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郇阳城是巴蜀北部沿汉水而下的东大门。巴蜀两地多山,道路崎岖难行,要进入巴蜀北部,沿汉水逆流而上这一条水路,便成为了颇为快捷的一条捷径。如此西距南郑近三百里,同样位于汉水边上的郇阳城,其位置便凸显重要起来。若有一军卡住郇阳城,则敌军便无法逆流而上,直捣巴蜀腹心要地南郑。
原本刘邦被项羽逼入巴蜀之时,郇阳城驻扎着三万汉军,用以防止楚军从汉水水路偷袭南郑。自从刘邦北上夺回关中陇西要地,回到中原与项羽争霸之后,郇阳与南郑两地的守军兵力大部被抽调走了,余下的也只有各自三千老弱病残的弱军,用来维持基本防务,并筹集运送巴蜀的粮草北上。
这日清晨,郇阳城北门像往常那样在卯时时分,在一阵号角声中缓缓打开。一队身穿红色军服的汉军老卒摇摇晃晃地从城内踱步出来,肩上、咯吱窝底下各自夹着一些长矛短剑,不少人还打着哈且睡眼惺忪之样。空荡荡的城门打开了,城内外却没有多少行人急于出入郇阳,这些守军似乎也习惯了清晨时的冷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歪歪扭扭的散列城门两旁,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巴蜀本是蛮荒之地,当年在秦国的治理下,虽然有些好转,一时成了秦国富饶的粮仓。然而,因了其地理环境交通不便等等,故而商贾百工一直兴旺不起来,寻常的商旅之流也很少会踏入这郇阳城。
不过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在稀稀拉拉过了三两个出城的平头百姓后,北去的土路远远地行来一辆载满货物盖着篷布的马车,跟车的隐隐约约有个二三十号人。“嘿嘿,那支不长眼的商队,居然要来这里做生意?”北门前那队老卒的带队军官,眯着老眼远远打量了一番,冷笑着说道。
“头,来商队了?”旁边一名同样须发灰白的老卒,闻言眨着有些浑浊的老眼,带些欣喜地问了一句道。
“咋?又想捞一笔油水?”带队军官回头瞪了那老卒一眼说道。
“嘿嘿,我哪敢啊头,弟兄们还不是指望您老能给弟兄们肚子里带点油水来,这天天咸菜馒头的,弟兄们嘴里都快淡出鸟了!”那老卒嬉皮笑脸的巴结道。
“哼!一会让弟兄们机灵点,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他妈的都跟蔫了的萝卜缨子一样!”那带队军官冷哼一声,教训道。
“是是是!”那老卒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随即回头对其余汉军老卒呵斥一句道:“头说了,想吃香喝辣的都他妈挺直腰板了,财神爷要来了!”一帮汉军们闻言顿时人人面露喜色,熙熙攘攘了一阵,恍如换了一帮人似的,人人昂首挺胸,紧握着手里的兵刃,倒也有几分威风。
说话间,那支商队越行越近,已经走到离城门处只有五十余步远的距离。只见这支商队隐隐之处,似乎透露出一点点不寻常。除了那辆盖着篷布的马车之外,其余人都是步行跟着。二三十号人皆是清一色的青壮大汉,一色的黑色布衣,分辨不出哪个是领队。照理,若是一支寻常商队,队里至少应该有一两名上了年纪的领队或商队头目,而且衣着也会较商队里其他的伙夫马夫等人华丽不少。而眼下这支商队,若不是有那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会是一支商队。
“站住!来者何人啊!”虽然看出一点蹊跷但带队汉军军官却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一抬手拖着慵懒的尾音高声喊了一句道。眼下乱世兵荒马乱的,也许还真有这样的商队也说不准,所以那带队军官心下也并不多想。
“这位军爷辛苦了,我等是从关中上郡过来的商队!”商队领头的一位额头有些微宽、身量中等、有些消瘦的年轻人,未到跟前便遥遥一拱手,讨好地笑着对汉军军官说道。
“哦?上郡过来的?来这里做什么呢?”那汉军军官傲慢地昂着头,慵懒地问道,边说着边向商队里的那辆马车走去。
“回军爷,我等是来做些皮革生意,这车上都是一些皮革而已!”那位年轻人连忙迎上前,点头哈腰之间,便在长袖遮挡之下,塞了一块金饼到那名军官袖口中去。
“哦?皮革生意啊?”那名军官本来已经走到马车旁边,正要掀起篷布检查马车上的货物,忽地感觉袖口里一沉,不经意地用手一摸,便知是上等金饼入了自己腰包之中。随即,这名军官立马换上一副和善的表情,笑着说道:“既然是皮革生意那就不用检查了啊!赶紧过去吧!”说罢,挥挥手,便示意门洞前的部下放行。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那个商队领头的年轻人对汉军军官连连躬身致谢,谄笑地奉承一句道:“军爷辛苦了。回头我等做完生意,定当再来好好孝敬军爷一番。”
“去吧,去吧!”那汉军军官摸摸袖口里的那方金饼,笑容居然愈发地自然,连连摆手让那年轻人赶紧带商队过去。然而,便在这时,一道晃眼的亮光突然刺入那汉军军官眼中。
“等等!”汉军军官不自觉地眯了眼睛,心下忽地大起疑惑。这道亮光是从马车篷布缝隙里泄露出来的,是那些所谓的皮革所根本无法发出的亮光,反而倒有点像是兵器光洁的刃口处反射出来的亮光。虽然,收了人家的好处,但这名汉军军官仍是有些疑虑,便又开口叫停了马车。说着,随即上前几步追上马车尾部,伸手摸进那道篷布缝隙,触手竟是冷冰冰一片,隐约还有些生疼。
那汉军军官心下一沉,迅速抽手拽出一件物事,霍然便被吓了一大跳。原来,这名军官手里拽出来的竟是一把刃口闪着寒芒的短剑。
“这是何物?皮革吗?”汉军军官脸色唰地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声喝问那名正快步走过来的年轻人。
“军爷,您听我解释……”那名年轻人一面走过来敷衍着汉军军官,一面朝军官背后的两名壮汉使了个眼色。
“呜……”那名汉军军官背后的两名壮汉会意,突然从背后对那军官同时发难。一名壮汉大手钳住军官的大嘴,一手又扳住军官的右手,另一名壮汉抓住军官左手,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插入军官左胸要害,并且顺势一搅。那名军官抽搐挣扎了几下,便软软地靠在这两名壮汉身上了。
这时在门洞前列队的其余汉军老卒,似乎也听到动静不对,人人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那名适才与军官交谈的老卒对其他人一招手,便领着几名汉军横举着长矛,向马车走来。“头,发生什么事了?”那老卒一面皱眉戒备着马车旁边的这些壮汉,一面伸长脖子大声问了一句。
“动手!”然而,回答他的不是那汉军军官的声音,反而是一声暴喝。这几名汉军老卒惊得一愣怔,陡然便见马车上的篷布瞬间被掀开,黑乎乎地劈头罩了过来。与此同时,老卒们耳听得旁边的壮汉们杀声顿起,一声声清脆的兵器出鞘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正在这几名老卒惊慌失措地想取掉罩在头上的那块黑色大篷布之时,几把短剑带着啸音便刺向篷布内的那几名老卒。“噗噗”几声轻响,被刺破的篷布骤然间喷出几股殷红的鲜血,迅速把篷布染成了紫红色。篷布内的那几名可怜的汉军老卒,闷哼几声,便裹着带血篷布软倒在地了。
异变突起,那门洞前剩余的十多名汉军老卒们,竟是被惊得呆若木鸡,齐齐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杀人啦,快跑啊!”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句,这余下的汉军老卒们被惊醒过来,嗡然一阵乱叫,纷纷抛下长矛短剑,飞也似的顺着门洞逃了回去。
“追上去!抢下北门!”那名年轻人跳上马车,对旁边的壮汉们一挥手大吼着下令道。这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正是骑兵四师参谋长覃寒山。天亮之时,他带着作为先锋的一团一营赶到郇阳城北的山谷里。在与后续赶到的骑四师师长戴宗越商议一番之后,覃寒山便挑选了一个排的精锐化装成商队,前来突袭郇阳北门。
“诺!”壮汉们齐齐怒吼一声,便有几名壮汉展开手中神弈连弩,连续几排弩箭呼啸地追上那些正在慌乱逃命的汉军们。一阵鲜血四溅,还未逃上几步的汉军老卒们便纷纷被身后的弩箭追上,射倒在地。
便在这时,城头望楼处的汉军们终于也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长长嘶吼:“敌军突袭,快快关上城门!”喊声方落,一阵凄厉的号角便在城楼两端急促地响起,一排汉军甲士迅速从甬道跳下城楼,蜂拥着向门洞奔去,要去抢先关上城门。
“李三发信号!其余人跟我杀!”马车上的覃寒山见状大急,举着手中一副连弩对部下怒吼一声,便匆匆跳下马车,带头向郇阳北门扑去。在他身后,一支响箭随即带着尖锐的哨音,破空而起,那是覃寒山与骑四师后续部队约定的信号。
果然,响箭刚刚升起,距离郇阳北门不到十里的那处山谷内,便旋风一般卷出一股黑色洪流。一时间,马蹄声如滚滚沉雷一般向小小的郇阳城碾来,城头处的汉军士卒们顿时人人惊得面色苍白,许多人竟是被这惊心动魄的滚雷还有那杀气腾腾的黑色洪流吓得屎尿俱下,软倒在女墙垛口后。
覃寒山领着二三十名秦军勇士向北门发足狂奔,眼见门洞后的汉军便要先于他们抵达城门,覃寒山一声大吼道:“留下十人,对城门口覆盖射击,其余人随我冲锋,杀!”
一声令下,便有十名壮汉骤然刹住脚步,稳住心神举起手中连弩,瞄着郇阳北门门洞,便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弩箭覆盖射击。“啊!”一阵惨嚎声响起,冲得最快的那队汉军士卒,被秦军这突如其来而又急促不断的弩箭,射倒了一大片,顿时阵脚大乱。
趁着汉军混乱的这一空挡,覃寒山领着余下的二十人,终于赶到门洞处,卡在硕大的城门旁,列成了弩箭射击的阵势。又是一通急促而又凶猛的弩箭暴雨,赶来抢夺北门的汉军们终于被迫退了下去。
“弟兄们,我军后续部队片刻便到,我等需拼死守住北门,大家怕不怕!”覃寒山回头望了望,正疯狂向郇阳城飚来的骑四师主力骑兵,知道他们至少还需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赶到。而在这段时间内,自己这三十号人能否顶住汉军有可能凶猛的反扑,便成了骑四师能否取得郇阳首战胜利的关键。
“不怕!”三十名壮汉齐齐怒吼一声道。
“好样的!”覃寒山高声一句,下令道:“弟兄们,我等即便是死,也要用汉军和我们的尸体卡住城门!”
“卡住城门!”壮汉们又是一阵整齐怒吼。
在接下来的时刻内,郇阳城内的汉军们果然不要命地疯狂向北门冲击。幸亏这次为了抢占北门,覃寒山的这支敢死队,人人都带足了弩箭箭镞,平均每人两百支备用弩箭。再加上神弈连弩那惊人的射速,疯狂反扑的汉军士卒硬生生地被秦军阻挡在距北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连尸体都堆到了半人高。
城外的滚滚沉雷越来越响,城内北门处的厮杀也是愈发地激烈。在覃寒山等人的箭簇堪堪耗尽之时,骑四师师长戴宗越终于带着先锋一营踏入了郇阳北门。
当凶猛袭来的秦军铁骑踏入郇阳的那一刻,城内留守的汉军们便绝望了。战斗,在瞬息之间变成了秦军的单方面屠杀,郇阳城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内便宣告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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