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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到了云家集之后,你都害过谁呢?”
老头的用意,不用他瞥那几眼,刑如意心里也清楚。这云家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可能赶巧老头与他的萤虫刚刚好就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至于老头自身的遭遇,如若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那他也不过是一个被某人给算计了的可怜人。说白了,那幕后之人,不过是利用老头的尸身来养这些害人的虫子罢了。
“不过就胡家的那位大老爷一人而已。”老头说着,又往门外看了眼:“哦,还有刚刚那个倒霉的小伙计。其实,胡家的那位大老爷也并非是被我所害,我不过是受人安排,要了一根他的头发,至于后头的事情,与我也没什么干系。倒是门外的那个小伙计,甭管是不是说我自己愿意的,他倒真是因为我的虫儿而死,这一点,我不分辨。”
“目的呢?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你带着虫儿来寻我,总要有个什么目的才是。”
老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才道:“姑娘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谎话。”
“实话是什么?这谎话又是什么?”
“实话就是老头今夜前来,并没有什么目的,就跟之前向那胡家大老爷索要头发一样,都只是受人所托或者也叫听人安排。谎话嘛,既是谎话,这说与不说的也就没什么意思,小老儿干脆不说好了。”
刑如意笑了,她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些围绕在老头身旁的萤虫,伸出一只手来。幽蓝色的火焰,自指尖绽放,像是冬夜里的蓝色烟火,吸引着那些萤虫纷纷而来。原本金色萤虫,此时又纷纷变作透明的蓝色,在刑如意周围形成一个偌大的圆圈。
“小公子!”
李茂的双手紧紧攥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飞舞的萤虫,当萤虫的身体闯过飞舞的雪花时,那些原本该是冰冷的雪花,竟也瞬间燃了起来。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刑如意为何要再次主动招惹这些萤虫,更不明白,这些将刑如意围绕起来的萤虫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殷元也在看着那些萤虫,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幽深的眼睛里也沉淀着一抹蓝。他是鬼胎魔魂,本没有实体,却因为刑如意的一滴血幻化出了真实的形体,成为了这世间真正的与刑如意有着血脉相连的亲人。当那些萤虫接近刑如意时,他的血脉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看着那些萤虫距离刑如意越来越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脚下飞快的移动,跟着一个轻身,跃上了屋脊。目光穿过飞舞的雪片,在黑夜中寻找着。终于,他的眼睛找到了那个点,那个矗立在黑夜中,裹着一身风霜的点。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殷元问,快速的朝着那个黑点移动。黑点自瞳孔中逐渐的放大,最终变成一个同样站在屋顶上,饮酒赏雪的中年男子。
“吆,被发现了!”莫须有不以为意的笑着,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要喝一杯吗?这可是我从皇城里挖出来的至尊女儿红。据说是当年女皇与先帝在太平公主诞下时,亲手掩埋在那棵桂花树下的。不仅有着专属于女儿红的酒香,更有着被岁月沉淀的桂花香。”
莫须有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来,在半空中晃了晃:“这天下,一共只有三坛,这第一坛,在太平公主16岁下嫁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时便已经开启。只可惜,那坛酒,终究还是欠了些年份,味道不好。这第二坛太平公主本不想开启,因为载初元年的那桩婚事并非是她所愿意的,只是身在皇家,也有皇家的身不由己。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公主思念的却依然是当初的那个薛郎,只可惜阴阳相隔,纵然女儿红还是埋在桂花树下的那一坛,与之饮酒的却已并非当年托心的那个人。一夜酒醉,这女儿红,公主她自是再不愿开启,于是孤单单就又被埋在那树下多年。直到遇见我这个疯癫道人,才得以重见天日。其实,错在人,又何必苛责了这么一坛子的好酒。”莫须有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将酒壶扔了过去。
殷元伸手接过,却只是低头嗅了嗅,便将酒壶给扔了回去。
“皇家的女儿红,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你说的对,皇家的女儿红也不过如此。其实,这女儿红,自古以来喝的都不是酒,而是为人父母对于子女未来幸福婚姻的期许。可这世间,真正能够如意的又有几人?”莫须有张狂的笑着,镶着道符的道袍迎雪而舞:“这民间的儿女,最是羡慕皇家的人,却不知这皇家的儿女,也在羡慕着他们。皇子又如何,公主又如何,也不过是旁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我又如何,你又如何,我们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你果真是个疯子,净说一些疯言疯语。”殷元站定,盯着莫须有的那一双醉眼:“你究竟想要对我娘亲做什么?我警告你,若你胆敢伤她一分,不管你背后的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叫它陪葬。”
“我信!就算旁人不信,我也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也知道我是什么。所以我相信,你若当真计较起来,倒真是有让这天地变色,乾坤逆转的本事。可是,我不怕,我背后的人也不怕,因为从始至今,我们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娘亲,甚至是你的狐狸爹爹。相反的,我们一直都在保护他们,尽可能的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莫须有说着,指了指胭脂铺的方向:“你看那些虫,是我为了你娘亲身上的病专门养的,就连那个伺虫人,都是我千挑万选的。为了你娘亲的病,我不惜利用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妖、鬼、怪。所以,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娘亲绝无恶意。”
殷元发出一声冷笑:“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做的这些,全都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我的如意娘亲?”
“怎么?不可以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你的如意娘亲又有什么可奇怪的?难不成,是你认为你的如意娘亲不值得被旁人喜欢吗?”
“若非我知道你是谁,当真要被你这一片深情款款的说辞给蒙蔽了。莫须有,你将这个人变成伺虫者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这天下会有我娘亲这么个人吧?还有你做的那些事情,至少苦心经营了数十年,难不成也要说成是为了我娘亲经营的,你骗鬼呢?”
“哈哈……哈哈……”莫须有疯狂的笑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着还一边往口中灌着酒,直灌的呛着自己,这才将手中的酒壶丢到一旁,笑眼看着殷元。
“小子,你知道这时间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吗?我在做什么,早就告诉过你的狐狸爹爹与如意娘亲,只不过他们不信罢了。至于我想要救你的如意娘亲,也是真的,因为在通天塔中,我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像极了某个人……某个我宁愿付出一切都要去保护,去帮着她实现所有心愿的人。所谓爱物以及,大抵便是如此。
你娘亲的那一身鬼术,是在通天塔中便有的,除了你的狐狸爹爹,我也是目击者之一。我一生都在琢磨这些东西,当我看见你娘亲时,就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今天。我不否认,我的确想要利用你的狐狸爹爹与如意娘亲帮我做一些事情,但同样的,我也想救她,所以自那个时候起,我便开始有计划的对我之前的安排进行调整。对,就是调整,调整一些东西,总要比重新计划一些东西要容易的多不是吗?”
殷元看着莫须有的眼睛:“你曾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殷商时期的苏妲己与纣王。在传闻中,这妖女苏妲己是女娲娘娘座下的狐妖所变,而青丘的九尾狐族正是因为某件事情被女娲娘娘贬到青丘的。”
“没错,九尾狐族之所以被贬青丘,正是因为这狐女不听女娲娘娘的命令,托心与纣王,甚至还想要帮着纣王逆天改命,结果却触怒了女娲娘娘。于是,不管是史书记载,还是野史杜撰,这纣王与狐女都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但,史书也好,野史也罢,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至于失败者,在白纸黑字间,根本无力挣扎。
好在,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前世的好与怀,到了今生今世也都不记得了。只是生债易还,情债难偿。这纣王本有机会被封神,享受人间香火,却为了苏妲己甘愿入地府,一等就是数千年。这狐女,返回青丘,本也有机会借助修行回归正途,却因为纣王,甘愿一次又一次的入人世,历情劫。终于,在这一世,他们相遇了,却偏偏又迟了那么些年。好在,事在人为,狐女终究还是做了那个人的皇后,就像是数千年前在朝歌的时候一样,她尽心尽力的辅佐他,而他也心心念念的系着她。
只是上天终究还是残忍的,他再一次撇下她,撒手而去。她却依旧像过去那样,固执的想要为他守住江山,然后静心的等着他回来。却不知道,就这一世短短的姻缘,都是他向地藏王菩萨求来的。从此后,他魂归混沌,永生永世不在为人,而她得知真相,执念之深,一心一意想要做的便是让他活回来。如今,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莫须有说着,深深的看了殷元一眼,跟着叹了口气。
“知道吗?为了这一世的相遇,她也在女娲娘娘面前许下了誓言。此生缘尽,生生为狐,世世受人间剥皮之苦。”
“你说的是如今皇城中的那位女帝?”殷元轻问,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莫须有闭眼点了点头:“我本是人间无欲无求的清修者,所求所盼,无非也是一日飞升,凌驾云端。只是遇见她,看尽了她所有的故事,心便不由自主的动了,怜了。
原来,所谓的无欲无求都是假的,所谓的看穿人世纷扰,一心清修大道也都是假的,之所以心不动,是因为还没有遇见那个足以让你动心的人。我遇见了,所以这颗心便再也清净不了。为了她,我宁可堕入无间地狱,宁可肉身化魔。这一点,你的狐狸爹爹倒是与我很像,所以我帮如意,也是帮他,我帮他,也是帮我自己。现在,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