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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似剪刀。
新移种在街道两侧的垂柳,随着春天的归来,开始长出细细嫩嫩的鹅黄色叶子,风摆过的时候,它们来回摇动,宛若少女头上的青丝。它们为原本便充满灵致的临安城,平添了几分秀气,望着这般的街道,赵与莒不禁感叹,这些古人的智慧,实是不容小视。
水泥大规模运用在道路建设上,是工业社会的事情,可现在来自流求和临安本地的工匠们,将这工业社会的建筑材料,与临安古城的风貌完美结合起来,使得城市既有中华古建筑的那种诗情画意般的神韵,又极方便简洁,利于出行。
御街的水泥路是最好的广告,临安水泥窑已经更名为水泥厂,并且开始向更远些的地方搬迁,一则赵与莒担忧水泥厂会污染西湖的风景,二来则是更接近原料产地。朝中大臣尽数赞成在临安乃至举国推广这水泥路,此时水泥路的一些缺点尚未展现出来,而且因为没有载重卡车,水泥路的维护也不象后世那般艰难。
目前已经在开工的,便是西湖的几道名堤,乘着农耕时节尚未至,临安府余天锡组织人力,清淤浚湖,加固堤防,同时也在堤上修建水泥路面。因为工钱丰厚,而且不是农忙时节,附近乡里百姓纷纷来赚这钱。
对于大宋而言,要铺设水泥路面地地方还有许多。故此已经有大臣意识到,仅铺设道路便可以吸纳大量流民,唯一的问题是自何处筹得铺路之钱。
然而,这个问题很快就不成问题了。
流求缴纳赋税于国库,全部折算成流求金元券,共是二百四十万金元,相当于二千四百万缗钱
大庆殿,幽幽的楠香在朝臣鼻端盘旋,不过这让人心静的名贵香料如今却没有了作用,在魏了翁颤声说完之后。大殿中立刻哗然一片。
惊讶是绝对的,原因很简单,流求不过是一路之地。数十万人口。上缴国库之财赋,竟然近于大宋举国之三分之一
而且根据天子钦定的流求纳土律令,流求只须缴纳其一年纯收入的二分之一归国库。这就意味着,流求去年一年纯收入便近五千万贯
一路之地。一路之地
流求不过是一路之地,便是纳土之后开放移民,如今全部人口也只是六十万左右,创造的财富却比数千万人口的大宋更为丰足。朝臣们并不知道这是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区别,只知道双方在土地面积人口上地悬殊差距,故此都是难以置信。
纷杂的议论声中,也夹杂着某些不能直说的东西在里面。流求如此富庶,可谓遍地金银了,惜哉几次想要向流求伸手。却都被天子所阻。为此天子甚至不惜将宣缯都罢职致仕,经过上回临安之变后。天子声望丝毫不减,想要再纠集群臣向天子施压,第一个在崔相公处便过不去。
这些时日也有人试探过崔与之,崔与之只是笑眯眯地嗯嗯啊啊,问得急了,便反问若是天子应允了将之遣往流求,可是中途遇上海难之类地事故时当如何想起流求水师精锐更胜于禁军,这些大臣便噤口不语。钱财虽好,可为此到海里去喂了王八,那就不值当了。
二千四百万缗,这钱倒是不少了。赵与莒看着众人,淡淡地一笑。
这年能有这么多钱入帐,实际上是一种井喷效应,长期以来流求为了保密地缘故,与大宋贸易并不细致,只集中在一部分商品之中,而且受到原材料的限制,产能并不能得到充分释放。但在过去一年中,蒸汽机在工业生产的实用,使得流求从根本上摆脱了动力地束缚,十余份贷款协议,为流求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而五月献土之后,流求与大宋间贸易地最后壁垒也被打破。
流求为何如此富庶立刻有人惊疑地问道:官家,若是竭泽而渔,反倒不美
这个便令博雅楼大学士耶律楚材为诸卿解说一番吧。赵与莒笑道。
这对于耶律楚材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意味着他正式登上大宋朝堂。因为是大朝会的缘故,他虽然在品秩之上极低,但还是到了大庆殿。听得天子点名,他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先是向天子行礼,然后对着诸位朝臣侃侃而谈。
流求农赋,行的是摊丁入亩。他第一句话便让众臣吃惊不小。
计算五年田赋平均收入,再除以所有田地总数,不收丁赋,只收田赋,故此赋税并不重。耶律楚材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满朝公卿面面相觑,自古以来,按人头收丁税便是国家朝政的一项重要收入,可流求竟然取消了丁税立刻有人便想起,如今大宋土地兼并也是极重的,若是也摊丁入亩,那些无地少地的平民百姓负担必然大大减轻,而那种土地连阡接陌的大地主,则须得多缴税了。
与民争利立刻有人在心中暗想,若是天子在大宋也准备推行摊丁入亩,那么便以此与天子抗争。
能在朝堂之上的,十之都是地主,摊丁入亩便是要他们多出税钱,这让他们如何肯
赵与莒不动声色地向耶律楚材使了个眼色,此时抛出摊丁入亩来,只是打草惊蛇,让这些豪强利益在朝堂上地代言人不反对他地另一项政策,故此这并不是重点,象一条鞭法一样,时机成熟。他自然会推出来。
故此流求税收主要来自于工税商税矿税。耶律楚材便又继续说下去:流求此三税收取方式与大宋颇有不同,故此税赋虽多,却不扰民,而且官府既收取赋税,便须以此赋税为商务实。
随着耶律楚材地话语,朝堂中百官都安静下来,商税对于大宋财政地重要性,在此朝堂之上的百官尽数明白,听得耶律楚材一一讲解,百官中有微策颔。有摇头晃脑,有皱眉捻须,也有冷笑不屑。
国与商。当相辅相成。商以税输国,国以力助商,故此流求商船出海。若有险阻,流求海岸护卫队必至。到得后来。耶律楚材甚至裸地宣称,流求的武力,是流求商人的后盾,流求商人的税赋,又是流求武力的后勤。
国家重商主义集大成,便是后世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赵与莒虽然记不得全文,但其中大致内容还是写成小册,加上他自家的一些看法。留在流求。而耶律楚材是见过这本小册子的。这几年将流求地展与这小册子一一应证,让他不得不惊叹。赵与莒见事之远。
这这耶律楚材这番话令朝堂诸公都是怦然心动,经过这大半年时间周刊等不遗余力地鼓吹宣传,陈亮叶适功利之说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得到这些朝臣的认可,而且他们自身家族至亲,便有许多产业,除了地产之外,不少人也与作坊商铺有这般那般的联系,若是朝廷公然支持这些产业
这令朝臣中地一小部分觉得极是振奋。
赵与莒一直在观察朝臣地神情,看到这些人满面错愕疑惑或是复杂神情时,他心中有些快意。
耶律楚材的谈话用了足足两个钟点,流求公署支持商家商家依律纳税,公署再将这税金用于维持公署运作新产品研百姓教化与生计等诸多方面,从而形成一种往复循环,这一切都从他口中出来。朝堂上的群臣或许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这种裸地利益结合,但是至少有一点,他们明白流求通过这种方式,使得民力不竭而国用充足。
流求之制,或有可取之处新鲜东西见识多了,朝臣们也在心中隐隐产生这般念头,只是此时时机尚未成熟,谁人也不愿提出来,成为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好罢,诸卿可都听明白了耶律楚材说完之后,赵与莒笑道:如今诸卿都知道,流求缴纳这许多财税,不是与民争利而来,乃是为民生利而致。与民争利自是大错特错,但为民生利,或有可借鉴之处。前几日真德秀给朕上得一封奏折,便是要在淮南东路兴盐场,为民生利朕已经准了。
真德秀乃理学大家,在朝堂时向来鄙薄言利地,但到了地方,他却又是一个实干能臣,颇能为民造福,众人听得天子将真德秀当作榜样拿了出来,既是佩服天子气量,又暗暗觉得好笑。真德秀在两淮绞尽脑汁想着为推行理学而使民大治,结果却成了天子用来推行功利之说的样板。
诸卿在朝,国家大事,尽决于朕与诸卿,诸卿上奏之时,也须细细思量,自家所奏之事,是否能为民生利
赵与莒一边说一边看过去,现那帮子台谏言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又道:利有多种,义为其一,能授民以大义,亦为利矣,能教化黎庶,亦为利矣,能为往圣续绝学而为后世开太平,更是利之大。为往圣续绝学,非抱残守缺固步自封,三皇之时,刀耕火种,后人驯服牛马以恤民力,便是为往圣续绝学;孔子之时,经书书于木简,有幸一睹极少,后人造纸以载圣人之言,印刷以传圣人之道,这也是为往圣续绝学了。
他这番话其实偷换了概念,但用在此处却是再贴切不过,群臣连连点头,便是那些想要跳将出来指责天子的谏官,如今也缩了回去。
此事便就止打住,接下来便是流求这二千四百万贯的用法了。赵与莒看了看众臣,慢悠悠地说道。
臣有本上奏
臣有本
陛下,臣有一议
随着他这话声一落,早已蓄势待的众臣都跳将出来,朝堂上登时吵成了一片。赵与莒不但不生气,反倒微微一笑,就怕这些人不争,他们越争,那么自己此次推出的为民生利之说效果便更好。
崔与之抬头看了赵与莒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崔与之咳了一声,他虽说还只是参知政事,但为三参政之,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位,加之声望又高,故此一咳之下,众臣都安静下来。
陛下方才所说为民生利,听得臣极惶恐,臣在蜀数十年,每每自省,便觉为民生利处实少,侵扰黎庶实多。崔与之看了看众臣,然后面带微笑:臣觉得,过去一年,满朝诸公为民生利,极是辛苦,这二千四百万贯中,一百万贯当与吏部礼部,为公卿百官之恩赏。
大殿中当然是会心的微笑,一百万贯,这却不是一个小数目国朝优容士人,厚待官吏,不过便是清官,也不会嫌天子赏赐太丰。
京东淮北之地,饱经战乱,民生凋蔽,如今百废待兴,各赐一百万贯,却不是真接奖赏吏民,而应用于以工代赈,既有助民生,又不至养出骄惰之心。
淮南方经李全之乱,真德秀治此,捉襟见肘,况且天子曾与之有言,凡淮北所有,必与淮南,故此也应拨支一百万贯,以疏浚运河修拓道路。
临安,行在之地,天子寓所,不可不重之,故此亦应拨支一百万贯,修筑水泥道路,安置无业之民。
崔与之一点一点地算出去,二千四百万贯瞬间便支出了四百万贯,只把魏了翁急得抓耳挠腮,这笔钱款还未全部解入户部,他目前见到的也只有四百万贯罢了,原本以为国库又可以充盈一些,却没料想这位崔相公花起钱来有如流水一般。
军,国之大事,臣听闻流求虎贲,兵制与我大宋颇有不同,将士精锐,器械严整,故此一战克徐州,再战定淮北,李全蠢贼,闻风而丧胆,金国北虏,望旗而披靡。臣以为剩余款项中,应以五百万贯养兵,天子当自禁军中选拔精锐,以流求练兵之法操演,以使不亚于流求虎贲,如此我大宋又多一柱石矣。
这番话说得众臣心中一沉,流求地战力众臣都是心知肚明,那火炮更是利器,他们虽未目睹,却也有所耳闻。原本这一支战力,并不掌握在枢密与兵部,便让他们有些不安,若是有朝一日这支部队有变,那谁可制之崔与之方才这番话,看上去是在夸耀流求护卫队,实际上却是裸地提出,要练出一支可与流求护卫队相抗衡地精锐来制衡。
天子向来宠惯了流求的,此时提出这般要求了,虽是为了长久之计,可是天子能赞同么,还有,用流求之钱来养一支制衡流求地武力,流求又能赞同么
崔与之自参政以来,做事向来有分寸知进退,为何此时却提出这般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