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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重物行走在路上带起的沉闷吱呀声一下下的撕扯着堡垒上人们的心,看着逐渐靠近的撞门车,马察尔人不由露出了惊恐不安的神色。
他们相互对视着,但是从别人的眼中看到的往往是同样,或许更多的恐惧,一时间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近乎绝望的哀叹。
“你们不是曾经杀了皇帝的收税官吗?那你们还有什么畏惧的,只要毁掉这辆撞门车就可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不过既然决定暴动,那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伦格淡淡的对站在旁边满脸焦急的安东尼说着,他的眼神掠过城墙上的那些人,看着他们畏惧的神色,他的双眉微微皱着,似乎在为这些“造他反”的暴民的不争气感到遗憾。
“我们不是暴动,我们只是些农民。”安东尼嘴角微微颤抖着,他紧张的紧盯着已经快到半山坡上的撞门车,看着那些举着盾牌紧跟在车后的行省军队,他和其他人一样感到一阵阵的畏惧。
“我们从来没想过要暴动,吊死那个收税官是因为我们快活不下去了。”安东尼用愤怒的口气说着“我们之前和你一样以为可以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可是谁想到到了后来,连我们自己原来耕种的私地都让他们没收去了,贵族告诉我们说,这些土地要被收回去重新分派,可是实际上他们把地都给了那些地主,可收税官来了,他根本不听我们的解释,只是要根本就没到我们手里的那块赎买地的税收,这不是逼着我们没有活路吗?”
伦格没有出声,只是仔细的着听着,看着安东尼和四周人们愤慨的样子,伦格依稀能够感觉到这些人心底里的愤怒,那是对失去希望的愤怒和畏惧。而这种愤怒和畏惧从开始导致几个人的暴行,到演变成一群人的暴动。
历史似乎往往就是在这样发展,伦格心头感到了难言的沉重。
“收税官是我杀的,”安东尼忽然沉沉的说“马察尔人已经受不了他们的欺压了,我们只是想得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可是皇帝连这点怜悯都没给我们。”
健壮的农民声调里近乎决然的口气令伦格为之暗暗惊心,他能体会到一个人在面临无法躲避的彻底绝望时的心境,正是这种心境,曾经让历史上多少王朝颠覆衰亡,而且他还能在其中隐约感觉到一阵似乎在推动着这股动乱的力量。
伦格伸手在安东尼的肩头微微拍了拍:“不用担心,我们会让马察尔安宁下来的,要知道这种事我们以前可是也遇到过。”
说着,他回头向等待在旁边的丕平低声吩咐,看到丕平似乎露出疑惑的表情,伦格露出安慰的笑容:“不用担心,听我就是了,也许我们还真的能拿到一块赎买地呢。”
丕平的头习惯性的低下去,当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妥时,他立刻借故蹲下身子整理着鞋子,然后站起来故意大声的说:“放心好了,我们到这儿来总不能空手回去,要知道你老婆还在家里等着你为她拿到一块好地呢。”
“说的对,她现在的确是在等着我呢。”伦格回头看了一眼听到这话,好像一下子心情变好了的安东尼,在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后,他一边低声向丕平吩咐着该注意的事情,一边和他一起沿着城墙走了下去。
“记住,一定要毁掉那辆撞门车,必要的时候即便杀人也无所谓。”伦格眼中闪动着令丕平意外的罕见残忍“这些行省官员已经和当地的地主勾结起来了,甚至他们当中有人正盼着马察尔的事情闹大,要知道现在其他地方也已经出现了这样的骚乱,所以绝对不能再让更大的悲剧发生。”
“大人,您认为这些人是要造反吗?”丕平看着堡垒里那些忐忑不安的农民和老人,看着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满脸畏惧的孩子,和吓得直知道跪在墙角祈祷的老妇“大人,如果要我杀这样一群人,我怎么也做不到的。”
“我也做不到,可是显然有人能做到,”伦格压抑的声音中掩饰不住心底里的愤怒“那些村子里的人已经妨碍了他们,这些人为了掠夺别人的土地,会干出他们能做的最坏的事情。”
随着丕平一声招呼,原本散乱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虽然为了伪装身份,他们刻意尽量掩饰做为军人特有的习性,但是当听到召唤时,他们那种整齐而迅速的举动,还是立刻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
“你们过去是干什么的?”安东尼忽然变得警惕起来,他稍微向后退开几步,在走过来的几个农民的跟随下,怀疑的盯着伦格“你们的样子不想农民。”
“我们以前在一个军团里当兵,说起来我还是个护标手,要知道尤恩家以前甚至出过一个小旗旗手。”伦格随口说着,这时他的眼前不禁出现了当初在离开安达契时,老贡布雷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听着,我是为得到一块赎买地才来马察尔的,而且我家以前也有私地,所以我知道你们的感受,我会帮助你们的,我绝对不会让原本应该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被那些贵族和地主夺走。”
伦格的声调变得很重,他这时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叫尤恩的农民临死前说的话,还有他那至死也紧紧攥在手里的泥土。
“丕平,不论如何挡住撞门车,别忘了你们曾经是罗马军队。”伦格向那些纷纷上马的士兵们大声喊着“为了属于我们的土地!”
“噢!”一阵喊叫从士兵们嘴里发出,即便不能如同以往一样高呼“皇帝万岁”,但是他们的这种情绪还是立刻引起了农民们的共鸣。
一些之前胆怯的农民不由跟着举起了手里的连枷和简陋的武器,同时他们嘴里发出一阵阵发自内心的吼叫:
“为了我们的土地!”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严厉的喊声忽然从人群后面传来,随着人群让开,之前那个叫阿莱丽的女孩,搀扶着一个手上绑着一块布条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
看到她这个女人,村民们的声调不由变得低了一些,当那兄弟两个走到她的面前时,她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睛在兄弟两人脸上来回盯视着:“你们两个蠢货是不是私自跑到外面去打猎了?”
“妈妈我们……”
“闭嘴蠢货!”中年妇人脾气暴躁的打断了兄弟俩的辩解“你们知道给村子里惹了多大的祸吗,而且还带回来些外人。”
女人怀疑的看着伦格和他的士兵,当看到他们身上佩戴的武器时,她脸上怀疑变得更重了。
“你说你们过去是当兵的,可你们绝对不是行省军队,”女人忽然开口,她的话立刻让村民们眼神纷纷望向伦格,这让丕平不由暗暗紧张起来“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别想骗我,要知道我丈夫曾经是马察尔的军驿官,我从来没见过任何行省的农兵使用你们这么好的武器。”
“妈妈他们救了我们……”
“闭嘴蠢货,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笨蛋来,”女人毫不客气的怒斥着儿子。
“妈妈他也救了我,”叫阿莱丽的女孩小声的在母亲耳边轻声说,她的眼神在伦格身上轻轻瞟着“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被马踩死了。”
“你们真是一群笨孩子。”
女人有些无奈的说,在望着伦格一回之后,她微微作了个“随我来”的动作,然后转身在女儿的搀扶下向着一栋低矮的房子走去。
同时她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马察尔堡垒是最坚固的,只要你们不出去惹事,他们不能把你们怎么样的。”
“可是现在外面正有一辆撞门车,”伦格说着回头向还等待的丕平挥手示意“去做你该干的,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走了!”随着丕平的一声吩咐,士兵们纷纷翻身上马,在村民们意外好奇的注视下,他们顺着缓缓敞开的城门飞快的冲出,随着人们纷纷涌向城头,他们目送着这些奇怪的外乡人,迎着已经越过一片缓坡,正在一块稍微开阔的空地上集结的外省军队走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女人在女儿的帮助下坐下来。
在女儿把两个盛着热水的小陶杯递给他们后,她把冒着热气的温暖杯子放在自己包裹着的手臂上轻轻敷着,看到伦格疑惑的眼神,她有些无奈的解释着“行省军队干的,他们要惩罚杀掉收税官的凶手,我去阻拦他们,接过就被砍了一刀。”
“你们真的暴动了吗?”伦格低声问。
“我们只是些想要回自己土地的农民,”女人有些激动,然后她看着在地上挖出的火塘里的火苗,轻轻的低声说“我丈夫死了之后,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一家子只能靠那些皇庄私地过日子,可是一下子连这块地都没了,我们不知道该找谁去评理,而且和我们一样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止是马察尔,这种事情据说在整个科马吉尼都在发生……”
说到这儿,女人再次变得警惕起来,她仔细的盯着伦格,过了一会低声问:“告诉我,你是不是从君士坦丁堡来的?”
伦格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农村女人,虽然因为年纪和多年的劳作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可能还要苍老,但是伦格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有着即便是外面那些男人也少有的敏锐。
“我丈夫以前可是做过军驿官的,”女人骄傲的说“我也见过一些官员的,从你的剑和你说话的口气上,就可以看出来你带着的那股君士坦丁堡的味道。”
“我不能不佩服您大婶……”伦格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
就在他在心底里想着该编一个什么样的谎言时,女人已经大声的说:“我的眼神是不会错的,要知道我以前甚至见过一位总督,那么说你应该是从君士坦丁堡军团甚至可能是从卫戍军里回来的了?”
“对,我是从卫戍军里回来的,我们都是。”伦格笑了起来。
“卫戍军?”听到这个名字发出一声低叫的阿莱丽诧异的看着伦格“你以前是个卫戍军?那你一定见过皇帝了?”
“那个人,”母亲的嘴巴微微撇了撇“也许我们不该抱怨一位圣子,可我们也的确没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恩德。”
“皇帝……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伦格有些无奈的低声说着,在所这句话时他自己也感到一阵无力,看着眼前这个被行省军队砍伤的女人,看着外面那些原本淳朴勤劳,现在却变成了一群所谓“暴民”的农民,伦格不禁为自己的辩解感到一丝沮丧“皇帝颁布新法,是希望所有罗马人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是呀,过上夺走我们土地的日子,过上因为要缴根本不该缴的税全家饿肚子的日子,过上……”女人似乎是要举起自己的手臂,却因为疼痛发出一声呻吟“那个人住在圣宫里,身边还有他宠爱的那些女人。据说只是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他就下令为她建造一座能够看到星星的城堡,上帝知道建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那是……”伦格有些张口结舌的想要解释,但是女人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她愤怒的指责着皇帝的好大喜功和浪费奢侈,渐渐的,伦格不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位残暴昏君相提并论了。
“皇帝收复了保加利亚,罗马海军甚至控制了大片地中海……”
“哈,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女人挑衅似的看着伦格“我们只想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而且我们打下粮食也只能自己吃,即便剩下的烂在地里,也没有任何用处。”
听到这个的伦格心头微微一动,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恰恰说中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东西。
对于地中海的封锁,的确让罗马获得了非凡的贸易,但是这一切最终不过是让一些沿海城市变得富饶起来。
但是农村,广大的罗马内地农村却依然在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特别是随着土地变革的艰难,乳沟再不能做出有力的举措,那么也许正如这个女人所说,新法的推行甚至可能会让农民的日子变得更加艰苦。
也许今天是一个科马吉尼,那么明天呢,会不会是整个帝国的南方行省?
伦格的额头上微微溢出了汗水,他的心头不禁回荡起瑞恩希安在分手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我的朋友,你认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呢?”
“哼!”
一声清脆和气愤的声音在伦格沉思的时候响起,随着他的手里一轻,他手里杯子忽然被阿莱丽夺走。
“你居然为那个皇帝说话,”女孩气愤的把杯子里的水倒在地上“他的收税官强迫我们缴税,还说如果反抗就把我们送到行省监狱里去,安东尼因为实在缴不出来,他就要收走他们家唯一的一把竖犁,那样的皇帝比艾萨克还坏,他就是个尼禄!”
伦格的心头忽的一跳,愕然的看着女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从他的人民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尼禄,罗马历史上最残暴无情的暴君,一个用奢侈装点自己生活的残忍的人,一个把人民踩在脚下,最终被罗马人抛弃和惩罚的罪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随着冷风吹进房子,一个豁然士兵出现在门口。
“丕平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士兵有些焦急的低声喊着。
“发生了什么?”伦格有些愕然的问,他没有想到面对那些行省军队,丕平带领的那些神圣近卫军的精英居然会遇到意外,当他和那个士兵一起走上城头时,他看到远处山路的一片开阔地上,他的手下正来回奔跑,不过从他们的样子看来,一时间他们显然无法靠近那辆撞门车。
“发生了什么?”伦格奇怪的问。
“军队守着那辆车呢,”安东尼愤懑的说“你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行省军队在开阔地上编成密集队形之后,就再也没有前进,”另一个士兵低声对伦格解释着“虽然他们人数少,可因为地势的关系,丕平他们没有办法冲击,而且他们毕竟是罗马军队,我们的人不能使用密涅瓦箭……”
伦格皱起了双眉,他当然知道虽然已经下达了命令,但是丕平也不可能想对待法兰克人那样用无情的火雨对付眼前的罗马军队。
而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面对密集队形的敌人,伦格相信即便是疯狂如法尔哥尼,也不会轻易做出蠢事来的。
“让我们的人回来,”伦格淡淡的说,看着陡峭的山路,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既然他们要这么干,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些行省军队究竟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
听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吹响了身上带着的号角,当悠扬的号声响起时,和行省军队对峙的丕平立刻带领手下调转马头,在敌我双方愕然的注视中,他们飞快的向着山顶上的堡垒里狂奔而来。
山下的行省军队霎时变得躁动起来,他们的骑兵开始从队伍里冲出,随着向丕平他们追来,骑兵瞬间和后面的步兵拉开了距离。
就在丕平他们冲过一段最狭窄的山道,而后面的追兵正循着这片山路向上冲来时时,伦格的嘴里爆发出了一声低吼:
“就是现在,吹号反击!”
号手立刻举起了号角,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吹响,从山下的行省军队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同样悠长的号声。
正在后面追赶的行省军队在听到号角后不有缓慢下来,而就在这稍微一瞬间的错落中,丕平已经带着他的手下越过一个小小的拐弯,向着堡垒奔来。
因为受到打扰不由一愣的士兵立刻把号角再次举起,但是伦格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
“不用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伦格轻声说着,他仔细看着正向着山路下退去的那些骑兵,在稍微沉思一会后,他低声自语:“看来科马吉尼的官员里并不都是蠢人。”
在堡垒上人们的注视下,丕平带着他的手下冲进了堡门,当他跳下马背时,村民们看到了他阴沉的脸色。
伦格站在城墙上看着闷声走上来的丕平,在淡淡一笑后他平静的问:“怎么,遇到麻烦了吗?”
“真没想到科马吉尼的将军里居然有这么难对付的,”丕平有些愤懑的走到墙垛边低声嘟囔着“我们还没来得及冲锋,那些行省军团就筑了盾墙,在那种地势前我们根本就没有冲锋的机会。”
“丕平,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你们才是勇敢的骑士。”伦格看着缓慢,却稳健的向着堡垒前推进的行省军队,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一起。
如果使用足以令人胆寒的“密涅瓦箭”,那么这些人数并不多的行省军队,必将会倒在马察尔堡的堡墙下,但是伦格知道着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虽然以一种出人意料的举动进入了马察尔堡,似乎已经成为了暴民中的一员,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却怎么也不能随便对那些行省军队展开杀戮。
更重要的是,隐约的,伦格似乎感到了在科马吉尼动荡纷乱的局势中,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波助澜。
“让我们的人注意,等撞门车靠近先用火箭毁掉它,”伦格低声吩咐,他无意中微微回头,看到那个安东尼正在和些有地位的村民低声议论什么。
他们时不时的看过来,在一阵争执之后,随着安东尼发出愤懑的低吼,几个人一起向着伦格走来。
“外乡人,”一个村民打量了一下伦格,在回头看看同伴之后,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们都是农民,只会种地不会打仗,所以我们需要个领头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