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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说的不错,凶手都有一种奇妙的规避心理,就算是杀人如麻的江湖大盗,在经过自己犯案的地方时,都会下意识的绕路走。”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刑如意回头,便看见正抱着殷元的常泰,他的神色略微有些疲惫,看情形,与他们分开的这些日子,这位常大人倒是更加辛苦了。
“如意娘亲!”殷元看见刑如意,便叫着从常泰身上挣脱了下来。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是苏景良,他先是看看刑如意,跟着又看了看常泰,最后将目光落到她怀中的那个小男孩儿身上。
男孩子很漂亮,甚至是长得有些过分的那种漂亮,让人一看就禁不住心生喜欢。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殷元,这位是京师衙门的第一捕快常泰。对了,常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刑如意这才看见,在常泰的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看服饰,到像是地方县衙里的。
“是这样的,接到李茂的书信之后,我就带着殷元一路追赶,那曾想竟错过了投宿的地点。无奈之下,只好到县衙借宿。此地的县太爷与我曾有数面之缘,深夜打扰,倒也无妨。苏家遣人过去报案时,我恰巧在与县太爷说话,于是就被请了过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你们,倒是不用匆忙赶路了。”
“常大哥能来是最好不过了!”刑如意说着,退到了一旁,只低头与殷元说话。
这人命官司,自然是要交给衙门中人去处理的,正主都来了,她这个凑热闹便很自觉的退到了一旁。
常泰与苏景良打过照面之后,就去勘查现场,同时让随行的仵作进行现场取证。这个时候的仵作,其实做的工作都是非常基础的,例如大概判断一下死者的年纪、性别、死亡原因等。
刑如意一边与殷元说着话,一边却在时刻关注着尸体的情况。她本以为尸体是被凶手随意钉在墙上的,可看到仵作测量出的数据,才发现那凶手还是有些讲究的。凶手故意在尸体脚的正下方砌了石砖,将墙体内部的“地面”人为的抬高了一些,这样一来,如果只是测量脚底到石砖的距离,就正好是六寸,传说中可以灵魂永远钉在上头,不能下地的尺寸。
不过显然,他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因为奶娘的鬼魂不仅下地了,而且还能在藏有尸体的房间内活动。
“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龄大约在40-50岁龄,从穿着来看,不像是贫民,也不像是在府中做粗活的杂役。大人您看,这内外衣衫的料子,都还是有些讲究的。另外,在死者的头部,发现了一根弯折的银钗,不管是从式样还是材质来说,都属于中品,一般的杂役也不会带这样贵重的饰品。”
“死亡原因呢?”刑如意随口问了一句。
仵作先是看看常泰,跟着又看了看刑如意,这才回道:“因为尸体本身已经有些腐败的迹象,加上封在墙里的时间也已经很久了,所以但从表面来看,无法进行准确的判断。”
“还是如意你来看看吧?你也知道,衙门中的仵作,通常所做的也都是一些基础性的工作,这探勘尸体的本事,还不如你呢。”常泰倒是丝毫没有理会仵作的心情,当即就夸了刑如意几句。
“常大哥真不愧是自己人,变着法的夸如意。其实,如意也就懂那么一点点,可能因为当局者迷,如意身为局外人,反而更容易发现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刑如意说着,走到奶娘的尸身跟前,“苏府原管家的夫人,也是苏府四小姐苏浅浅的奶娘曾无故失踪,至今没有任何音信。从年龄、服饰以及配饰上来看,死者极有可能就是苏浅浅的奶娘,不过还需要请奶娘的家人前来辨认。至于死亡原因,我想应该是在这里。”
刑如意指了指奶娘的咽喉部位:“凶手应该是用这条捆绑在奶娘身体上的布条将其勒死的。所谓勒死,就是用手的力量或其他机械作用,拉紧环绕颈项的绳索而引起的窒息死亡,所以勒死也被称之为绞死。特点非常明显,就是颈部勒沟一般为水平环闭锁状,除了绳结压迫处之外,勒沟其他部位深度较均匀,而颜面也会有一些肿胀的现象。
虽然死者已经死亡了很长时间,尸体表面也有腐败的现象,但凶手急于藏尸,甚至选择将尸体藏在墙壁里头,也算是给咱们留下了一些线索。你们看这死者的颈项,虽皮肉腐败,但仍能看出一些被勒过的迹象,尤其是在头发遮掩的颈部后方。”
刑如意说着,折了一支树枝,轻轻的将死者的头发挑开,让常泰与仵作去看她的颈部特征。
“至于我为什么说凶器就是这根布条,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你们看,死者下颌的皮肤上,还有一些瘀痕,这些瘀痕就是凶徒在行凶时,留下的,因为死亡的关系,所以这些痕迹在死后反而更加明显了一些。当然,如果再晚两年发现,等尸体上的皮肉全部腐烂,只剩下白骨的时候,我们就什么也发现不了了。
除此之外,在布条上还沾染了一些死者的头发丝。这些头发丝,你当然可以说,是死后脱落,正好落到上面的。但是常大哥以及这位仵作大哥请看,在这几根头发下方还有一些深褐色的点,而这些点,正好将头发粘合在了布条上。”
“这是死者临死前留下的血迹!”仵作开了口。
“不一定是死者的。我们假设,死者就是被凶徒勒死的,那么凶徒在行凶的时候,死者必定也会有所挣扎,至少会试图扯开布条,击打凶徒。
指甲是不会随着人体死亡就立马消失的,甚至在死者死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指甲还会迅速的生长。我们可以看一下死者的指甲,虽然长长了很多,但是指甲头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这些就是死者在临死之前挣扎时所留下的。
至于死者的头发,当然也是那个时候被弄乱的。银子比较软,而凶徒趁着死者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用这布条勒住死者的脖子,所以银钗在外力的作用下,也发生了弯折,但因为行凶的时间很短,所以银钗只是弯折了,却并没有折断。
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这些褐色的点上。既然死者在临死之前有所挣扎,那么这些血痕就有可能不是死者自己的,而是凶徒的。不过,眼下我们讨论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就算知道凶徒被抓受伤,过去了这么久,伤口也早已经愈合了。这些血迹唯一的用处,就是将死者的头发粘连在了上面,从而说明了自己‘凶器’的身份。”
常泰点点头,将目光移到了苏景良的身上。苏景良原本站的很靠外边儿,听见刑如意的分析,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过来。这会儿,正蹲在刑如意旁边,仔细的看着那根布条。
“你是苏家的二少爷吧?”
“没错,景良家中排行老二,常大人不必客气,唤我景良就是。”
“景良兄!”常泰依言称呼了一声:“不知府中失踪的那位奶娘可还有家人在?”
“苏管家,我是说我们苏府之前的管家,也就是奶娘的丈夫,目前正跟着我三弟在外面收账。奶娘的女儿已经出嫁,想要唤回来,只怕还要等个两三日才行。家中倒是还有一个儿子,只不过奶娘失踪时,他尚未成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奶娘失踪时,那个孩子多大?”
“虚岁十三!”
“十三岁的孩子,在穷人家里早就顶门顶户了。苏二哥不妨派个人去将他叫过来,总归是自己的母亲,好歹还是能够辨认一下的。”
刑如意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对仵作说道:“烦请仵作大哥将这具尸身稍微的整理一下,以免她的孩子看到母亲这副凌乱的模样,伤心难过。”
仵作点点头,倒是也没有推辞,麻溜儿的就做了起来。
“听苏府的人说,这具尸体是在四娘与铃铛所住的那间客房里发现的,她们还好吧?有没有被吓着?”
常泰常去四娘家的酒肆喝酒,与四娘以及铃铛也都极为熟悉。曾经,刑如意还盘算着,将四娘与常泰撮合到一起,可惜这两个人怎么都不来电,后来竟还被四娘给看了出来,直言今生今世愿守着酒肆过日子,她这才打消了念头。
至于常泰,虽看着与四娘姑嫂两个相熟,实则也夹着一股疏离感,关系仅比陌生人好一些,却又比朋友淡了许多。考虑到四娘寡妇的身份,刑如意倒是也能理解常泰的这些疏离,只是又要头疼帮他物色新的常夫人了。
这会儿听见常泰关心的询问,倒让刑如意那颗已经死掉的红娘心开始蠢蠢欲动。只可惜,她的念头才起就被殷元给打消了。
“常叔叔只是关心四娘与铃铛,如意娘亲你可千万不要想多了。你呀,就是运气好,碰见了我狐狸爹爹。否则的话,你自己的姻缘线恐怕都扯不顺溜,更别说是帮别人牵桥搭线了,你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天赋。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我狐狸爹爹?难得他竟放心让你跟别的男人单独待在一个院子里?”
“你那只眼睛看见单独了?这不一院子的人嘛。”刑如意瞪了殷元一眼:“你若无聊便去寻你狐狸爹爹去吧,我让他带铃铛去拿药了。对了,四娘也在那边,常大哥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顺道过去看看。”
“有你在,四娘能出什么事情?”常泰说着,笑了一笑:“其实,我是想问你,可曾被吓到了,但想一想你往日的强悍,这墙壁中的尸体便算不得什么了。”
“还是常大哥了解我!”刑如意说着,也笑了起来。两个人的笑容,倒是与这弥漫着腐尸气的院子有些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