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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怪事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小老儿也说不清楚,反正等发现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是人人自危,闹得人心惶惶了。”
摇曳的灯烛,照着村长舒展不开的愁眉。
“起初,大家伙儿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也都没有往心里去。先生也看见了,咱们这个村子小,拢共也就这么几十户人,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儿的,别说是那些个大事,就是谁家打翻了醋壶,谁家的孩子尿湿了炕头,咱们都能知道。”
说话的也是一名老者,头发跟胡子都呈灰白色,眉头与村长一样,都是拧巴着的。每说一句,他就会跟着轻叹一声。在灯烛的映照下,眼角眉尾的皱纹都仿佛跟着多长了几根。
“那最先注意到这怪事发生的是哪家?”
常泰将灯烛移了移位置,使其烛光能尽量多照一些人。影影绰绰中,他看到一中年汉子,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是……是我家!”中年汉子缓缓向上伸出一只手来:“我家中排行老三,村里人都管我叫王三,这最初的怪异之事就是自我家中开始的。”
常泰眉尾上扬,问了句:“可还记得是什么事吗?”
“我家的鸡被人给偷了!”
王三的话才刚说完,正在啃着鸡腿的殷元却停下了自个儿手中的动作,然后眨巴眨巴漂亮的眼睛,默默的低下头去,将鸡腿狠狠的啃了两口之后,找个暗着的地方,丢了过去。
抿嘴,托腮,立马摆出一副专注的样子来看着常泰。
常泰摇摇头,将目光移到了王三身上。
“只是丢了一只鸡?”
“若只是丢了一只就好了。”
王三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仿佛丢的不是自家的鸡,而是自个儿苦心养大的孩子。他对着常泰伸出十根指头来。
“是十只!是整整的十只鸡啊。这鸡是我娘从集市上买来的,打算养大了留着下蛋给我那怀了身子的婆娘你。咱这地方小,人也穷,婆娘怀了身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将养的,就这十只鸡,几乎花尽了咱们家中的积蓄。
这个倒也没什么,毕竟婆娘跟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反正咱有的是力气,大不了多出些苦力,多挣些银子,日子熬着熬着也就熬出来了。可这天煞的,一夜之间啊,竟将我家中的十只鸡偷了个一干二净。我那老娘受不住打击,人一下子就病了,就连我那婆娘都跟着动了胎气,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呢。先生你说,这可气不可气!哎!”
“不光是王三家的,还有我家的羊,也被那个东西给撕咬的血淋淋的。”
王三话音才落,人群中便又传出一个怯怯的声音来。常泰听得出来,那说话的人,虽胆子不大,可声音中的悲愤并不比王三少多少。
“是这样的!”村长再次开了口,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旱烟,抬头看了看常泰:“先是王三家里的鸡,跟着是广茂他们家里的羊,再接着就是村里的牛啊,狗啊什么的。我们起初也都没往深了想,以为是年关将近,村子里进了贼或者是附近山林里跑出来的什么野兽,例如山狼一类的。
于是,这到了夜里,就让家家户户的将门窗给关紧了,然后组织村里的年轻壮劳力挨着街面儿的巡查。一连两个晚上,都是太太平平的,没什么事情发生了。可到了这第三天的晚上,那个东西出现了。”
“那个东西?”常泰与殷元对视了一眼,殷元摊摊手,那意思是说:“鸡,我是偷过一只,但牛跟羊我没什么兴趣,与我无关。”
“其实,也不能说是个东西。”村长似有些为难,眉宇间纠结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大约到了三更时分吧。因为连着巡了两个晚上,大家伙儿也都有些困倦,见村子里太平,就凑在广茂家门前说说话,打算撑过子夜,就各自回家睡觉。”
“是这样的,就在我家门口,当时我也在。”那个怯怯的声音又起,常泰终于看清楚那说话的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目光与常泰对上时,便忙的错开,但稍稍犹豫之后,又无比坚决的将目光移了过来:“我家里的牛就跟我的兄弟一样,我虽胆子小了些,可也不想放过那个东西。因为家里养牛的缘故,所以我家门外有个草棚子,本是夏季里栓牛用的。这天冷之后,就搁置了,放一些草料什么的。
这巡夜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冷的慌,所以就聚在我家门前的草垛子里,稍微暖和一些。我还记得,那会儿我正在跟阿坤说话,说回屋里烧点热水让大家伙儿暖暖胃,谁知这脚才刚刚跨出去,就瞧见天上一黑,紧跟着刮过来一阵阴风,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不是咋的。那阵风,我当时也感觉到了。真冷啊,比三九时还要冷上几分。我当时就坐在草垛子的外面儿,背对着街面儿,就感觉那冷风顺着我的脊梁往上爬,整得整个头皮都麻嗖嗖,凉哇哇的。
我当即就感觉出不对来,再往天上那么一瞧。原本明晃晃的月亮竟都被一团黑云给遮住了。哦,不!不是全黑的云,那云里还带着一丝红,血红。我正打算唤着大伙儿往天上瞧,就听见狗蛋这家伙喊了一声。”
“对!对对对……对的,是我喊了一声。”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他先是看了看村长,跟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常泰跟前,说:“我就是狗蛋!狗蛋是我的小名。我娘说了,贱名好养活。先生别看我年纪小,但在那群人里头我的胆子可是最大的。”
狗蛋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唏嘘声。狗蛋脸上露出些恼意,跺了跺脚,转身冲着人群说了句:“唏嘘什么,原本就是我的胆子最大,那最早发现老太太的人就是我!”
老太太三个字,仿佛带着什么禁咒,让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只燃着的那两只烛火,发出灯芯被烧着的呲呲声。
常泰轻咳了一声,打破眼前的安静,看着狗蛋的眼睛问了句:“老太太又是谁?”
“就是村东头的李婶儿!”狗蛋嘴唇有些发干,他伸出舌头来抿一了抿:“这李婶儿是个寡娘,年轻的时候李叔就死了。听我娘说,这李婶儿原本还有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可七八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走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鬼,李婶寻了几年都没有寻见,倒是那一双眼睛给哭瞎了。大伙儿看她可怜,就经常帮衬着,可后来李婶儿还是得了一场大病,人就没了。”
“死了?”常泰挑了挑眉。
“嗯,是死了!”狗蛋说着指了指村长:“村长可以证明。安葬李婶儿的那块地还是村长给找的,下葬的日子是村里算命的拐子给算的,咱们就去送了。大家伙儿都是眼睁睁看着李婶儿被装入薄棺,埋进土里的。可发生怪事的那个晚上,也是咱们亲眼看着……”
狗蛋禁不住吞咽了两口唾沫,尚有些孩子气的眼睛里也露出了一丝胆怯。
“亲眼看着什么?”
常泰追问,目光却是落在了村长的身上。
村长磕了磕手中的旱烟袋,将手搭在了狗蛋的身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这余下的话,就让村长来说吧。你年纪小,这种骇人的情形还是不要记得那么清楚,不然今后的日子,只怕是夜夜不得安生,夜夜要做噩梦的。”
狗蛋抿了抿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群中站起的一个妇人给拉了回去。常泰心想,那名妇人大概就是狗蛋的娘了。
重新坐下时,狗蛋还抬眼看了看常泰。常泰冲他点点头,狗蛋咧嘴淡淡的笑了一下,将头垂了下去。
“那么,村长可否告诉常泰,那个夜晚你们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是什么,将这村民吓的如此厉害?”
“是李婶儿!”村长轻轻的吐出三个字来:“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那天夜里,咱们竟看到已经死去的李婶儿在街上撵着几只家畜。虽月光都被黑云给遮住了,可借着门前的灯笼,影影绰绰的,咱们还是瞧见了她的脸。那就是李婶儿,虽脸色白了点,动作也古怪了些,可这乡里乡亲的在一块儿生活了大半辈子,怎么着都不能认错啊。”
“当真是李婶儿?”
“可不就是李婶儿嘛。”沉默了半响的王三也开了口:“我家就在李婶儿家隔壁,生前,也是我家照顾她最多,哪曾想,她死了之后,竟第一个祸害我们家,可把我们给坑苦了。”
王三说着,狠狠的跺了两下脚,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个举着火把冲出去的。我原想将她当街给按住,好好的揍一顿,结果她一转过脸来,就把我给吓愣住了。我再一看,这可不就是前不久才被我们给埋进土里的李婶儿嘛,就她身上穿着的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都还是我娘好着时给她买的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