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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说, 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 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 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 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 甚至有些隐隐作痛,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 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 刚才面对面时, 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 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 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 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小充电器也尽职尽责,满满安慰地给他充着电:“真的,你别想太多。参赛就参赛,我抓紧时间拼命去准备就是了。”
“……”
“之前不是说,伟人语录里有一句叫做‘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吗?但缜缜,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半句的。”
“条件不成熟的话,就应该要——‘积极造成条件’。所以缜缜,我们就一起加油努力‘创造条件’吧,好不好?”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轻音乐继续安静地流淌,青年略带青涩的脸庞在烛火跃动中显得无比温柔,身后是璀璨夜空,却比不上眼里的星辉闪耀。
真好。
眼眶有点烫。忍了忍没能忍住,只偏过头去,缓缓抱住韩复的腰。
……
……
实在不怎么吃得下东西,韩复给裴缜重新点了好消化的粥,自己则躬行“避免浪费”原则,把两人份的美味一扫光。
没想到小狼狗放开来吃,食量居然这么地无底洞。
让裴缜默默有些怀疑,在家平常那普通人份额的狗粮,是不是给得太少了。
粥端上来之后,侍者又上了一份点着蜡烛的超精巧红丝绒小蛋糕。
裴缜:“我们没点这个。”
韩复:“缜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家餐厅只要是在生日月份里订餐,都会加送小蛋糕的。”
裴缜愣了愣。韩复对这里的事情,果然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缜缜等等,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快点快点,认真想个愿望,虽然还没到真的生日,但咱们今天先过这一次,到真生日那天我再给你过!”
“……”裴缜默默瞪着那翻毛奶油边的红丝绒小蛋糕。
三十岁生日,竟会有小狼狗在身边贴心陪着,还一共可以庆祝两次,这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本来还以为,这一天多半是要过得比较撕心裂肺。
这可不是他自顾自在悲观主义。
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们,多半都跟他年岁差不太多,不少人三十岁生日根本没空庆祝。成年人的生活总是繁忙而琐碎,成了家的,忙着后代和生计,蛋糕礼物仪式全部被另一半遗忘,不吵架就算很幸运,更别提什么爱和浪漫。
没成家的,则又是另一番惨淡光景。煮碗泡面拍个照发朋友圈,就算是给自己庆祝过了。当然也有呼朋唤友、开派对隆重欢庆的,却总不免最后喝多了哭成狗。
在这个操蛋的年岁,谁都被生活无情打磨过,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早已放弃了梦想。相比而言,裴缜觉得自己真的还算幸运了——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梦想,也并不打算放弃。
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跟喜欢的香气死磕到底了。
又还有暖心小狼狗在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正在用修长的手指帮他切分小蛋糕。
……自从有了他在,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突然很想问问韩复,一年包养费也就不到30万,能不能干脆一笔3000万,直接承包你一辈子算了?
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走了好不好?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金主,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摇摇头,无所谓,不怕的。
反正他永远有钱,小狼狗以后就算跑了也能再养新的。每一年都会有更好看的孩子长起来,韭菜一样一年一茬、一茬又一茬。
……
回家路上,出租车在霓虹夜色中缓缓行驶,裴缜困困地、阴郁地窝在小狼狗怀里。
“你以前……去过那间餐厅?”
韩复“嗯”了一声:“是跟我爸去的。”
裴缜一愣。
韩复:“亲爸。唉,虽然那个人,我也不太想提他。”
脑补的故事,默默开始变了。
能带他来这种餐厅,说明韩复的爸爸恐怕并非游手好闲、好吃爱赌那一类。难道是进城打工后赚钱发达,继而抛弃妻子?
多年之后,韩复长大千里投奔,那人带儿子来这种高级餐厅炫耀,但后来可能因为恶毒后妈争家产之类的原因,最后韩复还是离开了家?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会在厂子里辛苦打工。穿着一身又厚又旧、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又傻又土?
又因为打工辛苦钱又不够花,才兼职做鸭?
“……”又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打工做鸭的小青年,居然几近成功地冒充了兰蕤的韩总。要不是Belle的二小姐在,易长晴都被忽悠得信了!
这世界,也真够奇妙的。
……
“缜缜,那如果,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真的是兰蕤那种大公司的少爷,其实……超级超级有钱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话题……韩复小小声,搂紧怀里的人。
在黑暗缓行的车里,觉得自己仿佛某张图片里在海滩上伸着大长腿的鸟儿,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不出所料,裴缜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要是你很有钱,那就不用我养了吧?待在我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了。”
“那,要是我不愿意走呢?”
他却还不死心,蹭蹭,继续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小声问。
“缜缜你想啊,要是我真的很有钱,你都不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能每天都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我要是兰蕤的少爷,只要一句话就能帮你建全国最好的香水生产线、设立最高端的品牌。根本不用参加什么国际大赛,不用鸟什么Library、易长晴、什么馆藏殿堂,就在国内直接资本碾压、轰炸式宣传,我就不信……”
“够了。”
裴缜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韩复:“怎么能叫施舍?肯定是喜欢你才给你建的呀!给喜欢的人花钱,不叫施舍!”
给喜欢的人花钱……确实不能叫施舍。呵,裴缜冷笑了一声,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韩复:“缜缜!你刚才笑得好像反派!”
“……”
气氛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车顶的小天窗透着星空,正吹下来凉丝丝的风,裴缜就那样瞪着那一小片闪烁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生硬。
“在这个世界上,”他缓缓道,“只能我养别人,不能别人养我。只能别人依附我、花我的钱、听我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照以韩小花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该知道是时候住口了。
可是,今天的小狼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将他搂得更紧:“缜缜,你是不是一直都太勉强自己了?偶尔觉得累的时候,也去依靠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
深埋的逆鳞,从刚才起,就不断被触及。
“喜欢?依靠?呵……”裴缜低笑了一声,满怀森森恶意。
“韩复,你也是23岁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吗?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反而像你我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要稳定得多了么?!”
“……”
“难道不是么?你拿走你缺的钱,我也能安下心来专注事业好好赚钱,要我说,像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长久久!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编出来骗人的东西要牢固靠谱得多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韩复才回过神,好着急好着急:“缜缜,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是有真的‘喜欢’的……”
裴缜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是真的有,你要相信我。”
裴缜继续没有说话。
车外霓虹依旧,车子里安静得有点残忍。
静默了一会儿,小狼狗忽然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缜缜,我真的好穷好穷的,特别穷了,根本揭不开锅。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不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
一直到家,裴缜都没再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缜缜……”
“砰”,浴室的门在眼前被关死了。韩复天崩地裂,回去忧伤地对着床垫撞啊撞,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花式作死,手机突然响了。
“您收到了一个红包,来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
“……”
低头没门、绝不道歉。某人特色。
但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的了的时候,也是会反省的,通常……都是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
据业内消息传,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同时也随口说了不少关于兰蕤的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正是很有名的某拥有强大政治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