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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渐暗,夕阳的余晖在阿妤脸上映下一片红霞。
但她定定地看着封煜,懊悔顷刻间汹涌而来。
她不该去的。
或者说,她该和他说清楚,再行动的。
她哪里知晓,皇上查了她,竟没查到韩玉扬?
封煜一时没说话,阿妤就察觉到他的犹豫,心底悔得要命,若是平日,他哪会这般迟疑?
阿妤知晓他必然是生气了的。
她拉着他的手越发紧了些,眸子泛了红,大有他说走,就立刻哭出来的现象。
许久,封煜余光瞥着她,心生的那丝犹豫,愣是被她磨没了。
本是带她出来散心,总不能真的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脸。
封煜敛眸,淡然地看向那宫人,依旧是下午时的说辞:“朕改日再去看她。”
虽是这般,但阿妤依旧没有放松。
宫人皆退下,封煜扯了扯袖子,没能从她手中扯出来,反而被越发拉紧了些。
封煜似不耐地瞥向她:“还不放开?”
阿妤红着眸子,瓮声瓮气地:“不放。”
眼睁睁地看着他沉下脸,她手指抖了下,依旧没放开:“您别生气了,妾身知错了……”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阿妤情绪本就低落,让她无甚心思去想太多,如今他这般态度,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眸子通红,想哭,又怕他烦。
却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阿妤吸了下鼻子,将心底憋着的情绪往下压。
从一开始,她就知晓,她所有的任性都是基于他愿意纵容的前提下。
如今他生气了,她连委屈难受都不敢说出来。
她涩着嗓子,尽量像平常那般软着声音喊他:“皇上……”
可他脸色依旧没有缓和,阿妤也不知该怎么办了,顿了半晌,她才颓废地松了手。
她低低地垂下头,涩着声音说:
“那皇上您忙,妾身不打扰您。”
所有的情绪没有宣泄口,阿妤心底难受得慌,却又不得不忍着,垂下头,泪珠子倏地掉下。
猝不及防,阿妤有些控制不住。
她不敢抬头,怕哭得多了会招人厌烦,甚至连擦都不敢擦。
她听见了脚步声,随后渐渐远离消失,阿妤仿若被钉在原处,久久没动弹,直到听见周琪担忧的声音:
“主子……”
阿妤抬头,身旁已经没了男人身影。
她有些恍惚,这好似还是第一次,他一句都没有理会她,自行离开。
阿妤这才用帕子擦拭了脸,将泪痕擦得一干二净,深深呼出一口气,朝周琪弯眸笑着:“没事,我们回去吧。”
周琪顿时红了眼,她跟在主子身边一日,知晓她此时心里定然难受。
谁知回来之后,还会发生这般的事?
可周琪看着她,却不敢多提,只同她也笑着:
“那奴婢扶着您,您小心脚下。”
这刹那间,周琪顿时领会为何往日宫中老人都会说,后妃有子嗣伴身,才算有所依靠。
因为那圣宠当真飘忽不定。
另一边,封煜沉着脸,朝勤政殿的方向走,身后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在进殿之前,他忽然停下,转头朝杨德吩咐:
“让宫人伺候好钰修仪,不得怠慢。”
他这一走,将她扔下,难免不会有宫人多想。
可封煜现下心底有些乱,尚没想好该怎么对她,只好暂时避而不见。
最初,他看上她,不得不承认,只是因那张脸的一时兴起。
后来,觉得她无所可依,便下意识待她好些。
他一直宠着她,纵着她,最多的还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依附于他。
如今却忽然意识到,她其实并非没有靠山,身后还有韩侍郎这一位兄长。
这打破了他对她一贯的印象。
而且,封煜脸色冷了下来,想着她刚刚忽然松手的情景,气不打一出来。
他叫她放手,她就放开了?
往日怎不见她这般听话?
果然,身后有了亲人,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封煜敛眸半晌,忽然不明意义地冷嗤一声,拂袖踏进勤政殿内。
跟在他身后的杨德,心惊胆颤了半日,这时忽地有些摸不清头脑。
皇上究竟是甚意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若是生气,又特意嘱咐他们不许怠慢钰修仪,若是没生气,这又是第一次将钰修仪扔下。
想了想,杨德慢了步,伸手招来小刘子,与他耳语了几句。
——
阿妤进了绥泠轩,愣愣地坐在榻上,除却周琪要传晚膳时,被她拦下,她就没再说一句话。
周琪看着她的模样,心底有些担忧。
除了得知李子哥去了时,她何时见过阿妤姐姐这般过?
周琪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当初嘴笨的时候,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没等她想好如何开口,阿妤就仿若调节好了心情,她扯着笑,仰头对周琪说:
“将前日皇上赏的凤琴搬来。”
过去的,总归就是过去了,她不可能活在过去。
什么难受或是旁的情绪都不重要。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如何能叫皇上消了气。
周琪见她这般,也不敢再露出担忧,忙和琉珠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凤琴搬出,在宫人抬出的架子上摆好。
周琪迟疑地问:“主子,您是要练琴吗?”
阿妤已经起了身,被扶着在凤琴前坐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那日在彩舫上,她说了要弹琴于他听,后来他直接赏了架凤琴过来,只是她这两日都顾着旁事,还没来得及练习。
阿妤渐渐抿紧唇,她伸手,试了音色。
铮——
几声响起,尚有些刺耳,可阿妤却是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将曾经学过的东西忘得干净。
这一练,就没停下,琴声从最初的断断续续,渐渐演变成了调,成了曲,越发入耳。
不知过了多久,阿妤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熹微的晨光从楹窗缝隙映在她脸上,让她越显得疲乏,阿妤将泛红的手指藏进袖子中。
一夜未眠,让阿妤嗓子有些干涩,她抚额站起来,说:
“去请皇上。”
顿了下,她敛眸,又说:“罢了,我自己过去。”
周琪急得跺脚,她昨儿一日没用东西,又一夜未眠,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熬!
在周琪叫她休息会儿时,阿妤打断她:“我应了皇上,今日弹于他听的。”
阿妤说:“明儿就是狩猎,没时间了。”
她刚要转身走,就身子不稳地晃了下,周琪等人惊呼着扶住她。
周琪又怕又气:“主子!没你这般糟蹋身子的!”
其余人噤声,这话除了封煜,也就只有周琪敢说出来。
阿妤见她气得脸色通红,一时也没能说话,曾当宫人时,她连熬两日都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身子倒是养得娇气了。
周琪都快哭了:“奴婢就去请,一定将皇上请来,还不成吗!”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让阿妤拦都没拦住。
阿妤忙吩咐旁人:“快去追啊!”
事情没阿妤想得难,杨德特意让人盯着绥泠轩。
封煜刚闲下来,他就凑到跟前,低声说:“皇上……”
欲言又止的模样,叫封煜拧眉看向他,有些不耐:“何事?”
杨德低了低头:“奴才听说,昨夜里绥泠轩的琴声响了一宿。”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的动静。
周琪跑到勤政殿前一跪,尤其她熬得眼睛通红,看着就似刚哭过一般,唬人得厉害。
小刘子特意被叮嘱过,若是钰修仪的人过来,一定要及时通报。
他连耽搁都不敢,立即就将消息报了上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封煜就出现在了绥泠轩,阿妤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
封煜停在珠帘前,视线从她身上,移到一旁的凤琴上,只觉得昨日憋的那口气越发令人不舒服。
他沉着脸,喝退宫人。
阿妤被他唬住,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举手无措地站在那里。
她原先将手藏进袖子中,周琪等人没注意到,如今一拿出来,那指尖处的红痕立刻就显出来。
明显得叫封煜想注意不到都难。
封煜忽地冷嗤一声:“这双手是不想要了?”
凉飕飕的话,带着冷嘲热讽,叫阿妤嗡地委屈顿时涌上来,她忍着说:“妾身只是想快些将琴练好,弹给皇上听。”
“宫中伶人数千,朕若想听,何时用得到你?”
封煜的话有些不留情面,却又是冷冰冰的事实,他瞥见女子受打击的模样,又不自觉捏住扳指。
他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阿妤顿时红了眼,她说:“您若是不想听,还特意赏妾身那架凤琴作甚!”
封煜哑声,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听她几乎带着哭腔说:“妾身练了一夜,手都要疼死了,您还这般说妾身……”
房间内熏香袅袅,连带着站在那里快要强忍着哭意的女子,叫封煜渐渐拧起眉。
他想说,你自己都不在乎,他还心疼什么?
可最终,封煜依旧没说出来。
他只是冷脸传了太医,又捏着她的脸,下了最后通牒:“日后再叫朕发现你碰琴,你那个宫女就别要了。”
任由主子这般折腾自己,这种奴才留着何用?
他这般说,已然是退了一步。
他态度一软和,阿妤就发现了,她睁着眸子,轻咬唇说:“那、那我岂不是白练了……”
封煜要被她气笑了:“怎么,你还真不想要这双手了?”
这话一落,阿妤就觉得手上一阵疼,先前只顾着让他消气,连疼都忘了去,如今一放松,才体会到何为十指连心。
阿妤忙直摇头,似要说什么,又咬唇停下。
封煜看见了,但余光瞥见她的手,就不想同她说话。
练琴练了一夜,亏她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