话与原来说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尔新不由一愣,还是回禀道,“回夫人,尔新是十一岁进的宫,到如今已有八年,便是十九岁了。”
“那就是说你跟在言公公身边也是极久了,我且问你,七年前宫中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本来碧盈没有想问这个,不过见尔新说的头头是道对这事极有分寸的样子,想知道他呆在宫里的时间罢了。然而听得尔新说到时间,一边感叹尔新在宫中的时间这样长的同时,不由得想起那日在乾辰殿殷晟对太皇太后说的话,还有在北逸宫听太监总管所说的,便想知道七年前宫中发生过什么。毕竟疑惑太深,不得不解。
但是尔新听得这话只是迟疑起来,头低下去,半天没有回话。碧盈少不得催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少说多说你的牙齿也不会少一颗舌头也不会有什么事。”
“夫人,如今在宫中,谈论这些事可都是掉脑袋的事情啊。”尔新又是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碧盈,那眼中微有惊慌之意。但即使是如此,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了。
“当时奴才也不过刚进宫一年,加上年纪还小,怎么可能到内宫里来服侍,不过是给上头的公公伺候着,不过是个奴才下的奴才。那年宫中虽然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但那时候人人自危,谁敢多谈。到后来,北逸宫里的宫人遣的遣,散的散,最后连宫也被封了起来。其他宫里的宫人也大多遣散了不少,奴才这才因替补空缺进了内宫,跟在言公公身旁,但这也是奴才进宫两年后的事情了。”
碧盈眉头一皱,沉吟许久才道,“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眼前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尔新抬起头来,那白净的脸上一点血色也看不出,苍白如同见不得天日的鬼魂一样。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桌上食盒,对着碧盈点点头。
碧盈不明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为何不做个顺水推舟?您看,这样正好合了他们的意。我们也不至于再继续陷入危险的境地,毕竟我们是处于明处,防不胜防。这着棋这样走,是有益无害的,皇上定然不会不管夫人,册封的事情说不定就能定下来了。而且对方虽然不算得手也不算是失手,自然不敢再这样密密的再有所行动。一切便可暂安下来了,岂不好。”
“说的是好,但是这样做,这饭菜里有毒,若是不小心……”碧盈看着那食盒里的饭菜,脸上有丝迟疑之色。
“夫人,千万别如此做。若是您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好交待。”冬莱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劝阻,并朝一旁的华音使眼色。
“你们不用担心,虽然说是顺水推舟,但也不是说让夫人以身犯险啊。”尔新赶忙解释道。
“你说不是让夫人以身犯险,那照你这样说,明明就是让夫人犯险。”冬莱开了口表示反对,是坚定自己的立场不退缩的样子,一旁的华音也开了口,表示赞同冬莱。屋子里一时有些乱,但是碧盈没有理会,只是自己将这些饭菜收拾起来,不言不语的样子令一旁的三人也不由得安静的不再开口。
“尔新,你这样帮我我要怎么谢你才好。你想要什么,太监总管的位置还是钱财,你说吧,日后能给你的话,我自然会给你。”
尔新听到碧盈这一番话,只觉得心跳一快,不由眉头一动,不用照镜子,他都已经感觉自己脸上笑意泛滥一片,难以控制。就连开了口,自己的声音听来也是极为欢快的,他说,“多谢夫人宠爱,奴才不敢妄想。”
“二选一怎么会说是妄想,难道是二者皆要?!”
“夫人说笑了,奴才怎敢有这念头。”
“罢了,你刚才说不是让我以身犯险,那你如何个顺水推舟法?!”
“回夫人,御药房里有一种药丸叫做黄脑丸,有补脑安神之用,但是若将这药丸与一种药引放于一处让人服用,会使人气血受阻,脉象上也极像是中毒,可造成假象让他人误会。黄脑丸又与七香草相克,待得将七香草煎服饮下,便可气血通畅,人自然无碍。”
“你倒是懂得这些东西,呵……”碧盈笑笑,打量尔新半天,道,“莫非我让你去取药,你却在门外偷听了。”
尔新讪讪的笑着,不敢抬头,算是默认了。碧盈也不恼,只道,“这个方法好,待会便这样做。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在西苑的时候,记得有一个秀女叫做灵玉,单我在平琉宫的时候曾翻查过各宫的宫人名册,但是就是没找到这个名字,你帮我去查查她现在在何处。”
然而,尔新却是已经接了口道,“这不用查了,宫中没有找到她的名字,是因为她早已经不在宫中了。她先前因犯了事,早被遣出宫去了。”
“出宫?”碧盈细细咀嚼这两个字,仿佛这两字极有深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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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里回想着,但此时碧盈嘴里无意识的读出了这两个字,自己的声音还没落,却听闻有男子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来,似乎穿透了空间时间而来。虽然如此,那声音却清晰无比近在身边。
“……怎么走神得那么厉害,要不要朕给你招招魂?”男子的面容也近了,细长的眼睛微眯的看着自己,这自然是殷晟。碧盈只觉得心跳忽地加快,不由得低下头去。
“在朕的面前也敢这样大胆的走神,你难道目中无朕,看来,真该好好罚你……”
头顶上,殷晟的话听来极为温柔。碧盈只觉得心渐渐的缓下来了,不由笑道,“皇上若是想罚碧盈,只管罚便是了,为何还绕来绕去的找个借口来说……”
殷晟听得这话,不由得淡淡的笑了起来。那眼中笑意虽浅,却是第一次没有遮掩的流露出自己的真情绪,碧盈不由一怔,却又听得殷晟在说,“既然身体好了许多,有了力气出宫走走也好,气血也好流通。明日,你去趟南如宫吧。”
碧盈心中奇怪,却不好多问,只得应了,一边心里想,这事情就要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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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中元440年秋。宫中发生了下毒的事情,然而事情未曾遮掩,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
——从御膳房送去枚晓宫的饭菜竟然是被人下了毒。这样的事情在历代的宫中也不少见,所以所有人不曾惊讶,不过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看结果。毕竟枚晓宫里的这位夫人不仅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留在仪龙宫里的,受宠程度不容小觑。而且这是饭菜里下了毒,这所谓的毒药,不管它的量下得少还是多,都一样是能害人的。宫人不禁好奇这会不会就让红颜如此薄命。
于是等得太医被召,再等得诊断结果传出来,——说是夫人所幸未曾多吃,中毒不深,性命并无大碍。
但新帝殷晟大怒不止,毕竟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寝宫里,故而不仅下令要严刑逼问那送食盒的太监,要执令官一定要问出那指使的人是谁。还下令把与那太监的有关的一切亲戚好友全给流放到南边,而且御膳房里所有的宫人都受到牵连,被送进隶苑里。于是,所有人都睁着眼睛正等着严刑下被说出的指使者是谁。然而这边严刑还没下,那边南如宫中却有小太监嚷嚷着发现有一贵人服毒自杀了。这服的毒自然与那日饭菜里的毒是同样的,不言而喻,这下毒的人畏罪自杀了。但知道的人明白这不过是个替罪羊,但刚回过头来,这边要受严刑的人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中,线索到这里便断了。新帝殷晟便点到为止,不再深究,只让人将尸体收了,不过是让个太监去那位贵人的家里传话,说是贵人福薄不幸染病去世,再赏赐些器物便作罢了。
然而,这也不过是应了多事之秋这话罢了。
秋夜,益发的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