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文学 www.hfwx.net,最快更新顾二白的田园生活最新章节!
听我的话,你们都回去休息,我在这守上半夜,如果还有动静,我就进去说,成不成?”
刘管家和小嫣思虑了一番,只得暗暗点头。
稀奇的是——
屋中,一夜再无异动。
顾二白以往都会做梦,多数都是预测现实的梦魇。
尤其是最近,大约是婚期将近,大悲咒生效的日子快到了,万年老珠拖给她的梦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恐怖,重复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好似让她提前做好准备似的。
可这一夜。
她竟安安静静好眠至天亮,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顾二白躺在床上望着梁头想:
人家都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有一次回光返照,记忆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呈现出最初最美好的样子,那是最后的幻觉。
而现如今,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呢?
可是离婚期不是还有十五天的吗?
或许,是因为清叔离开她几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让她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深深的恐慌感。
她忽然开始害怕,会有出乎意料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况足以打破她最后的几天宁静美好,可怕的是这种预感莫名的不消失,反而越来越浓。
顾二白迫切的想要见到顾亦清,一分一秒都不想再与他分离。
她总觉得,或许下一秒她就该走了。
辰时。
檀掌事只睡了下半夜,起来有些晚了,幸好在她推开水榭园的门时,夫人还静静窝在床上。
担心她昨晚未用膳,再错过了今晨早膳,对身体不好,她便上去轻轻卷起小女人被角唤着。
哪想,被子里的人竟在一阵阵颤抖,连带着被子也颤颤巍巍的。
檀掌事心下惊呼不好,一掀开被子,见里面之人竟是丫鬟小红,身上还穿着夫人的衣裳。
“大胆!”
檀掌事登时间瞪大眼睛厉喝。
床上一直战栗畏缩的丫鬟一骨碌滚下床,双膝跪在地上求饶。
“檀掌事饶命,是夫人,夫人寅时起夜,让小红陪她一起去茅房,但是到了茅房却说要去一个地方,逼小红同她换衣裳,让小红在这顶几个时辰,说她很快就回来,小红、小红实在不敢违命啊。”
檀掌事一听夫人不见了,吓得心肝都在颤抖,来不及扇她大嘴巴子,就踉踉跄跄的朝外跑,扯开嗓子喊,“来、来人!快,夫人失踪了,快去找!”
……
顾二白身上穿着一身丫鬟服,趁着东方鱼肚白未露的朦胧夜色蹿出来,也未惹起什么注意,便从墙头翻出了府。
到了宜兴街道,她掏出几个铜板匆匆忙忙的搭了一辆马车,交代朝万嘉衣庄赶去,马车便辘辘启程。
顾二白一路上想着到万嘉衣庄该如何行事做派才合宜,却不想一只脚刚下马车,眼前呈现的情景就让她瞳孔为之一震。
身后,车夫驱马离开,吁吁的发出声音。
顾二白的面色有些微怔,眼前二三十阶上的万嘉衣庄大门,紧紧的阖着,威武的铁杆门栓像是生锈了一般,仿佛还有铁锈刮落,寒风吹过窄窄的门隙,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衣庄大门口的院子里落了一层厚实的枯黄树叶,树叶上甚至有灰尘,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扫了。
她一步步的走过去,靴子下踩出细碎咯吱的落叶声,那仰起的头颅弧度自始至终都没低下来过。
眼前的高庭门楣上,赫然条条列列的系挂着一结又一结的白色丧布花结,纷纷宽大的低垂着,在清晨熹微的映衬下,洁白的刺目耀眼。
四周斑斑粉墙外,也涂了一层白灰,冷风过境,树叶拍打在上面,看上去十分苍凉冷峭,
她缓缓的朝前走着,有白色的纸片顺着风从大门缝隙飞出来,翩然落在脚下,她微微弯下身,捡起眼前煞白纸钱,已经被焚烧大半,剩下半片还是滚烫的,黑色的焚烧轮廓,鲜明的扎眼。
她的第一反应,难道是老爷去世了,所以清叔才在这里呆这么久?
后知后觉,当然还可能是……万芸。
谁曾想白发人送黑发人,青衣句添红衣句。
顾二白攥着那半片纸钱,缓缓的朝大门走着,未至跟前,里面远远的就听到了有人声压抑啜泣,隐隐似乎还有火光茂盛。
她拾级而上,伸手轻叩了大门三下。
不一会,庄中便有浑身丧服的小厮过来开门,眼周又黑又红,里面布满血丝,甚是疲惫,嗓子也有些哑,见她穿着一身顾府的丫鬟服,微微问道,“顾府可有什么要事传达?”
她只是愣了一下,那小厮便平平道,“庄子里正值丧期,若是没什么事,外人不可进来打扰。”
顾二白低着头,神情微微致歉,“对不起,我无意打扰,只是来找个人。”
“找谁?”
“场主。”
闻声,那小厮好似噎了一下,面色很是不好看,再开口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我看姑娘是来找茬的吧,赶紧速速离去。”
说罢便要关上门。
顾二白不知为何他做此反应,只在他关门的瞬间,从缝隙中眼疾手快的伸手阻道,“请你……放我进去,我很安静,不会打扰亡魂。”
那小厮像被她惹急了,咬了咬牙铁青着脸,“场主并不在此。”
顾二白疑猜这小厮以为自己是奇奇怪怪的人,还可能有病,所以扯谎说不在,便好生解释,“我是顾府夫人——顾二白。”
话落,那小厮怔了一下,没见过也不敢擅下结论,但看她明明一身顾府的丫鬟服便啐了一口。
“有病。”
顾二白见他又要关门,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连忙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盈盈的掌家玉镯,“这是顾府夫人所佩戴的掌事玉镯,你若是不信或者不认识,可请你家老爷出来辨认。”
不用请万瑞出来,小厮一见那玉镯,便怔愣住了,随即一骨碌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夫人恕罪。”
顾二白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无妨,你带我去见你家老爷吧。”
那小厮点了点头,二话不说领着她朝府里去。
顾二白跟在他后面,游离的眼神四散,仔细看着硕大的府邸,花园走廊、亭台楼阁,就连树枝杈桠上,几乎每一处都挂着白色礼丧花。
足以可见这场丧礼的浩大和亲人的哀悼之深。
只是走着走着,她的目光忽然停在一处平静的小河边。
顾二白远远的看着,眼角微微轻眯。
寒秋近冬,男子只踩着双单薄的白色步履,露出微微泛红的脚踝,是浑身上下除了白唯一的颜色,他手里正在折褶什么东西,侧脸神态安详,看不出任何表情,身边还有一筐白色纸钱。
并不是在烧纸,顾二白放长视线。
河中,已经有很多精巧的纸船,荡荡悠悠的在朝东漂流了。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怕惊扰了这人的宁静,极轻极缓。
“家妹平生最爱折纸船,这也是她从那之后,最大的乐趣。”
他的声音很润,很平,也很闷,听起来像是好久都没说话了。
或许,是从万嘉千金过世后一句话都没说过。
人与人表达悲痛的方式从来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亲人离世,可能趴在棺前嚎啕几声,悲伤一阵,情绪也就渐渐散了。
可有的人,祭奠的时候却一言不发,一滴泪不落,那颗沉痛的种子早已自己落到了心田,就像还没有苏醒,抑或是不愿意反应过来,等到它渐渐伸枝蔓叶,茁壮成长,才发现根早已深扎在心底,让你每一次想起,都足以痛彻心扉。
顾二白知道他说的‘之后’,应该就是自万芸第一眼见到场主之后。
“她穷尽一生,就那么一个愿望,可惜还没完成。”
男子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顾二白不知那双桃花眼有没有跟着勾起来,只听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一声里,有自嘲、有沧桑、有无奈……有太多太多的内容,无法抒怀,就像很多情绪,根本无法用言语文字来形容,就算听的人也不见得能够理解。
但凡世间残酷至极的事情,没有亲自体验过的人,是永远无法领会的。
顾二白在这一声中听到最多的是愧疚,那应该源于作为一个哥哥,最后也没能帮妹妹完成心愿的深深无力感。
她缓缓的蹲下身子,忽然想到最后一次在顾镇的大路上,他牵着轿子,过来求她,她那个时候如果愿意多想一点。
像他这样一个天才设计师,像他这个不见天日的私生子,想他这个渴望证明自己给别人看的人,该是有多在乎尊严,可他还愿意来求她。
她根本就不能理解。
她更不能理解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病入膏肓,直至死去的痛楚。
现在,只不过是几日未见清叔,她就深深体会到了那种相思入骨的锥心之痛。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二白低着头,从框中拿出一张洁白的纸钱,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多么自私。
“对不起。”
她不该说的。
这是世界上,最无用、最令人生厌的三个字,说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良心上的慰藉,可听着的人,却还要顶着伤痛去思索着原谅。
怎么能原谅。
万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目光,望着那一池荡荡悠悠的纸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美的景象。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以为他会来看芸儿最后一眼吧?”
多么天真可笑又平淡的语气。
顾二白手中折着的纸船,不期然被风吹落进河里。
“你记住,他是这世间最绝情的人。”
她手中的半片纸钱像浸入了手心的汗,她开始有些狼狈。
“你走吧。”
半晌,他的声音极淡,像河面上看不清的风。
终于放过了她。
顾二白缓缓站起了身子,又朝他弯了弯身子。
走了几步之遥,身后传来一声稳稳的低沉男嗓。
“顾二白,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
她知道,这句话当然不是洗却一切伤痕的美好祝福,而是那人警惕着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所牺牲的一切。
它破碎了太多心,冰封了太多鲜活的生命,如果最后连一点美好的回声都没有,那多可笑,就像一场好笑的戏剧。
滑稽而充满了讽刺意味。
可生活,不一直都是这样艰辛,造化不一直都是这么弄人吗?
他将最后一只纸船攥在手心,目光停留在河中央一处露出锋芒的利石,嗓音淡的缥缈。
“最绝情的人,也最深情。”
她知道。
“好。”
……
顾二白从河边离开时候,径直朝万嘉衣庄大门走去。
清叔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老夫人明明说过这是淡季闲时,他怎么舍得抛下自己几天。
去人有多了一分心急如焚之感,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近,仿佛有噩梦在后面追她一般,连带着脚步都匆忙了起来,直到……
一个身形瘦削老人阻住了她的去路。
走廊尽头,那老人看上去有些拘囿的紧张,蹒跚的脚步徘徊在走廊已经很久,好像在那里特意等着她似的。
顾二白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看着他,渐渐的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老人抬头见顾二白已经走过来,微微整了整衣衫,面上带着和蔼和善的笑意,但开口就暴露了他的紧张,“你、你就是清儿的……”
顾二白猝然打断了他的话,“您是?”
老人局促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似乎觉得那是一种耻辱,“我是顾鳞仪。”
果然。
虽然已经猜到,但她仍是不免愕然,老人见她这般反应,连连摆手。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清儿这么多年都没个着落,我还担心他这辈子都寻不到良人,现在看见了你……好啊,真好,我也可以放下这颗悬着的心了。”
应该是放心了自己没给自己的儿子留下毕生的阴影,所独有的庆幸。
顾二白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他在说话时眉眼处都带着一丝卑微的讨好意味,好似生怕自己会生气。
可她已经没办法去安慰他,说请您放心。
她撒了太多谎,再不想向谁许诺什么,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如此小心翼翼的老人。
顾鳞仪见她不说话,面上的笑意渐渐显得有些无措、无处安放,最后只得低下头,默默的给她让开一条道。
像个孩子般。
顾二白径直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她说——
“我曾在老夫人珍藏的绣盒中,看到过你落水后丢失的那块祖传羊脂白玉。”
“你已经辜负她上半辈子了,不要留下遗憾。”
“万钧其实……是喜欢场主的,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努力让场主看到他,他在内心深处是敬佩爱戴这位哥哥的。”
“你自以为深沉的爱,正确的做法,其实一直在自私的伤害所有人。”
长廊尽头,老人的身形像一片孱弱的树叶,又像铮铮铁柱,久久的怔在那里。
……
万嘉衣庄门口。
一大批马车等候多时。
车前站着老夫人、刘管家、檀掌事、小嫣、小桃子……
顾二白嘴角的笑容微微扩了扩,低头看不清表情,缓缓走下了台阶。
清晨。
顾府从外面早早的传来消息,这个消息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很快洒满了每一个角落,一股沉闷下含着隐隐躁动的氛围在顾府悄悄弥漫着。
可在外面看着极静,静的就像芙蓉的香气,淡淡的飘在空气中,却又足够沁人心脾。
午膳过后,老夫人以解乏为由先睡了,差人送顾二白回水榭园。
顾二白回想着自上马车到午膳结束,她都没讲一句话,别人也都没说一句话。
今日的顾府,安静的就像温园里的山丘,氛围微妙又奇怪。
但她又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离开了清叔,才一下子觉得这世界寡淡了不少,一切都索然无味。
无暇思索这么多。
午后,她照常坐在水榭园中,透过花窗盯着树上那几片坚韧孤零的叶子,没有昨日那么多了,但是余下的依旧很顽强,好像它们永远都不会凋落一般。
这一看就看了一个下午。
夜色很快像一块漆黑的幕布般铺天盖地笼罩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黑。
顾二白望着苍茫的夜空,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今晚,他又不回来了吗?
小女人站起身子,身后小嫣贴心的给她披上披肩,顾二白摇了摇头,“不用了,把烛火剪了,休息吧。”
哪想,这次小嫣并没有照做,依旧将厚实的披肩朝她身上围着。
顾二白微愣,转脸疑惑的看着她。
“嘭~”
忽然,东方漆黑的夜幕中,迸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声音浩大的足以划破寂静苍茫的夜空,惊动整个嘉成庄园。
紧接着,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璀璨非凡的烟火,那辽远的光芒将整片天空都炸亮了起来,火光透过纸窗映的满屋绯红。
顾二白的心跳骤然加快,缓缓转脸望着窗外。
原本安静平和的顾府,此时随着这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响,就像沸水猛然腾开了锅一般。
人声鼎沸、欢呼雀跃,一时间都涌了进来,且这滚沸的声音,离水榭园越来越近。
“嘭!嘭!嘭!”
首个烟火爆裂,一连串的烟火都腾飞上了天空,纷纷争先恐后的炸开千姿百态的硕大花朵,五颜六色,声声浩瀚。
各种缤纷的色彩交相辉映,在这个本来万籁俱寂的夜晚,成了堪比太阳的存在,不,它似乎比太阳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冲天的茫茫架势,顾二白好像感觉整个嘉成都沸腾起来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嘉成庄园的所有人,正手中高举火把,载歌载舞的从四面八方赶往顾府。
十里烟火气,漫天玫瑰香。
她胸膛里那只怦然的鹿在跳,在疯狂的疾驰,以至于她的眼神呆滞的,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嫣这边却满脸咧开了笑,打开门,就拉着她朝外走,“夫人请吧,还愣着什么啊,咱们水榭楼台是最好的观烟火地界。”
顾二白微微张着嘴,走出了屋子,抬头看着满天的烟火,一声接着一声,一颗接着一颗,百花齐放,经久不绝,简直占满了触目所及的所有天空。
这根本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烟火盛会,而且……一点都不像偶然。
在小嫣的搀扶下,她有些呆愣迷怔的走上了水榭楼台,目不转睛的看着烟火。
这里果然是最好的观烟火圣地,从这里看烟火,每一朵都臻美到了极致,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小嫣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了。
顾二白微微探出手,望着那总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目光极为迷离眷恋,仿佛真的要摸一摸,是不是真的能够碰到。
不想,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思念至极的醇厚沙嗓终于如梦一般在耳边响起。
男人深沉温热的气息扑撒在她敏感的耳际,那坚硬而轮廓分明的下颌重重的摩挲着小女人芳香的发尖,双臂更是如铁一般紧掴。
开口时,口吻都是滚烫的。
“可想死我了。”
顾二白以为是梦,还没来得及反应,楼台下面便传来纷纷嘹亮的报备声。
“报~白徒山少主长陌仙君,家主寡人,已至白徒!”
“报~炼丹寨一尺道人携爱徒九尺道人,已抵达府西门!”
“报~荣安城皇上皇后娘娘已自醉仙阁动身!”
“报~北凉商使官氏一族,官同威兄弟已悉数抵达海码!”
“报~北海之巅、怪甲门师祖均堵在了宜兴街道!”
------题外话------
更了一万三,要小宝贝们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