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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桃子赶紧去端盆水来。”
话落,小桃子如一阵旋风般刮了出去,不一会便捧着一皿水进了屋。
其间,顾二白按着水里的珍珠,是往栏杆上撞啊,放在嘴里咬啊,用毛笔狼毫挠它啊,珍珠依旧岿然不动的躺在手心。
庸俗的人类,用这些幼稚的技俩真是够了,是给老珠挠痒痒吗?
水盆到了,老夫人焦急的拿着顾二白的手往盆里按去。
珍珠惬意的就差来一首歌。
“……”
许久,将它拿出来并无反应,反而是珍珠看上去,通体更加光透了。
“呼~”顾二白丧气的摊着手,眼皮子抬了抬,“算了,去找清叔吧。”
丫的,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被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给赖上了。
万年老珍珠微微挪了挪身子,换个舒适的姿势,去找吧。
玲珑木观完全程,像是看出了万年老珍珠的想法,小受微微颤了颤,“……小主人,您等等。”
‘怎么了?’
顾二白耳朵一动,对了,忘了问木头可能有法子。
玲珑木眨了眨油亮亮的大眼睛,稚嫩的声音缓缓道,“小主人你……你跟它说,你要收了它,不推给别人了。”
“……”
顾二白诧异半晌,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这珍珠……不会也成精了吧?要找主人?不要吧,这么想不开看中了她,难道是济贫?
“我……我要了你了,不给别人了。”
基于对木头的信任,加上经过上次宴会也长了不少见识,顾二白对着手心的珍珠,此刻做起来傻子一样的事。
众人皆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却不想,下一秒,鸽子蛋珍珠竟在手心来回滚了两下,好像在表示自己可以拿下来了。
观者惊掉下巴。
顾二白眼睛一瞪,立马甩虫子般将它递给江璃儿,不想,刚脱指尖的那霎那,珍珠再次紧紧的黏上了,这回顾二白是食指盯着颗鸡蛋,椭圆形矗立在指尖上,这不科学,“……”
万年珍珠:庸俗的人类居然敢骗老身。
一旁,小桃子与老夫人皆目瞪口呆的望着指尖的珍珠,半晌,忽然好笑出声,“这珍珠,难不成是灵物,看中了乖媳?”
“我……”
“你放心,我替乖媳做主张,就留下你了。”
话落,老夫人伸手仔细摸着透白的珍珠体,眼睛眯出一丝慈祥的笑。
万年珍珠:老人家的话,好像……可以信。
刹那间,珍珠从顾二白的指尖滑落到了掌心。
顾二白,“……”
玲珑木:我呸!感情又是一个来争宠的。
珍珠:休要胡说八道,老珠才不屑。
老夫人见势,果然如此,连连朝着江璃儿拍手称妙,“璃儿,你这宝贝当真是个灵物。”
小桃子抿着嘴笑,不经意的脱口而出,“肯定是夫人灵气逼物,所以连珍宝都想易主呢。”
“……”江璃儿惊诧的面容,还未敛去,满心便被这句话气的不轻。
老夫人瞥见江璃儿神情不顺,‘啧’了一声嗔怪小桃子,心里却想的却和她如出一辙。
“这珠子恐怕是真成精了,闹性子呢,郡主放心,等它好了就还给你。”
顾二白左右思及,方才江璃儿死死的掐着珍珠的画面,大概真是珍珠受了虐,所以不肯跟着她了。
“不必了,本来就是送给姐姐的。”
江璃儿隐忍着吐出几个字,身子坐回了原处,心里的怀疑和怒气,已然达到了极点。
但是现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爆发的。
不高兴了?顾二白噤声,心下好笑,一直嚷着要送给自己,真在自己这拿不回去了又甩脸子。
“老夫人,膳到了,您看看是不是可以上了?”
正值此时,小杏子领着一众花间后厨进了屋。
“快上吧,乖媳都要饿坏了。”
风波平息,老夫人招手,一道道精美的佳肴伴随着香气鱼贯而入。
顾二白是个吃货,遇到好吃的,自然是什么事都不在意了。
全程品着菜,也没注意江璃儿的脸色有多难看,只听老夫人从头絮叨到尾,从凤冠霞帔的尺寸标准,到新居安置屏风的颜色,娓娓道来,不徐不疾,有条有理。
小桃子看着精神不济的夫人,不仅捂着嘴笑。
其实这也不能怪老夫人唠叨,毕竟这些事她早已在心里策划了很多年,光是她这耳朵都听得磨出茧子了,上次非拉着场主絮叨了一个下午,这回怕是夫人也难逃一下午。
“嗯。”
顾二白徐徐点头,一个接着一个,从一开始的耐心微笑,到最后强撑着眼里困倦的泪花,直听得哈欠连天。
耳际,玲珑木早已睡着了。
顾二白摸着八分饱的肚子感慨:老夫人到底是怎么生出来,清叔这么高冷的孩子的?还是清叔一直在压抑着他话唠的本性,不会老的时候也这样吧?
那太可怕了。
顾府的一场午宴,让江璃儿的心凉个透彻。
从始至终她就像个局外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透明人。
以往,她少吃了哪筷子菜,老夫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可今天,却没一个人问她为何一直在喝茶。
顾二白食饱餍足的时候,发现老夫人还在旁絮叨,还命人将红花浴温了温,大有继续聊下去的架势。
然后……顾二白不幸的阵亡了。
不知不觉在袅袅檀香中低头,一头埋进了枕头里,就在也没醒过。
老夫人还拉着她的小手,挥构着美好蓝图,小桃子努了努嘴笑了,“老夫人,夫人都睡着了。”
“欸?”老夫人兴致勃勃的说到一半,转脸看见乖媳白瓷般娴静乖巧的侧脸,嘴角不由痴痴的笑了,“这孩子,睡觉都真么好看。”
小桃子刚想开口,老夫人食指顶在唇边,略略压低了声音,“别吵着她,咱们出去吧。”
小桃子点头,微微将被子给她掖好。
江璃儿放下食箸,脸色冷淡,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有让她食不下咽人的地方了。
睡吧,最好能把今晚的年庆睡过去了,让清哥哥看看她这个人到底有多没心没肺。
众人缓缓出园。
榻上,小女人呼吸均匀,面色红晕,好像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乡。
梦里,夜深田不静,皎洁的月光敛去,漂浮的流云卷帘。
玉米地里,嘈杂的鬼哭狼嚎,夹杂着玉米秸随风簌簌的声音,令人感到格外阴寒,她的一双手,被粗粝的绳子牢牢的缚在一捆秸秆上,浑身经飕飕的冷风掠过,寒彻人骨,樱唇中,一团严实的黑布堵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乱的秸秆叶,湿重的土地,斑驳的微弱天光,冰凉的冷夜,无端令人心生恐惧的气氛。
黑暗处,男人的身形隐隐现出来,好似天神的降临,周身却凛冽着来自地狱般的幽寒,他逆着光,一步步向她走来,忽明忽暗的月光,把男人英俊的侧脸衬得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但那泠寒的气息,却越靠越近。
沉重而轻缓的脚步,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就像钝在人心上一般,狠狠的敲打着。
看到他,她眼底迸发出万丈惊喜,仿佛一块琥珀映入了光芒四射的曦光。
男人停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她眼里潋滟的光芒,探出冰凉的指腹,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很,直至她看清他眼底极度压抑着疯狂的恨。
她眼底的光芒开始渐渐褪却,直至彻底黯下去。
于是,她的人生便也暗了下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双纯挚的眸子,被腰带狠狠的系上,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漆黑。
感受不到风云的变换,树叶的砂砂,麻木的身子,只能听到她的耳边,魔音般晃荡着一阵阵恨之入骨的阴骇之声,那嗓音,像陷入了深邃的扭曲旋涡,因极度疲倦的思念而触发出低沉嘶吼,“顾二白,我让你走!我让你走……”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恨,才会发生这般声音。
梦中之人的脸颊,沁出汗珠,眉毛轻拧,脸色挣扎,像是睡得极为不安稳.
而安静躺在她手中的那颗珍珠,正缓缓散发出幽亮莹白的光芒。
耳际,玲珑木被这强烈晃荡的梦境,扰的心绪不宁,根本无法入睡,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果然看到了小主人掌心那颗灵气四射的老珍珠。
万年珍珠说起来,其实并不止几十万年的历练,应该更为久远,再为久远,久远到那时候,炼丹寨还只是一个雏形。
寨主一尺老道,是个炼器物的行家,令天下志士趋之若鹜,可她却偏偏看上了九重天上遥不可及的梦神君。
一尺老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了如意郎君——梦神君,却又在无意之中,屠了阻碍她的满门。
梦神君入赘炼丹寨,千百年来,活在一尺老道瞒天过海的欺瞒之中,却不知,屠他满门的,正是每日每夜与他同床共枕的挚爱之人。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恨。
蛮荒里最大的一颗珍珠,是一尺老道赠予梦神君的信物,常年被梦神君携于身边,如视珍宝。
然后,却在得知真相那一天,雷霆大怒,被他生生摔入皇宫九鼎。
自此,万年珍珠流落人间,开始了一辈又一辈颠沛流离的生涯。
这颗珍珠原本是个好学的法器,跟了梦神君几百万年,沾染的灵气也足够它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通过梦境,窥探得冥冥之中凡人的命脉,乃至前世今生。
但是它被梦神君在最后那一摔的刹那,赋予了太多的痴恨缠绵,所以探得的,大多是感情中隐藏在最阴暗处最浓重的爱。
归根结底的梗概便是:
床榻上的小女人,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这个梦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