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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极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响动。两双筷子不期然夹到一处,俞云清很自然地收了筷,却见荀卓文将菜夹到了她的碗里。俞云清是做不出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的,只是点头道了声谢。
荀卓文没理她,俞云清也没盼着荀卓文会理她。食不言,寝不语。她可是记得当初荀卓文教训阿四时的严肃神情,像个老学究一样!俞云清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被荀卓文瞪了一眼,立马收住了声儿。
好不容易吃完饭,俞云清轻声问道:“殿下前来,可是有要事?”无事就快走吧!
荀卓文平静地盯着俞云清,唇角挂着一抹看穿一切的笑意,道:“本王来此,是为免有人因怕苦偷偷而将药倒掉!”
俞云清嘴角抽了抽:“怎么会呢!”
心虚!她是这么打算的来着!
俞云清有个坏习惯,就是喝药的时候喜欢喝一半倒一半,而且一直没人发现。赏雪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俞云清已经十五岁了。要不说俞云清自幼体弱多病,稍有点小毛病就几个月几个月地吃药,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荀卓文没揭穿她,端起刚送来的药递上来:“如此最好。”
俞云清犹豫着将药碗接过来,看着那满满一碗褐色的药汁,心里一阵嫌弃。
目的被人看穿,俞云清没什么好说的,有赏雪那个大细作在,荀卓文肯定已经将自己摸了个底儿掉。不过,赏雪到底把她这个旧主子卖到了什么程度?不会什么私密的事都说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俞云清看向荀卓文的目光中便有了几分异样。而此时,荀卓文的脸上仍挂着淡笑,心里却在嘀咕:举止怪异,俞云清今日是抽疯了吗?
俞云清悻悻地收回了目光,看荀卓文那副表情,以后在他面前说话做事还是小心些,鬼知道赏雪都和他说了什么!能怪谁?只怪她当时年幼无知,识人不清!
叹气,闭眼,认命地灌完一整碗的药,俞云清整张脸都快苦到一起了却还是佯装平静,慢慢地拈起一粒蜜饯嚼着,还将碗伸到荀卓文面前晃了晃。
俞云清这小气的模样将荀卓文逗乐了:“不错不错,比赏雪描述的强上那么一点儿,看来往后本王得天天来盯着你才行。”
俞云清笑一笑,说得好像你原本不是这样打算的似的!
不过说起赏雪,俞云清便又想起了至今仍没有下落的听雨,虽然满心不乐意,却还是换了一副讨巧的表情:“殿下,听雨那丫头可有着落了?”
“并无。”荀卓文摇头,看俞云清有些失落,又开口道:“你也莫要太担心,她若还活着,迟早会找到。赏雪将她当命根子看,必是会找得比旁人尽心。”
“赏雪?她与听雨……”
赏雪,一个俞云清很不想提及的人。真的是有多爱就有多狠,她将她当成心腹培养,为了她和听雨也算是费尽苦心,可是到头来,那人却是在自己身边蛰伏了九年的细作,换做谁都不可能接受!
“我知道你对此事心中膈应,我也承认,当年我派她去你身边别有目的。可我从未想过害你,也不会干涉你的事。”看着俞云清平淡地表情,荀卓文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一直避讳谈及赏雪的问题,就是知道她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俞云清出现这种表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的不在乎了,要么就是记仇记到心里去了。
赏雪对俞云清来说非比寻常,她是俞云清的心腹,可以说是这个世上知道俞云清的秘密最多的人。如今,她的心腹,一夕之间成了别人的细作!这无疑是在俞云清的脸上狠狠甩了一耳光,换作一个普通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俞云清那样骄傲的女人!
不在乎?可能吗?俞云清恐怕已经在心里将他记恨死了!被人甩了一巴掌怎么办?依俞云清的性子,自然是狠狠甩回去。可是从三年前到现在,她知晓一切后却是一点火气都没发,他给的人她用得还很顺遂。
她一次次的平静让荀卓文愈发的心虚,他知道,这平静背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而他,必须让这场暴风雨胎死腹中!
荀卓文猜得不错,俞云清确实想发火,不过,荀卓文的态度也让俞云清很是吃惊,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然而,俞云清可不会因此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荀卓文这样的行为,就是打个巴掌给个枣,俞云清还没那么好脾气。
荀卓文吸了一口气,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他会对俞云清动了情。赏雪,真是他这辈子走得最好又最臭的一步棋!
“听雨是她妹妹。赏雪幼时,也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应该?”俞云清笑笑,“底细不清之人,殿下也敢用?”
被俞云清灼灼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荀卓文轻咳了一声:“不必看了,是本王说的。此法唤作密室传音,可将声音只传给特定之人,习武之人会此法者不在少数,并非是你幻听。你若想学,日后本王可教授与你。”
密室传音?俞云清是没听过这是什么俞西,不过,相比自己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这人过得简直是太舒心了!这让俞云清再一次感叹会武功的好处。
不过,她倒是没有学武功的心思,就自己这小身板,有几斤几两中她自己还是知道的。
“等?”
俞云清问出了声,可是,问完她就后悔了。荀卓文这样的人,敢只身前来就必定还有后招。如今的形势,已上升到兵力的较量,是荀氏和慕容氏的争夺,许多内幕,不是她可以过问的。
俞云清暗怪自己莽撞,然而荀卓文似乎并不介意,轻声道:“等仲演带兵来救我们,等凉姬自己来找我。”
俞云清虽然很好奇凉姬和传说中的月之灵究竟究竟有何关系,但她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故而,荀卓文不说,俞云清是打死也不会开口问的。
“凉姬全名唤作月晚凉,是月之灵一母同胞的妹妹。”
俞云清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这些,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肯定地“嗯”了一声表示信任。
之后几天,俞云清基本是见不到荀卓文的,因为荀卓文总是和慕容凌尊在一起,似是在商讨着什么事,俞云清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这两个人可以拖过中饭去下一局棋,要不就在楼阁中间的一大块空地上过过招。至于俞云清和凉姬,则是在栏前摆上几样点心,沏上一壶好茶,看着那两个人飞来飞去。俞云清是个门外汉,看热闹;凉姬是个内行人,看门道。
等到两人下棋的时候,凉姬通常是耐不住性子盯着棋盘看着这两个人半天落下一个子的,通常是看到一半就走了,而且,她自己走还不算,还要拉着俞云清一起走。
总体来看,日子过得还算平静顺遂,若是忽略俞云清身上的毒,只让人以为这四人是多年老友!
除了自己身上的毒只有一件事让俞云清很是头痛,那就是荀卓文每日卡好了饭点儿一样准时迈进她的房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喝完一整碗药后才会离开。俞云清心里叫苦,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
这日,俞云清午睡才醒,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弄得心内一阵烦乱,尤其在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时,更是十分无奈。
“俞云清,你可醒了?”
凉姬!
俞云清揉揉头给她开门,不待俞云清说话,就被凉姬拉出门去:“又在下棋,你可要去瞧瞧?”
俞云清无奈的看着凉姬,她那日失了不少血,可是,这女子除却前两日面色比较苍白之外,简直比她这个感染风寒的人还要精神!
俞云清摆摆手:“回回急着去的是你,急着回来的也是你,从没看完过一局棋!去与不去,不都是一样的?”
荀卓文和慕容凌尊的棋艺可谓非同一般,俞云清虽不是棋痴,但却是对这方面有不少研究,难得碰上高手过招,回回被凉姬给搅和了!
“还不是他们下得太慢!你们这些人就是磨叽,要说下棋,我也是懂的!那……大不了这回我自个儿回来!”
凉姬都这么说了,俞云清也便应下了。凉姬闻言纵身一跃向着二楼两人经常下棋的那间小小的斗室飞去,而俞云清则是直接扭身下了楼梯。
先前凉姬说带她下楼,俞云清还以为她要做什么,结果,这女子竟是直接用红绫一甩将她甩给了荀卓文,晕得俞云清七荤八素的。从那之后,俞云清宁愿自己多走几步路,也绝不让凉姬再帮忙了。
俞云清还未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凉姬已经落了坐,是她一贯的坐姿,稍歪着身体,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荀卓文看。
可惜,多少天下来,荀卓文愣是没正眼瞧过凉姬一眼,连俞云清都有些惊奇了。凉姬的美貌有目共睹,连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此时,俞云清最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桌旁那几个空酒坛子和两只玉杯,这两个人这是……
这是风月场里传出来的一种玩法,纨绔公子们给起了个花名叫“美人笑”,偶尔有个清醒的,给取了个贴切的别名叫“胃肠穿”。
这“美人笑”俞云清从前是有听闻的,荀巡也曾因好奇和人家这样玩过。说起来,“美人笑”这种玩法和俞云清还有点渊源,当然,俞云清不知道的是,当年荀巡灌倒蒲璟,亦是用的这“美人笑”的玩法。
化齐郡都城辽歌有一家歌舞坊叫做风月坊,当年本是家叫万花楼的窑馆。俞云清五岁那年上街玩,万花楼的鸨妈妈误将俞云清当普通人家的孩子给拐进了窑子里,结果当晚就被闻讯赶来的俞毅川带人给砸了。因为这事,俞浩杰还给官面上打点了好大一笔银子,然而回家后却直夸俞毅川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