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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迈着龙骧虎步往风评台走去,似乎…经过陆羽的提醒,他打算做些什么。
陆羽与荀彧则招呼甲士,将董承押往尚书台。
此时此刻,堂堂天子却像是一滩软泥一般坐在地上,一阵一阵的软到,却被皇后伏寿一次又一次的拉起来…
堂堂大汉帝王哪里还有半分威仪?看着那一个个因他而被押赴“送死”的臣子却是无能为力,场面荒唐又滑稽!
“陛下,陛下…”
“你得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呀!”皇后伏寿连连拍着他的后背,可…此刻的天子刘协不止是某个地方支棱不起来了,他浑身都支棱不起来了。
他感觉他的脊梁已经彻底的垮了!
…
尚书台!
此刻,董承、王子服、吴硕、种辑等人均趴伏着,浑身被拷打的遍体鳞伤!
可每每他们晕厥过去,“哗啦”一桶水泼了过去,这些人呻吟着再度醒来,再度接受新一轮的拷打、盘问。
本是斯文人聚集的尚书台,此刻,倒是有些昔日十常侍把持尚书时的血腥、杀戮的味道。
“董国舅?还不打算说那同谋之人么?”
陆羽饶有兴致的问道…
董承吐着血,他“哈哈”大笑,状似癫狂。“孔子、孟子、汉室列祖列宗…都曾助我一臂之力?陆司徒,你敢抓么?”
这话脱口…
陆羽还未回话,一旁的典韦眼眸冷凝,“你这厮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龙骁骑甲士何止?”
“在!”
“取洛铁来!”典韦一声招呼。
在典韦看来,陆公子总是仁慈的,动刑这种事儿,他也并不擅长,故而…他典韦索性就替陆公子去践行这“残忍”之道好了!
不多时,洛铁火盆被端了上来。
董承倒是骇然无畏,他的眼眸望向陆羽,再望向荀彧,特别是与荀彧四目相对时,目光中似是藏着千言万语!
“为防泄露,整个刺杀曹贼的过程,均是我单独联络,所有参与的人,莫说是王子服、吴硕他们,就是陛下都不知道!哼,陆司徒,你不妨继续对我用刑,且看看…是你的洛铁厉害,还是我董承的骨头更硬!”
闻言…
典韦就打算动手!
陆羽却是微微一笑,当即示意无需上刑,他缓缓走到董承的面前。“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我且随便说几个,董国舅听听,是也不是?”
登时,董承心头就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陆羽的话则是接踵而出。
——“负责月旦评防卫的京兆尹司马防,他能脱得了干系么?”
呼…
董承心里“咯噔”一响,可他还是努力的咬着牙,做出一副矢口否认的样子。
——“前太尉杨彪,太医署的医官吉平,还有…”
当陆羽口中传出杨彪、吉平的名字时,董承再也无法淡定。
怎么会…
怎么会…
明明他们都潜藏在暗处,怎么会?怎么会暴露了呢?
“你…”
“别慌。”陆羽笑吟吟的,他负手而立,最后吟出了一个最关键的名字。“刘备、刘玄德也参与这‘衣带诏’了吧?”
熟知这段历史,“衣带诏”这等大事,此间参与者,陆羽都可以倒背如流!
董承招不招,意义其实不大!
可…
当这些名字全盘被陆羽吟出,董承的眼眸瞪得浑圆硕大。
衣带诏?他为何连衣带诏都知道!
“陆羽,陆羽…”
这一刻,董承歇斯底里…他疯狂的、无助的大喊着陆羽的名字,像是要将心头的愤懑与绝望尽数的宣泄出来。
这等表情,倒是让一旁同审的荀彧,面色中闪过一丝难看。
这个细微的表情自然逃不过陆羽的眼睛。
却见荀彧抿着嘴唇,他也蹲在了董承的面前。“既是衣带诏,那想必有书信盟书,董国舅你就招了吧,这‘衣带诏’现在何处?”
呼…
恰恰荀彧的这么一句话,让董承一下子明悟了什么。
他瞪着眼深深凝望着荀彧,到最后,却是“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他痛骂道:“荀令君你也是颍川名门望族,可如今,却屈身汉贼,还有何面目来问我?”
言及此处…
哈哈哈哈…
狂笑之声大起,董承猛然的嚼断舌头,一口血完完全全的喷到了荀彧的身上,荀彧的样子像是被镇住了,可…他的眼眸中闪过了几许泪珠,他神色复杂的望向董承,可…转身的功夫,他的面色一变,又换回了原本的雍容平和,事不关己!
呼…
轻呼一口气,荀彧用袖子擦拭了下面颊上的血迹,拱手向陆羽致歉道:“陆司徒,是我言语过激了,害得这董承咬舌自尽!”
这…
陆羽眨巴着眼睛,他其实从荀彧方才的话中也明悟到了什么。
特别是那一句——“既是衣带诏,那想必有书信盟书,这衣带诏现在何处?”
看似是审问,可实际上,荀彧这是在提醒董承,无论陆羽指认出谁来?判断的有多么的精准,可衣带诏不出,终究是空口无凭,这是荀彧再劝董承一死了之,给汉庭留下一点儿希望啊!
用心良苦…
委实用心良苦了。
当然了,陆羽也不至于去点破,这次的行动,汉庭虽败,可表现的要大大的出乎陆羽的预料。
刘备没动,杨彪、司马防、吉平明哲保身…
再加上中立的荀彧暗中相助,这次的事件,此间的杀戮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惜了…
想到这儿,陆羽一摊手,“荀令君素有洁癖,却被董国舅的血迹沾污了衣裳,想必荀令君心头必颇为难受吧!”
“衣衫而已,还可以更换,可董国舅心中的痛,怕才是他无尽的摧残。”荀彧的回答显得那么的意味深长与富有哲理。
既然要聊哲理…
陆羽眼珠子一转…
他饶有兴致的面朝荀彧,笑着说道。“荀令君,今日还早,不妨咱们多聊两句如何?”
“聊什么?”荀彧好奇的问道…
“聊聊《荀子》如何?”陆羽笑着提议道…
呼…这话脱口,荀彧眼珠子一转。
他原本以为,陆羽要谈论的是“董承”咬舌自尽一事。
可没想到,竟是《荀子》。
当然了,《荀子》这本书在颍川荀氏一族的地位斐然,因为…这可是他们老祖宗的著作呀!
“陆司徒不妨说说看,荀某愿闻其详!”
“不敢!”陆羽恭敬的行了个礼,继而当先提问:“《荀子·天论》一文中提及,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此乃荀子“天道自然”的思想,今日…陆羽斗胆请教荀令君,何为天道自然?何为‘天人有常’?‘何为天人相分’?‘何为制天命而用之’!”
霍…
陆羽这么一番话脱口,荀彧微微一愣,寻常人说荀子,往往说的是《劝学》,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可…陆羽提到俨然是极深层次的理解与感悟。
关键是这骤然的一问,荀彧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陆司徒既提问,想必也有一些自己的理解吧?”
荀彧反问道…
哪曾想,陆羽直接摆了摆手。“我的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荀令君的理解…”
“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此为《礼论》!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有其治,此为《天论》!”
讲到这儿,陆羽眼珠子一定,话语中也更添了几分严肃。
“说句题外话,董国舅这事儿,荀令君多半心里很为难吧?汉室与曹公之间左右平衡?如何不难呢?”
“可,荀氏一族祖先荀子在《不苟篇》中就详加阐述,何为君子?荀令君追随曹公,匡救天下,救万民于水火,救天子于水火,是崇人之德,是扬人之美,帮曹司空并非谄媚,诤谏曹司空,亦是心头正义所指,亦非背叛!”
“可…天道自然,与其迷信‘天’的权威,去思慕它,歌颂他,拥护他,等待‘天’的恩赐与崛起,不如利用自然规律以为人服务,‘敬其在己者’,而非‘慕其在天者’,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荀夫子说的。荀令君也当与时屈伸,也要以义应变,天下局势始终在变,人也要跟着变,荀令君的功业已经无愧于荀氏列祖列宗,千万不可太过苛责自己,更莫要让忠心害了你!”
提及最后一句话时。
陆羽脑海中想到的是,前世…喜欢看的一档篮球节目中,加内特对詹姆斯的告诫——别让忠诚害了你!
此时此刻,陆羽用这么一句告诫荀彧,他觉得…很合适。
当然了,有没有用,能产生多大的效果?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曾几何时…
当陆羽纵览汉末这段历史,在大魏阵营中,让他最有感触的不是别人,恰恰便是荀令君。
为何荀令君“张子房”之才,可最后却是个大大的悲剧呢?
究其核心原因,就三点。
——根深蒂固的忠汉思想!
——率直的性格特点!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曹操“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处事观,直接导致荀彧那悲剧的人生!
总结起来是容易…
可要改变,那就难咯!
荀彧作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谋士,最顶级的世家,改变他心头根深蒂固的观念,谈何容易?
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完成了。
陆羽也就这么一提…
用你们颍川荀氏先祖“荀子”的话去告诫,接下来,就看荀令君自己的顿悟了。
呼…
长长的呼出口气。
当那句“莫要让忠心害了你”从陆羽的口中传出,没入荀彧的耳畔时,他的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很明显心头亦有所悸动。
他浅笑着摇摇头。“与时屈伸,以义应变,然而这应变的底线,终究是义!陆司徒也不能忘了大‘义’呀!”
得…
这话脱口,陆羽感觉,他方才那番话白说了!
“唉…”无奈的叹出口气,陆羽站起身来,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补上一句。“荀令君践行的义?是真正的义么?君权神授?这种董仲舒调教过的‘儒家’思想,又是孔夫子提出的那个么?”
讲到这儿,陆羽摇了摇头。“荀令君不妨闲暇时将晚辈这话细细的想想,保不齐,能得到些许别样的感悟呢!”
一言蔽,陆羽走出了尚书台…
接下来是又一轮血腥屠戮,陆羽不想看,看着反胃…还不如早点回去跟昭姬姐请罪呢!
把月旦评闹成这副模样,昭姬姐想必生气了吧?
呼…
哪曾想,陆羽方才走出尚书台,荀彧的眼眸却是紧紧的凝起。
触动?
他的内心深处怎么会不触动呢?
表情淡然,那是遮掩着心头的悸动!
陆羽对《荀子》的了解,对荀氏一族祖辈传下来的道理与大义,似乎…比他了解的更深入,更透彻!
特别是她最后吟出的那句——董仲舒调教过的‘儒家’思想,又是孔夫子提出的那个么?
凭着荀彧的才学,如何会不理解这话中的含义呢!
——君权,其实…未必神授!
——水载之舟,方才为舟!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荀彧应该践行的义,到底是为民?还是为君呢?
…
…
这边,陆羽与荀彧的话愈发的意味深长,富有哲理,引人深思!
另一边,风评台上,可就是气氛肃然,森然凌厉!
此间早已被封锁,除了蔡昭姬被送回了司徒府外,几乎所有文、武,都被看守在这边。
曹操当先踏入,便站在这风平台上,不多时,董贵妃的尸首也被甲士抬到了这边。
她已经死了,可似乎…她的身子莫名其妙的抽搐了几下,像是回光返照,可最终还是停止了动静,彻彻底底的香消玉殒了!
曹操冷然的瞥了一眼董贵妃那仍温热的尸体,冷冷开口。“都看到了么?董贵妃与国舅董承密谋行刺当朝司空!已经伏诛!接下来,该轮到她们的党羽了!”
此言一出…
此间汉臣一个个面色苍白,脑袋下意识的低垂下去。
看到曹操…他们心凉了一截儿;
可看到董贵妃的尸首,他们的心又凉了一大截儿!
当发现,荀令君没有出现时,几乎每个人的心都是绝望的。
“来吧,都说说,方才我于此月旦评被刺,此间大乱,你们中有些人被吓破了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有些人是来保护我曹操的!我亲眼目睹一些官员杀戮了几名刺客,算是我曹操的救命恩人!这样吧,我给你们个机会,被吓破了胆的站在左边,没有被吓破了胆的站在右边!”
言及此处时,曹操想到的是羽儿方才的提醒。
——“那风评台上,固然有可恶的刺客,却亦然有忠勇的“汉”臣,曹司空不去再看看?去嘉奖一番么?”
看看?呵呵,是得好好的“看看”!
嘉奖!那更得好好的“嘉奖”了,用烙铁,用铁鞭好好的嘉奖!
“快,十息之内,让我看到你们是站在左边还是右边!”
曹操再度高喊出一声。
一下子,整个月旦评所有官员都紧张了起来,他们纷纷攘攘的往左边挤。
百官皆是会审时度势的,他们明白不救曹司空,那…便是等同于眼睁睁的看着曹司空陷入困境。
司马家长子司马朗、三子司马孚扶着父亲司马防就往左侧走,此刻的司马防因为心虚,心早已经乱做一团麻!
倒是司马懿,当即一把抓住父亲。
“父亲,大哥,三弟…不能去左边!”
司马防一愣,询问道:“左边是功,右边是过?难不成要舍功寻过?”
“去右边!”司马懿眼珠子一转,他登时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的严肃…“左边不是功,右边也不是过!现在不是抢功的时候,而是要明哲保身!”
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传出,让司马朗、司马孚均是一怔,司马防却是当即吩咐。
“听仲达的!”
当即,他们四人便站在了右边的方向。
于是,整个风评台前,左边占据着无数官员,如潮水一般,右边却唯独司马懿一家以及寥寥几十名臣子!
曹操的目光像是两把剑,他的眼眸从司马防一家子身上洞穿!
方才司马懿拦住父亲的举动,他看在眼里,心头却嘀咕道:“不愧是羽儿那太学中的学生,果然有点儿能耐!这算是大愚若智么?”
念及此处,曹操再度环望了一遍左手边的官员,便是与昔日许田狩猎时,面露怒意的那些官员名单如出一辙!
呵呵,总算是找到缘由了!
他衣袖一挥,当即命令道:“虎贲军何在?”
“末将在!”
许褚与一干虎贲军迈出一步,曹操当即吩咐。“将左边的官员尽数押入大理寺审问!”
啊…啊…
此言一出,众官员如遭雷劈,争相着辩驳着。
一个个喊冤不止、一个个垂泪哭泣!
曹操却是转过身负手而立。
“呵呵,别以为我看不透你们的心思!”
“当此月旦评大乱之时,人人自危只顾着避祸逃命,还有心情想要救我曹操的,势必是欲盖弥彰,其心可诛!即刻擒下,严加审问!”
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
倒是司马防、司马朗、司马孚眼眸下意识的转向司马懿这边,一个个均是长吁一口大气!
眼神中,满满的对司马仲达的赞誉。
哪曾想,就在这时。
曹操话锋一转,他的手指指向了司马防!
“京兆尹司马防也给我拿下!”
这下,司马家方才喘出的大气,一下子咽了回去,仓皇变色!
司马懿大惊,他的神色格外委屈。
“这是…这是为何呀!”
“为何?哈哈…”曹操大笑着回答道:“身为太学生?却看不透为何?不妨去问问你的太学总长好了!也让他好好的教一教你!”
言及此处,曹操再度把手指向司马朗、司马孚两人。
“把他们两个人也给抓了,押入大牢!”
这…
顿时,司马懿只感觉一道惊雷从他的头顶劈落而下!
他整个人脸色煞白如纸!
他的心头亦是乱作一团!
…
…
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