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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夫人。”
金丝楠木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叩响,伴随着一道温声呼唤。
“呼……”
云纹锦被底,顾二白睁着一只眼佯装熟睡,还发出栩栩如生的鼾声。
刘管家好笑的朝着檀掌事摇了摇头,又轻敲了两下,“夫人,您再不起来,新居的名字可就由老夫人起了。”
“……嗯?”
新居,什么新居?
顾二白纳闷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冷不丁的坐起身,刚想问下去,又怀疑刘老是故意骗自己起床,便捏着嗓音故作慵懒沙哑的问,“你在说什么啊?”
“回夫人,年前场主吩咐工匠们打造的水榭园以西新居,现下已经落成,方才场主离府之前,差人来吩咐老奴领您过去看看景致可还需要调动,正好给它命个名。”
“……真的?!”
顾二白心里微惊,半信半疑的支着耳朵,迷迷糊糊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
顾府偌大场地,飞阁流丹,曲折回廊,院落数不胜数,清叔为何又要打造新居?
这个败家老爷们,不会是银两多的没处花吧?
“当真无疑。”
刘管家点着头又补充了一句,“夫人若是不想动身,老奴只好请老夫人去命名打造匾牌了,说来老夫人起名的水准一向高,府里大半丫鬟姓名都是出自老夫人之口,就连场主和您的也不例外。”
“……”
顾二白眼珠子转了一圈,嘴角猛地跳了一下,下床穿着自己的鞋子,一跳一跳的跳到门口,满脸不好意思的从他手中接过另一只鞋子穿上。
“我去我去,这名字还是我起吧。”
依照老夫人以前的二侍,小桃子小杏子的,她和她叔这一清二白,确实是高水准了。
刘老温蔼的合手背过去身子,檀掌事面带微笑的搀着她出来,“夫人勿急,新居不同于别处,是在场主亲自设计监工下,一点一滴精细完成的,夫人是第一个进去参观的,今日无旁事,就去看看。”
要看一日吗?
好笑的念头一闪而过,顾二白随口问道,“那新居主要是做什么的,以后我和清叔都会住在那里吗?”
檀掌事含笑,“这不一定,场主说夫人喜欢哪里,就住哪里。”
“那先去看看吧。”
好看就住……为什么感觉清叔有种要带着自己和老夫人分家的感觉。
莫名有种受宠是什么心态,不孝啊不孝。
位于水榭楼台尽西面的新居,占地面积约五万平,共九层阁,从最初的选址、设计、地基、构架、材料、装修到最后的完善,足足经历了六个月的精雕细琢,耗上千人力,费成山物资。
起初,大家只是以为场主觉得乾宜斋大婚之夜,夫人消失不详,便另起一处居室。
可直到他青灯下亲自执笔设计,昼夜不阖眼的监工,对材料工匠的精益求精,越来越往后,人们才知道,那是因为场主对夫人的爱太浓厚,以至于在她空缺的日子,感情无处转移,所以才将全部的心血凝聚在这一座华贵的宫殿上。
他要为她打造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府邸。
他始终相信,夫人一定会回家。
顾二白跟在刘管家和檀掌事的身后,满腹狐疑的上了水榭楼台,直到她站在望风台上仰首看着新居,心里的丝丝波澜才彻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望风台接了一处冗长的红木雕廊,扶手精湛剔亮,像镀了银粉一般,脚下洒满了五颜六色的珠贝,在阳光的照射下,粼粼炫目,连接着那头的正是落成的九层新居。
新居之上,留出了一块偌大的朱红牌匾位置,上面空无一字,两侧一对红联,也笔墨未点。
空荡荡的,好像在等候着它的主人到来。
顾二白顺着长廊朝新居走去,直至望到屋檐下那棵梧桐树,才恍然记得这片土地曾经是她和林妍打闹过的地方,当时清叔和皇上在水榭楼台下棋,她被逼的要爬树,被清叔迭来的一颗棋子吓得魂不守舍。
可现如今,这里变成了一座再富丽堂皇不过的贝阙珠宫。
琉璃瓦,碧玉砖,飞檐反宇,蜂房水涡,错综复杂的花廊通幽设计,五彩斑斓的阑干悬台。
下可进窖捞酒,上可至天捧月,抬头目触星辰,俯首万千山水。
香点点,泉眼遍布,百花齐绽,吐出阵阵芬芳;风泠泠,屏画千扇,帘幕重重,崭露细软床榻;声漫漫,青树万丛,蜂蝶缭绕,凸显枇杷果香。
风情撩人,铃声入耳,美是一种张力,能澎湃人心。
耳边早已听不进去檀掌事的循循介绍,顾二白每走一层楼,都会为那精妙绝伦的布置和设计而惊叹,并不是因为它多么的巧夺天工,多么的精致华美,而是这些完全都是她喜欢的。
就好像有个人在为自己的审美,独特定制出来的东西一般。
该是多么了解,才会制造摆布出这样别具匠心的房子。
顾二白走累了,便在五层的卧房躺下了,红绡帐里,飞幔流苏,身底压得是丝绸柔锻,被衾上绣的是两只比翼双飞的翎雀。
她怔怔的仰首望着梁屏上绘画着的九宫美莲,才明白原来清叔刚才说什么让檀掌事带自己回去,根本不是去玉春堂,而是来这里。
他为她准备了一个足矣让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看了,都会为之心动折服的巍峨宫殿。
难以想象这般精致宏伟的建筑,只用了六个月铸造。
更难以想象的是,清叔那时候到底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来建造的。
顾二白才发现,她好像这次回来,除了看到清叔瘦了一圈,其他的一无所知。
这一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夫人,您看~”
檀掌事手里拿着场主精细策划的内部结构设计图,仔细看了一眼,微微走到床头,拧了把床案头的青莲花瓷。
霎时间,梳妆台边的半面银镜缓缓移开,露出其后百十丈宽的密室,里面纵横摆布着各色各类绮罗珠履,华裾鹤氅,衣香鬓影,飘逸潇洒至极。
这是……衣帽间?
顾二白微微起身,诧异的走了过去,手中摩挲着锦一件件衣华服,百分之八十都是自己的,挤在两旁的是清叔的。
不觉,她眼眶有些酸涩。
檀掌事从后面行礼,“夫人现下可要换一身衣裳,居后有温泉,奴婢待您去参观。”
“不用了。”
顾二白摇了摇头,转脸看她,“清叔还说了什么吗?”
“场主说,今后府里大小事您不必问他的意思,您是顾府的女主人,一切都由您做主,奴婢现下正在等待您的差遣。”
顾二白转过了脸,不经意吸了一下鼻子。
“没事,你让人去把乾宜斋的东西都搬过来吧,以后就在这里住下。”
“喏。”
檀掌事退出去,阖上门与刘管家说了一阵子话,顾二白脱靴朝榻上躺着,双手按着头底软绵绵的棉花枕头。
这古代枕头一般多为硬质材料,不是瓷枕就是什么竹子、藤、铜器之类的,硌人的很。
她在庆家的时候,喜欢睡棉花枕,连这个清叔都记得,他不就去过一次吗?
真是心细,顾二白抱着枕头翻滚着,不经意胳肘下忽然压到一块硬物,好似是装在枕头里的。
她好奇的拆开枕套,伸手进去摸索着。
刘管家握着布册再进来时,顾二白已经半坐在榻上,身边放有一只枕套零散的枕头,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神情。
“这间房清叔呆过吗?”
他闻言,不知所谓的愣了一下,随即答道。
“新居自落成以后,通风数日方可启用,但之前场主一直未动,说是要等您回来第一个参观,就在前日,夫人您回来那晚,场主进来住了一夜。”
他还记得那夜,新居里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顾府。
那般至极的喜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真怕场主大喜过望癫狂了。
“哦。”
顾二白点了点头,不觉紧了紧手中的物件。
“那他这一年里,一直都住在水榭园和乾宜斋合并的地方?”
语气很淡,和她一贯的带着点俏皮截然不同。
刘管家听后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便恢复常态,未过多应答,只是点了点头。
对主子撒谎,向来是他不擅长不开口的事。
顾二白没多问,只转身伸手拿过了他手中的布册,神态专注的看着新居里的结构,与其说对这宫殿里的格局构思感兴趣,倒不如说对书写人一笔一划,入木三分的字迹感兴趣。
这般力透纸背的字,该是有多恨才能写得出来。
刘管家见她忽然静了下来,有些无所适从,便开口问道,“夫人可想好了给新居命个什么名字?”
“嗯……”
顾二白望着布册的首页,空白的匾牌,沉吟了一下。
“就取我和清叔名字里各一字吧,这般琼楼飞阁,奢华非凡,若是再起个花里胡哨的名字,倒是显得有些落俗了,不如就叫‘一点清白’吧。”
“一点清白。”
刘管家默念了一下四字,随即点头连连称妙,“好好好,场主听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一点清白,两厢厮守。
“对了,我看那匾牌下面还有一副对联,我这才疏学浅的也不好写,要不……你找个会做诗才的?”
“夫人放心,场主说横幅您起好了,对联由他抒写。”
“好。”
顾二白点了点头,放下了布册,不知不觉胸间的情绪翻涌上来,只觉烦闷非常,微微走到了望风台处,凭台瞭望,视野极广。
“刘老,我走的这一年里,清叔他过的怎么样?”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说的时候额眉间不由囊起,像是潜意识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有些事情。
刘管家缓缓俯首,望着光滑的地面,垂下的眉眼寡淡非常。
半晌,双手交叠在一起。
“不好。”
……
“下去吧。”
许久后,她来了一句。
“喏。”
有脚步声退出,门板阖动之音传来。
正日午头的烈阳,渐渐隐入云层,云彩开始变低,浓重的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望风台上的风更大了,吹得挂在风口的铃铛,哗啦啦的响,像一串串海螺扇贝碰撞在一起,歌着一曲说不上来凄凉,道不出的惆怅。
顾二白足足在台上站了有半个时辰,神情一动未动,兜兜的风掀起裙角,把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吹的冰凉冰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抿了抿唇,摊平掌心,怔怔的看着徽牌后写的几个字——
顾亦清,你忘了我吧。
她忽然很想知道,清叔在对着这几个无情无义字眼的三百多个日夜里。
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顾二白再抬头时,看见刘管家和檀掌事站在楼下的风中,一言不发的守着她。
宫殿前的一处流水中,不期然传来叮咚之声。
平静无痕的水面上随即漾起一圈圈波澜,不知是风大了,还是开始下雨了,亦或是有什么东西坠落。
不一会,她便进去了。
刘管家和檀掌事转身离去。
“到后厨给夫人熬一盅紫苏姜茶。”
“喏。”
——
风云骤起,云脚长毛,森森的青色闪电伴随着擂鼓之声朝人间袭来,不一会天上便打下细细的雨滴。
顾二白抱着手中的布册,靠在床头小憩,等待着男人的归来。
约莫只过去半柱香的时间,望风台上的窗户没关严实,一阵冷风嗖的卷席过来,掀起了窗阀,丝丝阴凉窜入衣裳,激的她浑身一个哆嗦。
顾二白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走过去关实。
外面的雨开始下的有些大,有些急,顾二白余光瞥见楼下飘过几杆五颜六色的油纸伞,伞下是一众忙忙碌碌从乾宜斋到清白居搬运行李的下人们。
是她刚才吩咐檀掌事,让下人将乾宜斋中的物件都搬过来,只是没想到这府里剩下的人丁不过零星几个,加之刚才又忽然来了一场雨。
一想别的事情就忘了。
“你们别……”
她掀开窗阀,准备呼停一众急急忙忙的下人们。
不想,话到一半,便见小嫣步履匆匆的从乾宜斋朝着清白居里跑来。
小姑娘瘦弱的手臂之下抻着一黑色方盒,里面仿佛有什么宝贝似的,肩上脸颊处扛着的一把青色油纸伞,全全给它遮住,自己的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
只是不想她太过小心翼翼那盒子,竟没注意到脚底下的石块,区区一块碗大的顽石便将她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