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 做客

越人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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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微公主的府邸不算大,乔书英邀大皇子赏雪,是在自家的园子里。这所园林在京城南郊,是明微公主两年前才购置的,原主人十分钟爱这所园子,明微公主到手之后只是稍做整修。

    园子虽然赶不上皇家别苑,但好就好在里面有一孔热泉,借着这眼泉,不但修了一个浸浴的泉池,还在热泉附近建了暖室,种植了一些只有在温暖节气里才能生长开放的鲜花,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仿佛令人置身于阳春三月一般。

    大皇子这是头一回自己出宫。在向娘娘开口之前,大皇子本以为娘娘不会就应允。他的身子自己知道,累不得,冷不得,换作平日想出宫都不容易,更何况这样雨雪绵绵的天气。

    娘娘即使不答允大皇子也不会有怨言,不答应也是为了他好。

    可是娘娘居然一口答应了,并且同父皇说了此事,父皇今日一早就吩咐,除了跟从的人,另差遣了四个侍卫扈从他出宫游园。

    乔书英本意是邀其他同窗赏雪,明微公主特别提醒了儿子一回。

    “虽然大皇子殿下出宫不便,多半不会答应,可你邀了别人,殿下那里也该请上一请。来与不来是殿下的事,但你连请都不请一句,难免会让殿下多心。”

    母亲既然这样说,乔书英开口相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大皇子说:“难得你一片盛情,不过出宫的事情我须得请父皇和贵妃娘娘的允可,只怕是去不成。”

    这话说得很客气,乔书英想殿下这是怕他面子不好看,所以将拒绝的话说得委婉一些。

    却没想到大皇子是真的想去,而且皇上和贵妃那里竟然也允准了。

    这下明微公主和乔书英反而有些慌神。

    若只是乔书英的同窗们来,那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一次小聚而已,根本用不着明微公主费心。可是大皇子一来,这就是全家上上下下的大事了,园中一应布置、人手,果品饭食明微公主亲自一一过问安排。乔书棠近来跟着明微公主学着看账理事,见大冷的天明微公主忙得团团转,支使得一众下人脚不沾地,心中很不以为然,一面查点单子上头的数目,一面小声嘀咕。

    “大皇子要来就来呗,又不是皇上来了,母亲也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

    明微公主看了女儿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无奈。

    她的一双儿女,儿子十分听话懂事,但是于人情世故上头不大通达。女儿就更不用说了,既不象她,也不象驸马,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小时候她惫懒一些、任性一些,明微公主还不大在意,总觉得她是年纪还小。可眼下女儿年纪可不算小了,都可以开始相看亲事了,还象以前一样该如何是好。

    驸马性子平和,但为人细心谨慎,行事滴水不漏。人不会天生就会有这样八面玲珑的本事,那也是因为自幼丧父,被族人欺凌,一点一点在逆境中磨练出来的性情。至于明微公主自己,那就更不用说了。先帝的后宫里头容不下天真单纯的人生存,嫔妃也好,皇子公主们也好,想要活下去就得步步筹谋。

    因为夫妻两个都有自幼失怙失恃的遭遇,早年颇多困顿,所以两人成亲后格外能体谅彼此,夫妻相和。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做了父母之后,他们对孩子护佑的严实周到,尽力想让他们过得舒心自在。

    可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对外面的险恶一无所知。眼见着儿女一天天长大,儿子总有一天得出仕谋职,女儿也会有嫁出去的一天,还这样天真温吞该如何是好?即使从现在开始教起,他们也不是三五岁的孩子了,性情要转变哪有那么容易?

    明微公主原先还动过让女儿与大皇子结姻的的念头。不过因为大皇子身子弱,她这个念头早早打消了。

    现在看来不但嫁皇子不可行,将来女儿的亲事最好不要选择世家高门,否则以她这性子,哪里应付得来。

    现在也不是教导女儿的时候,明微公主只说:“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大皇子身子素来就病弱,我既是他的亲姑母,自然要多多用心。”

    说到亲戚情分,乔书棠这才没话了。

    明微公主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起来是姑侄之亲,但是平素又见不着面,哪里谈得上什么情分?明微公主的殷勤周到都是为着大皇子的身份,为着皇兄一贯看重疼惜这个病弱的长子而已。真要有什么疏忽,又或是大皇子应邀来做客却有了什么闪失,这后果整个公主府都承担不起。

    这些道理,以后再慢慢教她吧,先将眼前的宴请应付过去再说。

    园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但热泉附近却是全无冰雪的足迹,鲜花着锦,绿树葱郁,走到近前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吹在脸上的风又暖又柔和,让人觉得全身都舒畅松快起来。等进了亭子里,有仆役过来服侍几个人解下外头厚重的斗篷,又躬身退了下去。

    接着鱼贯进亭子伺候的都是年少侍婢,这里暖和,婢女们也不象别处那样穿的厚实。身上穿的俱是米粉色裙褂,外罩蓝灰色夹棉缎坎肩,显得格外窈窕。除了大皇子没留意,其他几位客人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在她们身上多流连了一刻。大皇子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其他几个人都较他年长。

    “没想到天寒地冻的时候,京城左近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说话的这一位姓关,名叫关从彦。当年大皇子磷选伴读时,他祖父关信侯曾经把他也塞进了待选的名单中,虽然后来落选,但是关从彦也进了南苑书房读书。

    宗室、勋贵之后入宫学读书是常例,这其中固然有大皇子、乔书英这样刻苦勤奋一心向学的,也有关从彦这样不爱读书只是为了混日子结交朋友来的。因为选伴读时那一面之缘,大皇子倒是把这个人记住了。在书房念书时就比旁人走得要近一些。

    “你也真不够朋友,有这样好的地方也不早请我们来赏玩。”

    乔书英连忙解释:“这园子才买下来没有多久,又修整了一番,连我也只来过一次。再说天热时也显不出这热泉的奇妙之处来,这不天一冷,我就等不及赶紧请大家来了。”乔书英指着亭子左边往下去的一条小路:“下面依着泉水盖了座汤泉馆,回头赏过雪用过饭,咱们可以去里头泡一泡,又暖和又去乏。”

    关从彦乐不可支:“这个好,我才学会凫水天就冷了,这些日子总是心痒痒的想再泡水里玩个痛快,今天可算能过瘾了。”

    自家园子被人夸,乔书英心里也高兴。

    大皇子尝了一口杯中茶,乔书英既然是他的伴读,对他平日里的一些习惯自然了解。知道他吃茶少,口味清淡,这盖碗里是一盏白毫银针。其他人的茶也各有不同。程锦荣平素喜欢铁观音,关从彦吃茶不挑,哪怕用茶沫子给他沏一碗他也喝的喷香。另外两人面前也都是平时爱用的茶。

    若是没有大皇子在,这会儿众人早开始高谈阔论言笑无忌了,偏偏今天大皇子来了。他年纪最小,身份尊贵,性情也平和恬淡,在他面前即使是关从彦也不敢放肆谈笑,一些荤话俗话那更不敢讲。乔书英今天待客也没敢叫戏班子来,丝竹歌舞更是一概没有。

    喝着茶赏着花,乔书英吩咐人取了一把琴,程锦荣弹了一首小阳春,倒是十分应景。大皇子也吹了一曲梅花雪,就连关从彦也脱了外袍只余下里头的短褂,打开架势打了一趟拳。他自幼习武,扎马步,跳梅花桩,基本宫格外扎实。地下的雪被他踢的四下里乱溅,一拳出去虎虎生风,虽然这一套拳法路数简单,却打得格外精神。等到他收势时,亭子里众人一起叫好。

    大皇子看得十分认真,一个婢女过来替他添茶续水他也全然没注意,手无意中一抬,正碰在了茶壶嘴儿上,茶水从壶嘴里泼出来,溅了几滴在大皇子手背上。

    茶水幸好不是滚开的,但溅在手上也灼热疼痛。大皇子素来沉得住气,虽然被烫着了也没有失态叫嚷起来,倒是那个婢女吓坏了。今天公子宴请的都是贵客,其中最尊贵的非大皇子殿下莫属。可她偏偏烫着谁不好,竟然就把殿下给烫着了。公主治家甚严,象她这样丢丑丢到客人面前的,肯定会遭受责。

    这么一想,那婢女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请罪。

    乔书英眉头紧皱,正要吩咐把人带下去,倒是大皇子说:“也没有大碍,适才我也心不在焉的,让她下去吧。”

    既然有他讲情,这婢女算是逃过了这一劫,又重重的叩了头,赶紧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