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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姮委顿在地。
摔落的同时,因浑身无力,她感觉到脸上的障眼法突然消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现在四周很黑。
谢姮虚弱地趴在地上,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低下头去,让散落的发丝挡住自己的脸,企图不被他看清自己是谁。
前提是这个人她不认识。
但她已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出现在这里,实力远高于她,行事如此雷厉风行,直抓人命脉,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极少。
那人在黑暗中蹲了下来,下巴一紧,她被他用力地抬起了小脸。
这是一个略有侵略性的动作,面对着旁人,谢姮的第一反应是挣扎,但她还未动,那人的冰冷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突然凉凉地笑了一声。
“呵。”
这一声笑,让谢姮彻底僵住。
这声音……
果然是谢涔之!
他此刻出现在密阁里,她是直接犯到他面前了,还被他当场抓住。
他方才的动作极有杀意,似乎是被她的障眼法给骗了,没认出是她,如果方才窥灵仪不意外掉下来,不放那些声音和画面,让他察觉到不对,也许她真的就被他活活掐死了。
此刻谢姮被迫仰着颈子,脑子一片乱。
她在想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她从禁地出来的事,又怎么解释她为何要溜进密阁,禁地被刺杀的事她本想在调查清楚之后再说,毕竟牵涉的人是江师姐,空口无凭,他们未必信她。
“涔……”谢姮还说了一个字,便看见黑暗里的那一颗泛着幽光的窥灵仪,飘浮起来,落在了他的掌心。
窥灵仪的八卦还在继续,在这死寂的密阁之中,显得尴尬又突兀。
谢姮:“……”
她一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谢姮从未如此难为情过,尤其是当着喜欢的人,听着别人说他们之间的事。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旁观者说得**不离十,却又和她自己所认知的有些区别,仿佛在听着另一个令人难过的故事。
她有些迷茫无措。
“擅离禁地,潜入密阁,我应该怎么罚你?”谢涔之忽然开口,嗓音透着淡淡的冷意。
谢姮垂眸,嗓子干痛无比,哑声道:“……依照藏云宗门规,应当受一百鞭刑。”
他淡淡“嗯”了一声,手指转着掌心的窥灵仪,又问:“伤势如何?”
谢姮:“已痊愈大半。”
她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已做好立刻被捆出去受刑的准备。
她和江师姐不一样。
谢涔之不会袒护她的。
“陵山君当然不喜欢谢姮,为什么要和她成婚?我看她虽是未婚妻,但也未必能当成宗主夫人,当初她为救一个弟子犯了门规,理应通融一二,陵山君不也照旧罚她了,可有半分宽容?”
一句突兀的话,又从窥灵仪中放了出来。
谢姮眼睫一颤。
是啊。
从无半分宽容。
原来在旁人眼里,他是这样不喜欢她的。
下一刻,那窥灵仪里的声音画面彻底被掐灭。
谢涔之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拂袖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她,寒声道:“你来此地,是为了找窥灵仪?想听这些话?”
谢姮一愣。
她没想到这一层,正好可以趁机隐瞒替魔头找卷宗的意图,但这样承认,又似乎显得她有些……
她不说话,他就当她默认了,突然冷笑道:“旁人无知妄言,没有听的必要,当初我是如何教你的?世人有好有坏,除了我与师尊,旁人未必信得。”
谢涔之原本心念俱冷,此刻越说却越是有一种莫名的不悦。
他第一次觉得这窥灵仪算什么法宝,放出这些荒诞无稽的话出来,只会迷惑心思单纯之人。
信不得。
这些话不应该入她的耳中。
她平素听话懂事,今日居然也胡来了,自己溜进来,也不知听了多少句这种话。
谢姮扶着一边的书架,慢慢站了起来,听着谢涔之的话,又拿捏不定他这话的意思。
她不懂便问:“所以,他们说的不对,涔之你是喜欢我的吗?”
谢涔之:“……”
他第一次,被她的话生生一噎。
她又自顾自地说:“但是有一点他们说对了。”
她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绕到他跟前,仰头望着他,也不顾她等会是不是要去受罚,眼眸明亮,认真地说:“阿姮是喜欢涔之的。”
这个处境,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坦露心迹。
但她一直都这样直白,有些话平时不说,但只要肯说了,就一定是认真的。
她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喜欢。
他眯起眼,打量着她。
谢姮想了想又说:“其实,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会因此而不喜欢你的。”
这话说的,仿佛是他担心她不喜欢他了一样。
尽管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却听出了这个意味。
谢涔之没由来地烦躁,冷淡道:“那是你的事。”
谢姮点头,低眸笑道:“是我的事,所以我今天,有点开心。”
她是真的有些开心。
就冲他先前那一句“旁人未必信得”,不让她信别人的话,便说明他并不是这样冷漠地要给她难堪。
都要受鞭刑了,她居然还会开心。
她觉得自己疯了。
他抬脚便走,谢姮转身追着他,一边在黑暗中追,一边伸手去牵他的袖子,急急忙忙道:“既然不是不喜欢,就算不是喜欢,那也只是比喜欢差一点点而已,涔之都是我的未婚夫了,将来也一定会越来越喜欢我的,直到变成真的喜欢。”
她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黏在他身上,就非要把喜欢的话说完,谢涔之被她扯着袖摆,连那些冷声色的架子都摆不出来了。
“谢姮。”他警告般地,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这回听话了,收回放肆的手,却还是安静地瞅着他。
她乖乖回:“涔之。”
“……”
他们仿佛是在僵持着什么。
于某些事上,她比谁都固执,应对这样炽热而浓烈的固执,但凡心软之人,都会不小心为之动摇。如此,他的冷漠更显得像刻意为之,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全线崩塌,全无底线可言。
他厌烦极了这种感觉。
越厌烦,越冷漠。
她却总是不肯知难而退。
“君上?君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殷晗的声音,有人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提着灯闯入,在下面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查看。
谢姮转头往殷晗过来的方向一看,飞快地往谢涔之身后一缩。
她踮起脚,小声在他耳边说:“我得罪过殷晗,如果你把我交给他处置,他一定会公报私仇的。”
她的嗓音听着有些委屈。
谢涔之瞥了她一眼。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了窗边,正是深夜,清冷月色穿透进来,正好照亮了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眸。
她就这样安静地瞅着他。
像是等待宣判的小可怜。
谢涔之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微微一落,在她颈上的掐痕上顿住。
他掐的。
他差点把她掐死。
再如何厌烦,在看到这掐痕的刹那,谢涔之的心也如被浸入了湖底,顷刻冷静下来。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冷意逐渐散了去,扬声道:“无事,不必上来了。”
“是。”
那些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声关门声响起,密阁内恢复寂静。
谢姮一愣。
他真的……不罚她了?
谢涔之见她呆呆的神情,又不无警告地说:“日后再敢偷溜进来,两次惩罚一起算。”
她一怔之后,唇畔却笑得更为灿烂,“谢谢你,涔之。”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才走了几步,又想到自己是翻窗飞进来的,便又要推开窗子往外跳,将要跳下去时,她又猛地放下掀起的窗扇,凑回了谢涔之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明日……可以回来吗?”
魔气没了,她可以走出禁地了,也想重新回到他身边。
谢涔之说:“可以。”
谢姮弯唇一笑,飞快地跳窗跑了。
虽什么都没得手,还被抓到了,但她却是怀着一腔欢喜回到禁地的。
白羲独自在禁地担惊受怕,看她心情甚好,仿佛焕然一新,还十分好奇地问来问去,得知是因为陵山君,又酸溜溜地嘀咕:“主人只会因为他难过,因为他开心。”
谢姮又去封印跟前,跟魔头交代自己失手的事。
她容光焕发地说,唇边噙着欢喜的笑,那魔头第一次见到失手了还如此开心的人,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来气他的。
气得他又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杀了她。
谢姮对无关紧要之人,尤其是一只魔的情绪,丝毫不在意,还顺便加固了一遍封印,临走时只说“日后我再寻别的机会,绝不失信”,便准备收拾好自己,打算第二日离开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