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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怡擦掉眼泪:“为什么?荀巡,我不明白。你说我们为家族所累,我逃出来了;你说我不够强大,我努力修习。可为什么现在你告诉我你有心仪之人,你把我当什么?”
“你一定要把我的骄傲都踩在脚底你才会满意吗?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荀巡深吸了一口气:“我的一切,并非想你看到的这般美好。做我的女人,必须能够承受这一切,而你不行。”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荀巡就够了。”
“你看到的我,只是我想展现在你面前的我,真正的我,你根本不了解!”
“你什么都没有做,又凭什么否定我?”
宋景怡双眼通红,荀巡与她对视良久,才掏出手帕递给她。
“陈千户,带一百骑兵过来。”
冷硬威严的声音通过内力扩散数丈,不消片刻,陈千户便将人马带来了。荀巡转身看向宋景怡:“希望到时候,你还会如此想。陈千户,宋二小姐去锦城转转。”
陈千户的脸色在听到“锦城”二字时变了变。宋景怡坐在马上看着荀巡,倔强地调转马头,绝尘远去。
荀巡看着渐远的红色身影,眸光闪了闪。阿四,做我荀巡的女人,必须能承受这一切,可是做我荀巡爱上的女人,无论她是否能承受,我都会为她当下这一切,这就是我爱与不爱的区别。
荀巡没有让人通禀,掀开营帐时就见俞云清坐在桌边已经开始吃了。
所有人都被她赶出了营帐,此时见荀巡进来,俞云清放下手中的勺子向她招了招手:“来得这样晚,想饿死我?快吃饭,自己盛。”
荀巡应了一声,也不去盛饭,反是端起了俞云清的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俞云清不自在地躲了躲:“我自己可以。”
荀巡一脸嫌弃:“是你吃饭时模样太丑,爷怕自己吃不下饭。”
俞云清抽了抽嘴角:“那我唤抚琴进来。”
“我说俞云清,怎么说你也是我要追求的姑娘,就不能让爷献献殷勤?”
荀巡骨子里虽是个冷性子,到底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这一本正经说浑话的本事还真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俞云清认命地张开嘴巴,将饭吃了下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嘴。”
荀卓文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俞云清嘴里,俞云清刹时被堵的没了话。直到将饭粒咽尽后才道:“一别三年多,可算是见着你了,只是不知阿四如今可好。”
荀巡手一顿……
抬头,对上俞云清探寻的目光,稍稍安了心。看来她并不知方才在营外发生的事,否则此时的目光就不只是探寻了,自己怕是连着顶帐篷都进不来。
“怎么,担心她?
俞云清点点头:“阿四性子直率,没什么心机,这几年出了这么多事,如今她又一个人寄居在外,怎能不担心?”
“她又不是一两岁的孩子,总要别人帮扶何时才能长大?你在担心也是无用,放她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阿四那性子,就不该生在侯门。”该放她去江湖闯荡,潇洒恣意。
荀巡自是明白她的心思,笑了笑:“你当江湖是那么好混的?一入江湖几人回,若非生在侯府,她受的苦可比如今多多了。”
“人在江湖,她至少过得舒心些。”江湖虽然险恶,可她这样的出身,又能比身在江湖好多少呢?俞云清如是想着。
两人都沉默了,无论是皇室还是官宦人家,甚至连世家名门也不例外,家族的子女,都会沦为获取利益的工具,即使这个子女再受宠爱,可是家族大利在前,不能反抗,也无从反抗。享受了家族给予的荣华富贵,就要继续保全这份荣华。
按宋景怡的性子,若不是正逢乱世,又因宋景玉的身份摆在那里,一直无人敢同宋家联姻,她怕是早就嫁出去了。
若搁在以前,就算老侯爷不急,宋景玉不急,也总有人惦记,女子嫁了出去,一辈子便耗在了夫家的后院,宋景怡是个没心思的,不被人生吞活剥了才是怪事!
“故而,她才要寻个简单些的人,如此才不会委屈了她。”而不是和我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荀巡没有看俞云清,他知道阿婉有意试探他,他这番话就是想告诉她,自己与阿四并不合适,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影响了她对于二人之间感情的判断。
俞云清垂着眸,她自是明白的,只是情爱之事,又怎会有那般理智?
俞云清吃的不多,随后,她就用自己未受伤的手支着头,看着荀巡吃饭:“你在外这么久,可有我哥哥的消息?”
荀巡疑惑地看着她:“毅川?”
一看荀巡着等反应,俞云清就知道没戏了,螓首一垂,失望地趴在了桌子上。
发觉俞云清低落的情绪,荀巡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追问道:“怎么了?”
俞云清沮丧地将俞毅川五年未归的事情同荀巡讲了一遍,不仅是五年违规,俞毅川在外这五年,连家书也没机会来一封,俞云清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好的想法,哥哥他会不会是……遇害了?
每每想到此处,俞云清总要担惊受怕,这乱世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况且,荀斡母子可一直都惦记着俞家的家财,难保她们不会对哥哥下手!
“莫要胡想。”荀巡给俞云清递了一杯热茶,“毅川的本事非同小可,哪里会轻易出事?况且,这时候正乱着,一封家信也许隔几年才能收着,军营中,这都是常事,再平常不过。”
“他是武将,不回京,于你于俞府都好,想来,他也是如此想的。”
“许是这样吧!”
俞云清捏着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有一人,正在匆匆赶来……
俞云清百无聊赖地盘坐在榻上,琢磨着手臂上的纱布何时能拆,抚琴在这时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小姐,润润喉吧!”
“唔。”俞云清应了一声,一边拿茶盖拨着浮茶一边吩咐她去荀巡那里将他的书借来几本。
抚琴听了命回过神去,俞云清却在这时端起茶杯,将那茶水全倒在了茶壶中,然后轻轻晃了晃,才又将茶水注入茶碗中。
抚琴的身体不大好,走多了就喘,俞云清看了她一眼,提起小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身子还是太虚,多歇着些,喝口茶。”
抚琴看着那茶杯,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拿着!”俞云清递到抚琴手里,看着她喝完后,才不着痕迹地一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然而,不消片刻,俞云清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上的,竟是抚琴满是快意的笑容!
“你……为何?”
抚琴此时也是毒攻心脉,“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为了不引起俞云清的怀疑,方才的她完全就是在硬撑。
脚下一个踉跄,抚琴的身体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为何?”抚琴的话中满是得意和嘲讽,“没想到我敢喝下去吧?俞云清,你也不过如此!我即便是死,也会拉你一起!”
俞云清皱着眉头,半个身体无力地伏在棋盘上:“为何……害我?”
抚琴抬头看着俞云清,露出被血染红的牙,“嗤嗤”地笑了起来,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扒着地面,像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俞云清,你就是个……贱人!享受着殿下的宠爱,却还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你就是个贱人!殿下为了你……连名声都不顾,你……你凭什么!”
“我和谁纠缠不清,那是我的事!”冰冷的声音带着无限嘲讽,俞云清冷笑着,从棋盘上直起了身体。
“你……”抚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此时半张脸都染了血地她,显得格外恐怖。
这不可能!
“原是个一心恋主的。”俞云清倒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一心恋着荀卓文的,侯月是一个,抚琴是一个,这荀卓文倒是很的女人欢心!
“不过我俞云清却不是你,荀卓文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更不需要他所谓的宠爱!”俞云清端起茶杯,将一只压在舌下的茶水吐了出来。
她对荀卓文的人始终都存着一份戒心,抚琴的确十分擅于隐藏自己的内心,不过俞云清又是什么人?俞云清是一个十分善于揣摩和把握人心的人,并且,俞云清自认,这世上,若说演戏,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尤其,从荀巡把抚琴放回来之后,俞云清的戒心就更重了,那日她看向荀巡时目光中的恨毒,俞云清从未忘记过。方才,抚琴自以为她将眼底的兴奋掩藏的极好,却还是没逃得过俞云清的眼睛。
只要俞云清起了疑心,任他说再多都是无用,就算这个人为了自证清白死在她面前,俞云清也不会有半分怜悯,更何况是喝这区区一杯有毒的茶水!
因为掺进了不少茶水,抚琴喝下去的毒并不多,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能被这毒折磨着。
俞云清唤了个侍女送进来一杯茶水,漱了口,俞云清才轻蔑地瞥了抚琴一眼:“既对你起了疑心,我又怎会蠢到去冒险?”俞云清缓缓从榻上走下来,立在抚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拿你的命换我的命,你还不配!”
“贱人!我不会让你祸害殿下的!”抚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扣住了俞云清的脚腕,狠命将她往下拽去……
先前俞云清还在疑惑,她在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人怎会听不到?就连那个侍女进来送茶水的时候都是一脸平淡,当时她就觉得,这情况,不对劲!
无论如何俞云清都想不到,外面的人竟然是荀巡!
俞云清推开荀巡,淡淡开口:“没事,你去忙吧!”
荀巡有些局促,阿婉那样聪明,一定是猜到了他一直在门外,她生气了……
俞云清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这个人,自己在这里这样辛苦,他居然在外面看看戏!不可饶恕!
荀巡暗暗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知道这时候她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再出现在它面前,自己必定讨不到好,荀巡只好默默将一只锦盒放在了俞云清面前。
俞云清默默垂着眸,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看荀巡,就怕他如今一脸可怜样自己会忍不住原谅他。
“那……我先走了!”荀巡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可能会让俞云清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是,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因为荀卓文这个人,他一点都不喜欢。
阿婉不会因为他救她一命就对他有何不同的,荀巡如是安慰自己。很多人都救过阿婉,荀卓文不是唯一的一个,他了解阿婉,在她眼中,他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可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不安……
今日听的俞云清那样一席话,真的是让荀巡安心了,他就说嘛,阿婉并非寻常女子,才不会因此就对荀卓文有何特殊!如愿听到了阿婉的心意,却不想那个抚琴会突然出手,迫不得已,他只能暴露。
荀巡一出帐篷就看到了抚琴的尸体,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几乎快要凸出来,脸上糊着血,最惊悚的是,抚琴的唇角微勾,脸上浮着诡异的笑容,看得荀巡不禁蹙眉,忽觉心里很沉重!
荀巡大手一扬:“剁了喂狗!”
荀巡不知道的是,这一抹诡异的笑容,让他膈应了一辈子,而今天他自认为重来一次也不会后悔的事,却让他一生追悔莫及。
俞云清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如今早已结了痂,伤口周围因为在长新肉,也是痒痒的,很不好受。
先前上药这种事都是抚琴负责,如今俞云清正在和荀巡怄气,才不稀罕用他的人,只好自己来做。
雪白的藕臂上,两条毛毛虫一样的血痂显得尤为醒目,而那条狰狞的疤痕似乎也在残忍的预示着,这两条血痂,将来也会是一样的情状。
药洒在伤口上,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帐外一声闷响,接着就见平日侍候她的两个蓝衣婢子被扔了进来。俞云清到抽了一口冷气,想要叫人,下一刻,却被人捂住了嘴巴:“莫怕,是我。”
俞云清向身后斜瞟了一眼,点了点头,那人也没有多说,直接松开了他。感觉到那只手松开,俞云清连忙推开那人,迅速地拉过狐裘披在了身上,同时一个转身拿起桌上放着的剪刀毫不迟疑地指向来人。
做完这一切,俞云清才定睛看向对面的人,看到那张略带失望的脸,俞云清一怔:“荀卓文?”
“三年不见,我的声音记不得了?”荀卓文的目光变得阴郁,“你怎么受的伤?”
即使俞云清遮掩得再快,那新旧三道伤疤还是落在了荀卓文的眼中,旧伤他是知道的,那另外两道新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荀卓文的眼底满满都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愤怒和心疼,尤其是看到俞云清拿出奇快的躲闪速度和满脸的防备,更是让她愤怒不已,俞云清一介弱女子,何时有过这样的警惕心,这些时日,她经历过什么?
然而,荀卓文情绪上的变化,俞云清根本没有察觉,她仍是紧紧握着剪刀:“云清还以为中原男子都崇尚君子之风,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化齐王殿下,就什么都不忌讳!”
俞云清并不喜欢中原礼教中那么多的规矩,尤其讨厌中原立交中对女子的诸多贬低和严苛,这让自幼受夷族以女为尊思想熏陶的俞云清极为不适!
不喜中原礼教,但这并不妨碍她以中原礼教的眼光去衡量一个人。在她看来,中原男子可以恃才傲物,可以潇洒不羁,甚至可以风流纨绔,不修边幅,但绝不能连基本的男女之防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俞云清早就对荀卓文不满了,那年也是这个人,在自己沐浴的时候,忽然从屋顶上飘下来!
荀卓文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不满,只是他并没有多做理会,甚至,心中还有些不解,俞云清何时这么防备他,先前不还是好好的?
不过,荀卓文来不及细想这些,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她走!
“跟本王走!”荀卓文说着就上前一步,打算将俞云清带走,谁知俞云清却是在他动身之时飞快向后退了一步,握着剪刀的手却未有片刻的放松:“别过来!”
声音中的冷意让荀卓文很是不满,她疏远的语气该死的惹人讨厌!
俞云清看了一眼黑色的帐篷,眉头皱了起来。荀巡嫌夜里上了灯帐上会有影子,怕俞云清不方便,特地在帐篷的外面又加了一层黑幔,白天收起来方便采光,夜里又放下来。如今这时候,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劳化齐王殿下费心,云清在此过得极好,倒是殿下您深夜独闯军营,便不怕云清喊人吗?”
“极好?好到受伤后还要自己一个人上药?”
荀卓文等着她,俞云清咬了咬唇,想起白天的事,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心中仅剩的那点委屈又被勾了起来。当然,这点委屈也就放肆了一瞬间便被俞云清压入心底,可这一瞬间的委屈,到底没逃过荀卓文的眼睛。见她如此,荀卓文更是坚定了要带俞云清走的想法。
陈焕回来之后,荀卓文仔细反思了自己对俞云清的那种不同于常人的感觉,还有在收到荀巡的警醒后想要就此远离俞云清时的不甘,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也许,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情爱吧!
原本,他只是觉得俞云清虽是个女人,但着实是才华不错,手段也很高明,觉得此女甚是聪慧,可以一交,所以他才会维护她。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才华,不忍一个有能力的人就此陨落,他是惜才!
荀卓文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就算是在黑云山时,他猛然发现她对自己很重要,他也只是觉得自己是更加重视她的才华的,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过。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在意她,想护着她,觉得她很重要,会因她而愤怒,这已经超越了惜才之心,他想做那一切,或许并不是因为惜才,而是因为,他心里有她!
想明白这些,荀卓文心中其实是不大确定的,故而,他觉得自己该亲自来验证一番。诚然,他心中也隐约知道,或许,这也只是他为了来看俞云清而找一个理由罢了。
“殿下不怕云清喊人吗?”
俞云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荀卓文能混进大营,打晕守门的侍女,加上之前从侯月几人口中听到的那些,她虽不全信,却也觉得至少有五分是真,由此可见,其人武功不俗,俞云清不敢轻举妄动。
“本王能悄无声息找到你,自然便能悄无声息带你走。”极其自然的语气,阐述着事实,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荀卓文单站在那里,就让俞云清为之忌惮。
俞云清侧了侧身子,手举着剪刀摆成抵挡的姿势。她极不喜欢荀卓文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这让她有被人玩弄与股掌之间的错觉,她没兴趣做一个傀儡!
“看来殿下是不愿意心平气和的离开了!”俞云清看这荀前,声音很冷。
“俞云清,你便是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俞云清一笑,终于开始提恩情了吗?她欠了荀卓文一条命的情分,这份债哪里是那么好还的?如今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随后会有一列巡查士兵,殿下若是现在离去,云清只当什么都不曾看见,算是还了殿下的救命之恩。”至于你接受与否,那便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左右这份情已经还了!
俞云清不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尤其是对荀卓文这样的,她本来就对对方没有什么好感的人,俞云清从来不会与之深交。
荀卓文脸上依旧平静,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他知道,俞云清的话不假,方才他细听一番,至少有三十人正往这边走来,只是笑欠缺为做大,只是道:“你必须随本王走!”
俞云清心里冷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为何要随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