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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先去了薛家店铺里,蓉哥儿先见掌柜,再见了薛宝钗。事情交代清楚,贾菖、贾菱等人与薛家一行从金陵东去苏州。
“方才瞧过单子,西府为了这次省亲下了不少本钱。”薛宝钗悠悠叹一声,“撑住了面子,却要挖空荣国府所有银子。这么计算过来,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哪个晓得?”蓉哥儿拉宝钗小手,进了店铺后院。让铺子里伙计掌柜眉头自跳,撇开脑袋,不敢直视。
“你倒是个胆大的,这店铺里的掌柜可是薛家的族叔。不怕他瞧见后写信告到神京去?”薛宝钗轻嗔一声,又悠悠道:“前两日也得了娘亲书信,家里已经从梨香院搬了出去,换荣国府的东边另一僻静院子里。”
蓉哥儿嗯了一声。他们宁国府倒是地方宽敞,空闲的院子也多。不过现在让薛家搬宁国府去,也没太好理由。笑道:“被告到神京去,有什么不好的?若姨太太知了内情,我过去请罪,不正好将你接进宁国府。也省了你继续打着瞧你妹子这样的名头在去宁国府。”
薛宝钗道:“我去见香菱,可不是为了找你的。只是担心这小丫头不懂规矩,免得在你家蓉大奶奶面前留下坏印象了。”
“你对她倒是上心。”
“虽是认的干亲,来往之间也要像那么一回事。”薛宝钗轻轻笑道,又问:“真不到制衣地方瞧瞧?哪里的留了几个款式,定能让你一饱眼福。”
一套小内衣有什么好看的。蓉哥儿疑惑问她,“可是宝儿会将每套试穿一下,让我去好生看望?”
薛宝钗哼道:“这便是妄想了。”
“……”
蓉哥儿最终还是未能看到宝钗亲自试衣,惺惺回了城外窑厂里。没过几日,他却收到了段玉的来信。
“半个月未曾送天物来?”蓉哥儿竟有些不敢相信。从平安州到淮扬地区,只需几天功夫。“怎么会耽搁半个月这么久?”
“本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只是往后几月漕运都将被封,如今正事修缮洪泽湖三河大闸的关键时期。若短了天物,洪泽湖与盱眙县内的多处工程都要停滞。几个月时间,谁也担待不起。”
蓉哥儿疑惑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漕运被封了?”
送信的人解释道:“如今临近十月,所有南粮已汇聚淮安,只待漕运部院开漕运粮。到那时成千上万粮船来往运河,莫说是的平安州天物,便是其他的利害也全改他道来往。”
原来是运送漕粮的时间到了,这确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运送漕粮不比运送天物简单,因漕丁众多,押运极慢。又因漕粮每到一关一闸,都需卸下清点检查,拿牌之后才能继续北上。
原本一月路程,起码得走上两三个月。
贾蓉问道:“平安州的窑厂可有的来信?计划天物可是走旱路过来?”
来人苦笑道:“若是有信,玉上官也不必找蓉侍卫来。奈何现在音讯全无,运河又因为漕粮封禁蓄水之中,南北来往也不似之前便利。”
蓉哥儿无奈道:“难不成是运河被封,秦钟等人换了陆道过来。若真是如此,陆道偏远,重物又难行,时间耽搁久些也属正常。”
他是在没想到这个漕运总督还真想到的法子,竟然用押运漕粮这样一个实在无解的理由将运河封了,导致平安州的水泥无法送下江南。只是贾蓉却觉得不太对劲,就算封也不可能全段封禁了。
来人道:“玉上官也是如此所想,才差了下官来问,金陵的窑厂何时可以建成?”
蓉哥儿道:“哪有那么快的事情,最快也要到十二月去。”
“这中间还有两个月时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洪泽湖与盱眙县的水利工程停工吧。盱眙几大家族可是一共捐出了十多万两银子了。”
当日,蓉哥儿找来贾蔷交代,他则同河道衙门的人连夜赶往扬州。
在扬州城里,他终于见到了如热锅蚂蚁的段玉。
他问道:“玉大哥不在洪泽湖大堤上监工,怎么跑扬州来了?”
段玉哪里还有心情说这些,如果不是走不开,他都想去金陵找贾蓉了。急切道:“事情该如何使?”
蓉哥儿见他那严肃的脸都拉了起来,看来是实在着急了。他问:“河道总督与管河道大人可在扬州?他们可有什么计算?”
段玉道:“管河道去了淮东修洪泽湖入海引水渠,河道总督在泗水、乐马湖开泄洪渠。如今洪泽湖只有咱兄弟两人管着,他们还不知水泥天物断了的事情。”
蓉哥儿又问:“一月时间,应是还用不了多少水泥罢?如今真那么急迫?”
段玉点头道:“岂能不急,虽说如今主要以开挖为主,可盱眙县内可要新设几个大闸。这么一段,淮河河上修闸的工作便要推后许多。”
干。
蓉哥儿白了这家伙一眼,差点吓死老子了。还以为盱眙县内的几个工程都开挖结束,已经到了修闸修坝阶段了。原来还在开挖,那急个蛋蛋的水泥啊。
他道:“既然还不需要大量的水泥,咱们也不必着急,或许几天之后平安州的水泥便送来了。”
段玉道:“半个月都没来,几天能来?实在悬啊。越往后,天气越冷。再过些时日,北方都要降雪了。到那时,运送更加麻烦。”
贾蓉宽慰道:“玉上官若实在担心,可去乐马湖行宫通报十三爷。拿一紧急同行牌子,让平安州窑厂天物顺利送来。”
段玉听之顿时语塞。他准备说的话竟被贾蓉给说了,这……他咳了两声,道:“蓉哥儿,事情不对罢。水泥天物是你们宁国府的,河道衙门可是花了钱买的,你现在送不来……怎么也是蓉哥儿到乐马湖行宫去找十三爷罢?”
又去乐马湖?这地方可远啊。蓉哥儿叹气道:“玉大哥,你难道忘了十三爷吩咐我的督催金陵水泥窑厂建成,如今正事要紧的事情。好在金陵与扬州不远,小弟尚且能脱身来一趟。要去了乐马湖,一来一回少说要十多天功夫。”
“我倒也想过去,只是这事儿本是你家的,我过去了未必管用。”段玉唉两声,在盱眙的日子便不好受。天天风吹雨打的,脸都黑了好几个程度。他见贾蓉不接茬,又道:“蓉哥儿若解决了此麻烦,兄弟让你往后在金陵多呆些时日怎样?”
“当真?”蓉哥儿心里一喜。
“当……当真。”段玉见他神情,总觉事情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蓉哥儿连忙应下,道:“可说好了,我若解决了水泥短缺之忧,年前时光里,洪泽湖与盱眙事宜则全靠玉大哥盯着了。”
段玉思忖片刻,暗想其中是不是有诈。琢磨一阵,却又不像有诈的样子。他听了金陵窑厂要到十二月才能修成,蓉哥儿在年前根本就不能从金陵回来啊。
于是答应道:“蓉哥儿若解决的水泥问题,盱眙县修闸事情,年前全有我看着。”
“好说好说。”贾蓉嘿嘿笑两声。“那事不宜迟,小弟连夜赶往乐马湖去。”
“这么着急?”
“那当然。”蓉哥儿暗笑,早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早回金陵陪凤姐儿、陪宝钗。金陵窑厂有贾蔷、宗成两人,自己在那里该交代的也交代得差不多了。
他告别段玉,乘船一路而上。过了淮安才知,原来也算不得是封禁,只是漕运部院为押送的漕粮,让运河各闸改了规矩。如今每处船闸需百船开才闸,各处关卡费用更是上涨迅猛。
贾蓉暗暗叹一声:“原来是这么个封禁法,运河各段官员趁着这机会捞好处了,倒是冤枉了漕运总督。”
还未到乐马湖,贾蓉去一都撞见了秦钟等人,倍感意外。
“你们怎会在此?”
“有负大爷。”尚在年幼的秦钟惭愧叹一声。那稚嫩脸上的神情,差点让贾蓉觉得他是个成年人了。
蓉大爷问:“怎么回事?”
有同行的管事道:“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路过来,各闸各都官员竟像是故意找茬一般。所有货物多次检查,还……”
蓉哥儿蹙起没头,看来行程耽搁并不是因为运河封禁的事情,而且另有愿意。
秦钟道:“都是怪我不够细心。未能多准备些好处,才被各段的漕运官员给刁难了。还有一些水泥竟也被漕运官员们‘不小心’推到了河里,让咱们的船队损失了不少。”
推到了河里?
蓉哥儿面上渐渐冷了起来。这是漕运官员私下自己做的,还是漕运总督指使的?他暗暗咬牙,管他娘的,反正把这账先算到漕运总督身上去。
贾蓉既然在淮安府桃源县遇上了秦钟,这会也不急着去乐马湖了。几人找了地方歇息,吃喝一顿。
又问了缘由。
秦钟道:“也不知为何,各段漕运官员突然增了船运费,还有过闸钱、年岁钱等好几类目。每船过一地界,都要多花好些银子。甚至就连船丁也直接伸手要好处,若是不给好处,竟不然船只咱们上岸。”
又一人接话道:“还有更可恶的事情了,一顿饭功夫,咱们船里就少了几桶水泥。还有不少木桶都被扎烂了,又到报官,可那些官员虽然理了事。却突然来一个不小心,又推了几桶水泥掉进河里。”
秦钟道:“说来说去,都是银子没给够的原因。”
没想到一个运河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猫腻。如果不是只针对自己一家,那么实在耸人听闻。难怪大家都说漕运总督是最赚钱的官。大运河一路,各城、各县、各镇,各闸,如此多地方。河上来往又不少,照这么个收钱发,不知道要贪墨多少银子去。
虽说收银子的都是下面的小官吏,但是最后积少成多,最后大头还不得全孝敬到漕运总督那里去了?
贾蓉暗暗点头全记下。问:“可见了其他船只也这么缴费?”
“全是如此。”秦钟无奈叹道,“本还想着报宁国府的名字,可漕运官员却也不领情,反而说是告到天王老子那里也要按他们的规矩来。”
“好个嚣张的家伙。”蓉哥儿咬牙骂道:“一群猪狗肏的嚼蛆玩意,真他娘的不怕死。这次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他又问道:“可统计了损伤多少?”
“足足被毁了数千斤,折近两成。”秦钟羞愧低下头颅,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声音渐渐低沉,泣道:“都是我没用,若是换了窑里其他人来,应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有数千斤啊,那还算好。”蓉哥儿宽慰道。
秦钟闷声道:“此次送来的都是最上等的水泥,损失的几千斤,折合银子够几十两了。”
“什么?”
蓉哥儿闻声差点跳了起来,一下损失几十两?
秦钟又道:“漕运官员又从这几十艘船上的要了几十两银子,这一趟……咱们怕是白来了。”
我靠。
贾蓉站起身来。问:“怎么会这么多?就算没个县里的漕运官员都打发点铜钱,也不用一趟出几十两罢?”
有人闷声接话道:“以往几文钱便放了,如今每个几十文。而且咱们的船又多,一个个叠上去,不知不觉竟打发出去几十两。”
草!
蓉哥儿听着眼冒金星,只觉胸中闷着一口大气,堵得严严实实。难受啊,一趟损失大几十两,还做个屁生意。
贾蓉牙关一咬,哼道:“好个漕运部院,这次事情没完了。”
“……”
“大爷,咱们……”秦钟怯怯道,“那漕运部院在朝中……”
蓉哥儿道:“管他在朝中怎么样?虽然所有船只都一样待遇,但这个亏不讨回来,心里哪能有个舒服。鲸卿你们明儿一早回平安州罢。如今开了海运,往后运输找商船从平安州出海,从海上运进黄淮河送去洪泽湖。”
“啊?明天回去,这些东西……”
蓉哥儿眼中露出寒光,咬牙道:“这几万斤水泥,我们不要了。”
“这?”
“放心,不会亏,让漕运总督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