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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倏然一静。
阿妤想过背后的人会是谁,但她完全没有想到最先跳出来指认她的会是倬云楼的人。
按理说,她与许美人虽有口舌之争,但也不至于让许美人恨她到这种地步。
她扬眉反问:“你既说看见她从我宫中出去,可有证据?”
落云支支吾吾着说不出,她望着阿妤,瑟缩了下肩膀,最后她低头:
“应、应是奴婢认错人了!”
许美人轻斥:“记得不清楚,怎能乱说,万一扰了娘娘的思路,那可如何是好?”
落云忙忙请罪,许美人转向阿妤,歉意道:
“是妾身教导不力,钰美人勿怪。”
顶着众人的视线,对于主仆二人的作态,阿妤轻撇嘴。
瞧这宫人犹豫害怕的模样,虽是改了口,但反而更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她说:“许美人不必如此,皇上和娘娘都在这儿,只要你这位宫人说得是事实,我还能为难她不成?”
她这话落下,许美人就含笑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谁说得准呢?
阿妤险些当场又找皇上控诉,但她到底是忍了下来,只咬着唇瓣委屈巴巴地望了男人一眼。
封煜抿着茶水,心里有些好笑,这时看他能作甚?
遇到这种事,总不能什么都是他替她解决。
封煜冷眼看着,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什么不对。
他明知阿妤针对容嫔做出的种种,绝称不上什么好人,但是此时他却丝毫没怀疑过这女子。
或者说,他怀疑了,却不在意。
皇后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侧的男人,无奈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好了!都给本宫停下!”
她脸上带着轻微的不虞,其他人直接噤声,连阿妤也掩着唇不再说话,就听见她问向落云:
“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可确认那宫人从钰美人宫中走出来过?”
落云迟疑了下,才弱弱地:
“奴婢也不知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不过那日奴婢所看见的并非是个宫人。”
她扯着袖子,不安地说:“该是个医女才对!”
此话一出,满殿有些惊讶,便是封煜也轻微拧眉。
在本朝中,医女皆有品阶,类似于太医之类官职,且更方便处理后宫女子伤病之势。
死一个宫女,和死了一个医女,完全是两件性质不一样的事。
封煜眸子微沉,第一次开口:“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落云摇头:“奴婢不敢妄言!”
阿妤不满地压低声音轻嗤:“反正话都被你说尽了,一会儿认错了人,一会儿又不敢妄言,徒惹笑话。”
落云面上讪讪,轻颤了下身子,不敢接话。
她这副作态让众人拧起眉,陈才人挺着腰,手轻轻抚在小腹上,有些好奇地问:
“钰美人这是做过什么,让这个奴才这么害怕你?”
她与容嫔不合,如今钰美人明显地不喜容嫔,她反而和钰美人没有太多龃龉,唯独有些酸味的就是她的恩宠。
她此时微睁大圆眸子,好似真的好奇。
但其实真假无所谓,她一手搭在小腹上,就没人能忽视她的问题。
阿妤不想和有孕的妃嫔过不去,她轻撇嘴,倒是回了一句:
“我也想知道,我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将手伸进倬云楼找她麻烦?”
“真不知,在这宫人眼里,是我太可怖,还是她主子太无能!”
她说着说着,到底是泄了一丝怨气,将许美人直接扯了进来。
扯进来还不算,还要口头贬低一番,没瞧着那地上跪着的宫人脸色都有些微青了吗?
许美人捻着手帕,脸色微顿,阿妤瞧在眼底,终是开心了,她愉悦地扯开一抹笑。
你背地里耍手段,我就直接撕了你的脸。
阿妤心知,这些子出身名门的贵女同她这种出身的人不一样,她们最在乎的就是那张脸皮子。
而在阿妤看来,若能达到目的,脸面是什么?
说罢,阿妤直接扭头看向男人,她蹙着眉尖,认真道:
“除了平安脉,妾身近身并未请过太医院的人,”她微顿了下,似想起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添上了一句:“只有皇上替妾身请的那次……”
封煜微眯眼,他替着请的那次?
那日半夜醒来看见的情景太过刻骨,几乎阿妤稍微提一句,封煜便清楚地记起全貌。
阿妤还在继续说:“若妾身记得不错,请平安脉的皆是太医,妾身宫里又怎会出现医女?”
她睁着美人眸,神色认真,一番话说得也有理有据。
“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请太医院的人来一趟,各宫请脉情况应都会记录在册。”
“若这女子当真是医女,那她是否来过妾身宫中,自然一查便知!”
阿妤话说得极其坦荡,但是她心底也清楚,既然背后的人出了手,又岂会让她如此简单地逃脱?
封煜瞥了她一眼,朝杨德昂首,示意他去太医院一趟。
在这期间,搜查尸体的人也走进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阿妤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就听来人说:
“禀皇上、娘娘,经仵作检查,此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日,这是从尸体身上发现的东西。”
他说:“昨夜刚下了大雨,尸体四周的血迹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分辨不出此人究竟是否是在桂花林被人杀害。”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就是阿妤。
她一张姣好的脸蛋褪了血色,捧着热茶喝了好几口,都压不下那股子恶心。
容嫔被皇上的态度打击到,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讽了一句:
“钰美人对此事反应倒是大。”
阿妤是真的不适,胃里泛着一股子酸味,根本没时间搭理容嫔的话,她昨日到现在都未曾吃过什么,现在那股子酸水涌上来,简直是存心不想让人舒坦。
等这反应过去,她才抬起头,唇瓣沾了茶水微湿润,她直接反问容嫔:
“既然容嫔如此厉害,不若让那尸体去姐姐隔壁躺两日?”
她倚在周琪身上,这话原应是底气十足的,但她被胃酸搞得难受,说出的话也显得虚弱无力,听着也没了咄咄逼人。
容嫔想到刚刚看见的尸体,浑身一颤,被她的话恶心得够呛。
阿妤没甚心情,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周琪也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作为阿妤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较之旁人更了解阿妤姐姐。
她昨日亲自搜了尸体的身,那股子难受的劲一夜也缓了过去。
阿妤姐姐曾与她一起当值,容嫔脾气不好,常有宫人被杖责,那般血淋淋的场景,阿妤姐姐也能面不改色地忍下,如今又怎会如此脆弱?
她原以为主子是装出来的不适,但她握着主子的手,才发现不是,她手心里皆是糯湿的汗。
阿妤倚在周琪身上,微阖着眸子,尽量敛去心中的不适难受。
她心知肚明,这种模样一次两次能惹男人怜惜,用得次数多了,就算再可怜,也会看得腻了,效果大打折扣。
阿妤不愿做得不偿失的事,她掐着手心,拼命想让自己脸色恢复如常。
旁人只当她装出来的难受,并没有浪费多少心思在她身上,大多都去看向宫人呈上来的东西。
倒是封煜多看了她一眼。
他多少了解这女子,虽爱得寸进尺,但大多时刻还是见好就收的,这般一直白着脸的作态太假,不像是女子能做出的事。
封煜轻点着案桌,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
阿妤睁开眸子,恰好撞上男人的视线,那里自然没什么担忧关切,平静地让阿妤看不透。
索性阿妤也不指望自己能猜透他的心思,白着脸朝他勉强笑了笑。
脸色甚白,倒是唇瓣微红,女子不哭不闹,但这副模样莫名地略微刺眼。
封煜不着痕迹轻锁眉尖,但女子已经将视线移到宫人手上捧着的东西上。
一支银簪,一方手帕。
银簪是插在尸体胸口上的,致命伤,必是凶器。
而手帕,宫人也解释了,是女子袖子中发现的,似乎是被女子刻意藏起来的。
沈嫔忽然开口:“这银簪,瞧着只是宫中统一发下的首饰。”
“沈嫔主子所言不错,这簪子,应是那尸体自身的簪子。”
阿妤想起她看见的尸体,发髻凌乱,的确没在上面看见什么发簪,不过,她眉尖轻蹙:
“可这女子不是医女吗?又怎么戴着宫人的发簪?”
医女可出入宫门,正儿八经的官职,能进宫中当医女的女子能力不菲,领着月奉和后妃的打赏,又怎会只带着宫人的银簪?
答话的宫人一愣,他刚进来,自然不知先前这尸体生前是什么身份,只以为是平常的宫女。
但不管是不是死者的,这银簪太过普通常见,根本无法查起。
这也是沈嫔特意点出这点的原因。
帕子被呈到了皇后眼前,她仔细地看了看帕子,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顿了下,最终还是宣了尚衣局的人。
阿妤敛眸,不动声色地又饮杯茶水。
没多久,尚衣局和太医院的人便一齐到了。
皇后让人将帕子递给尚衣局的人,让她仔细查看,是否认得这方帕子。
阿妤的视线落在太医院的来人身上,来的是太医院的院首,宋太医。
众人皆知,宋太医专门为皇上和太后请脉,绝不会背叛皇上,所以他的话必定是真实可信的。
所以,在宋太医说出“的确有印雅阁请医女的记录”时,阿妤便倏然捏紧了杯壁。
她心知肚明自己并未请过医女,那这次记录是从何而来?
阿妤没说话,周琪便反驳:“不可能,近日主子从未请过太医,更遑论医女。”
皇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她压下诧异,看向阿妤:
“太医院的记录绝不会有错,钰美人不若好好想想,是否是自己记错了?”
容嫔紧跟了一句:“只怕是记错了,也要硬撑说没记错。”
阿妤额头突突得疼,这容嫔怎就像蚊子一样,处处少不了她?
她索性懒得搭理容嫔,直接朝着上面的两人说:“妾身自然不会怀疑宋太医的话,但是妾身的确从未请过医女,不若将妾身宫中的宫人全部唤来,让宋太医当面对质?”
“只是不知,当时宋太医可否在场?”
等宋太医点头之后,阿妤才松了眉头。
她着实难受,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没甚心情自己开口。
索性直接让太医院的人对峙,她也想瞧瞧,到底是哪个奴才背主,还这么大胆子背着她打着印雅阁名头去太医院请医女?
她大方坦荡,皇后自然不会说旁的话,点头便让人去传印雅阁的宫人。
一排的宫人走进,除去周琪外,总共才五人,三个宫女,两位公公。
人刚走进来,封煜便拧起了眉:“怎只有这几个人?”
他若是没记错,美人的伺候人数,该是八人才对。
谁也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伺候钰美人的人少了。
阿妤也是微愣,随后替中省殿的陈公公说了句话:
“是妾身觉得身边伺候的人够用了,便没让中省殿再添。”
封煜轻斥了句:“胡闹。”便没有再说。
这只是个插曲,他不再开口后,皇后便将话题引了回去。
在宋太医一个个去辨人时,阿妤却是悄悄抬头,偷看了男人一眼,撞上男人轻瞥过来的视线时,便掩唇轻轻偷笑。
晋升美人后,她侍寝也并非一次两次,宫中有几人伺候,皇上又怎会不知?
皇上的那番话,也明显是在给她做脸罢了。
虽是隐晦,但也不妨碍阿妤偷笑。
她眸子弯弯地似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看得封煜直接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