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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敢没有说话,端起自己的酒杯敬向对方。 杨东文略微一怔,也端起来让两个酒杯碰了一下。
赵敢一口就把正杯的烈酒都干掉了,喝完后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咧嘴笑道:“其实,越是成长,越是向前,就越是会现一些原本不该现的东西,甚至是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东西——随着岁月和阅历的增长也会消失。在报考大学的那一天,我们三都是立志于成为一个合格的广告人,甚至是国际性的广告大师。这个信念,一直都顽强的存在着,伴随了我们整个大学的蹉跎岁月,就像是点燃在我们前方人生路途上的一盏明灯,让我们始终都不会迷失掉方向。但是,我常常在想,难道这个方向就一定是对的,一定是适合自己的吗?广告人,呵。”
赵敢忽然淡淡的笑了一声,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接着说道:“我只能说,每一个存在的行业都必然有他存在的必要,当最终都要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当中,人也一样,就是那么百几十年,其中总有那么几年轰轰烈烈,总有那么几年萧萧瑟瑟,总有那么几年幸幸福福,又总有那么几年悲悲苦苦。那么,我们活着,又是为了追求什么?”
赵敢的这番话几乎和杨东文的问题完全无关,杨东文更没有想到对方竟会抛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我们活着,是为了追求什么!?
“说白了,其实我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我们又为什么要活着?”赵敢自顾自的说着,继续提问。
“因为我们惧怕死亡。”杨东文觉得自己找准了答案,信心满满的看向赵敢。
赵敢却是缓缓的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都沉默了下了,似乎都在细细品味着刚才的一番对话,直等到菜都上来之后,赵敢才点起一支烟说道:“第一文化传播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它更适合你,你也更适合它。它要继续活着,你也要继续好好的活着。”
杨东文用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打量向赵敢,疑声问:“敢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算我自私了吧,从今往后,我只想为了活着而活着,公司的事情就要靠你一个人辛苦了,我回头会把我的所有股份都转到你那里。”
“那你呢?”杨东文急问。
“我——可能要去南边看看了吧?好久没有回去过了,或许,那里才更像是我的家——如果可以把余菁,我们的孩子,还有我爸妈也带过去的话。”
南边?杨东文心中一怔,随即就明白赵敢所指的是哪里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爱过,也被爱过,害过,也被害过,救了很多很多的人,但却也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我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洗的清的了。”赵敢端起酒杯悠悠的说道。
杨东文默然的点点头,叹声说:“随你吧。”
这一顿饭的最后两人都只是闷头喝酒,一直喝干了两瓶二锅头,外面也已经夜色弥漫了。
赵敢没有把酒精逼出挥掉,就那么任由其在体内肆虐,把大脑也刺激的晕晕乎乎的,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夹杂着的雪花差点灌进鼻孔里,好一个北国的冬天!
一个四五十岁的清洁工大叔正在收拾着家伙,应该是要收工下班了,他头上戴了个大棉帽子,但脸上却懂得紫,手套一看就是薄薄的便宜货,根本遮挡不住严寒的侵袭。
不知为什么,在隔着十多米远的地方,赵敢忽然觉得那个清洁工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甚至熟悉的有些刻骨铭心。他缓缓的向前走去,差点将没有防备的杨东文拖倒在地。
终于,赵敢彻底走到了清洁工的面前,清洁工本来低着头,先是看到一双黑鞋移了过来,本来以为只是路人,便没有在意,却不想这双鞋竟一直呆着不动了,于是他又顺着黑鞋往上看去,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风衣,几乎和夜色混合到了一起。当视线移到黑鞋主人的脸上的时候,清洁工的面容完全僵掉了。
“洪总,好久不见了。”赵敢看着清洁工淡淡的说道。
原来,那清洁工竟是消失了许久时日的原弘广集团董事长洪德光!
“是好久没见了。”洪德光长长的吐了口气,摘下手套,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也不去管赵敢,便要自顾自的点上。
但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也或许是他的打火机受了潮,按了半天电打火愣是没有火苗窜出来。洪德光又习惯性的捏着打火机甩了甩,电火花是变得多了些,但火苗还是没有出现。
赵敢无奈的笑了笑,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对方说:“天冷了,注意身体吧。”
洪德光对这句话中的语气品位了半天,确认没有一丝嘲笑的成分后才接过打火机,却没有急着点燃,而是抬起头问道:“你,不恨我了?”
“一切都过去了……”赵敢拍拍老人的肩膀。
此刻的洪德光佝偻着腰,头上的花白也比以前多了好多,虽然只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但心力交瘁后还要为生计奔波的他也确实算是一个老人了。
“谢谢你,就是可怜那苦命的孩子,命不好,命不好啊!”
赵敢知道对方说的是谁,神色也不禁黯然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在马路中央忽然响起,“站住。”
这句话是一个男的喊出来的,他的前面还有一个男的在跑,估摸着就是所谓的小偷,那小偷身材瘦小,跑的也不慢,但与身后的男人相比就差了不少,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在最后方,还跟着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女人,那女人一副职场白领的知性打扮,略施着淡妆,惊艳而不媚俗。
待看清楚这几个人是谁后,赵敢再次无奈的笑了,世事无常,巧合多多,确实是谁都料不准啊!
仅仅又过了几十秒钟的时间,那个小偷就被追上了,然后被那男子一拳打翻在地,从背后将小偷的双手控制了起来。
同时,那个女人也刚好跑到与赵敢他们并排的位置,看到前方大战告捷,便站定在了原地,她实在是累的动不了了。
那男人从小偷身上摸出一个女士皮包,然后硬拉着小偷走过去,另一只手把皮包递给女人。
女人说了声谢谢,刚想要再说点什么,神色却忽然怔住了。
因为,这个时候赵敢已经走到了这三人的面前。
“杨露,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赵敢冲着女人淡淡的笑了笑,璇又转向那男人说:“小让,你还记得我的吧?”
“你——”男人张口喊出一个字,又在沉思中短暂的停歇了片刻,然后猛的脱口而出:“是你!竟然是你!”
这男子正是林让,事情还要追溯到赵敢刚回平津的时候了,那时陪杨东文去珠宝店买戒指,杜子龙带着小弟们去抢,其中一个小弟就是这林让,而他也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劫匪。当然,这一切要归功于赵敢最后的一念之仁。
后来警方鉴于林让是初犯,并且在犯罪现场很好的配合了赵敢,能够在最后的关头幡然悔悟,并与杜子龙形成了敌对关系,因给予了从轻落。
先是判刑,然后因为表现良好不断的减刑,因而仅仅用了一年多就出来了。
赵敢咧开嘴笑了笑,重复道:“是我。”
看到杨东文已经跟了过来,赵敢晃了晃晕晕沉沉的大脑,拍了拍林让的肩膀说:“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加油吧。”
林让重重的点了下头,想要再说点什么时,赵敢已经和杨东文上了汽车。
当动机声音响起的时候,天上的雪忽然下的更大了,如同一头白色的巨兽,似乎是想要吞没掉整个平津城。
第二天,赵敢买好了去广西的车票,坐火车南下。
颠簸的绿皮火车连续着驶过了好几个省,才终于进入到了广西当中,在桂林下火车之后,赵敢又换乘汽车,坐到了最靠近大山的位置,然后便是徒步走路,以他的恐怖脚程,也一直都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寻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是目的地,但也不是目的地了。
整个桃花源中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出,甚至是街上没有一个人来往,猫儿狗儿的叫声也不曾响起一下,就像是——一座死城!
赵敢心中大惊,快的奔进一家又一家的房屋当中——全都没有锁,只一推门便可进去,但令赵敢震惊无比的是,里边竟然什么都没有了,不光是人,连一些生活所用的必需品都没有了。木板床上的被褥还在,但上面也落满了灰尘。
“师父!……”
“村长……”
赵敢拼命的嘶喊着,却根本无人回应,当喊了大半天之后,唯一引起的响应就是远处山林里的鸟叫。
自己曾经待过的养病的小屋也还在,屋里的木桶却是显得有些陈旧了,内部干燥的很,显然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赵敢步出屋外,颓然坐到了地上,怔怔的望着远方的太阳,一直到火烧云渐起,一直到黑暗彻底笼罩了大地。
人,都不在了……
赵敢恍然害怕了起来,难道说——这四年来的一切本就都是一场梦幻?现在的自己只是梦醒了?
难道说,桃花源原本就不存在?亦或者,当梦醒之后,桃花源就不存在了。
或许,不管是梦,还是幻,都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了,如果将轮回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之前一样的选择,在只为了活着的活着当中,做过了就不要后悔。
爱过了,也不会后悔。
第二天,赵敢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重出大山,换成大巴,又上火车,再次回到平津,就像是四年前一样。
下车的时候,列车员喊出很职业性的话语:“先下后上,注意排队。”
赵敢缩在最后面,等所有人等下光了才缓步挪下,列车员狐疑的瞪着赵敢,逼视道:“拿出你的身份证来!”
赵敢愕然一笑,看着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列车员,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早就备好的玉溪烟,递到他的手里说:“老兄,这是还你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