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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十二岁
十二岁的月牙儿已经开始褪去婴儿肥,五官更加精致,气质灵动,隐隐已可见倾国倾城之姿。
开春天气暖了以后,月牙儿正式进入白马书院开始跟着夫子学习。
萧冽本欲让月牙儿进国子监和萧祤澈一起修习,然而苏九却最终决定让月牙儿去了平民百姓的白马书院。
说是平民百姓的书院,白马书院却是举国有名,里面的学子非富即贵,很少有寒民百姓家的孩子,里面教书的夫子也皆是国学大儒。
月牙儿第一日去上课,由长欢亲自送到白马书院外,然后看着她挥了挥手往院子里走,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有些欣慰,还有些失落。
从月牙儿出生到现在,长欢每日陪着她,甚至比苏九陪着月牙儿的时间还多,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今看着她一步步远离,心中酸酸涩涩,站了许久,直到已经看不到月牙儿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月牙儿由书童带进书院的西苑中名为玉华斋的书室,将她安排在靠前的课位上。
室内东西两侧皆是雕花木窗,光线通透,屋内一水的红木桌椅,墙壁上挂着名人书画,典雅带着书香气。
此时已经有五六个女子坐在屋子里,最小的和月牙儿差不多大,大的已经十六七岁,皆目光好奇的向着月牙儿看过来。
月牙儿将准备好的书本放在桌子上,回头见旁人看着她,抿唇轻轻一笑。
一个和她一样梳着总角的圆脸女孩走过来,坐在月牙儿后面,笑道,“我叫东晴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牙儿!”月牙儿弯起眼睛道了一声。
“月牙儿?”小姑娘转了转眼睛,亲切的道,“那以后我就叫你月牙儿。”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见如故,正开心说笑,突然一阵香风飘来,随即几个女子进了书室。
月牙儿转头看去,见三四个女子簇拥着一女子而来,那女子已经及笄,头戴珍珠翠玉,身着绫罗轻衫,面容姣好,身姿窈窕,不知说了什么,脸上挂着笑,轻步走进来,看到月牙儿顿时脚步停了下来。
她细长的眼睛在月牙儿身上瞟着,皮笑肉不笑的道,“班里来了新学生了吗?”
她身后一女子立刻讨好的笑道,“裴姐姐不知道吗?这是纪府上的大小姐,纪言蹊。”
裴明珠一怔,转着眼珠沉思片刻,唇角渐渐抿出一抹冷笑,“原来是纪府上的小姐!”
纪言蹊,就是当初那个叫月牙儿的小姑娘,害她三年不曾出府,如今竟也进了白马书院,还和她在一个班里,真是是冤家路窄。
月牙儿抬头,见裴明珠目光阴郁的看着自己,感觉到对方身上明显的敌意,一时有些不解。
她根本早已将裴明珠给忘记了。
“夫子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书室中顿时静了静,各女子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座好。
月牙儿好奇的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着深灰色长袍,五旬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头发盘在发顶,留着长须,身形微胖,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他拿着书本站在前面的堂桌后面,目光落在月牙儿身上,淡声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学生?”
月牙儿站起来,脆声道,“夫子好!”
郑夫子淡淡点头,问道,“在家里时可念过书?”
月牙儿点头,“跟着爹爹学过一些!”
“读过什么书?”夫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月牙儿随口答了几本,郑夫子转眸看过来,在月牙儿身上重新打量了几眼,她说的那些书皆是深奥难懂的,不像是女子会读的书,以为月牙儿故意卖弄,冷笑道,“看过两页,一知半解也算读过吗?”
月牙儿也不争辩,只笑道,“以后请夫子多多教导!”
夫子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点头道,“坐吧!”
一堂课很快过去,郑夫子提问了几个问题,月牙儿皆对答如流,吐字清晰,思路敏捷,引得其他人惊叹不已,而裴明珠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第二堂课是古琴,在琴室中学习,由盛京著名的女琴师越笙教授。
越笙年过三十,身着丹青长袍,眉眼冷厉,为人清傲,进了琴室中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见多了一人并未多问,只道,“我教的曲子,你们回去后可有练习?”
裴明珠立刻回道,“回夫子,学生已经练熟。”
裴明珠聪明伶俐,深得越笙喜欢,此时脸上漏出一丝笑容,缓缓点头,她目光一转,落在另外一个少女身上,沉声道,“孙叶如,你练的如何?”
叫孙叶如的少女站起来,看上去大概十三四岁左右,身形瘦弱,缩着肩膀讷讷道,“学生回去练了。”
“那好,你弹来听听!”
孙叶如坐下去,双手放在琴弦上,开始弹琴。
她手法不熟,曲子断断续续,越笙脸色渐渐严肃,走过来,手放在琴上,琴声戛然而止。
越笙冷脸训斥道,“这样简单的曲子被你弹成这样,简直愚钝不堪!”
孙叶如立刻站起来,低着头,惶恐不已。
越笙冷瞥她一言,淡声道,“明珠,你弹给她听!”
“是!”裴明珠轻快的道了一声,手指一挑,悦耳的音调立刻倾泻而出,流利熟稔。
一曲罢,越笙脸色轻缓,笑道,“不错,很好!”
“多谢夫子夸奖!”裴明珠骄傲的扬起下巴。
越笙扫了还站在那的孙也如一眼,毫不留情面的直接道,“都是本夫子教出来的学生,也全部坐在一个琴室听课,差距却如此之大,是有人脑子太笨,还是不肯用功,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孙也如头垂的更低,脸色青白。
越笙目光又落在月牙儿身上,淡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月牙儿站起来,浅笑道,“学生纪言蹊!”
“学过琴吗?”越笙又问道。
月牙儿点头,“略懂一二。”
裴明珠突然提高了声音冷笑道,“我自幼学琴,在越夫子面前尚不敢称自己懂,你刚进书院一日,竟敢称自己懂,真是好大的口气!”
旁人皆知月牙儿的话是谦虚,到了裴明珠口中却成了狂妄自大,明白裴明珠是故意刁难,皆不敢言。
月牙儿越发不解的看着裴明珠,不知道两人初次见面,她对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敌意?
越笙淡淡看了裴明珠一眼,目光转向月牙儿,
“既然你略懂一二,就弹个曲子给我听听!”
月牙儿眸光清澈,小脸从容,笑声道,“夫子想听什么曲子?”
“你随意!”越笙随口道了一声,负手往回走。
月牙儿坐在琴案后,眸光一转,唇角噙笑,纤细嫩白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挑,一个音调如精灵跳跃,不待众人惊愕,流畅的曲子自她手下缓缓而出,悠扬轻缓,如珠玉落盘,如春水轻淌。
琴室内安静下来,越笙错愕的转身。
这曲子、是方才孙也如和裴明珠弹的那一首。
这一首春离歌是越笙自己谱的曲,也只教授过自己的学生,所以月牙儿应该是第一次听。
坐在这里的学生,除了月牙儿,其她人都已经练了数日,被她指点了数遍,孙叶如依旧弹的晦涩生疏,裴明珠下了功夫,弹的已经流畅,可是只重技巧,感情不足,而且她争强好胜,为显露自己的熟练,曲子弹的过快,太过急躁。
而月牙儿只听了两遍,却弹的比裴明珠还要精巧,她神色专注,指下琴弦似有了生命,任她驾驭,不急不缓,潺潺似水,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娃,竟然领会了她作曲的意境,实在让人惊奇。
琴室中众女皆惊讶的看着月牙儿,窗外不知谁喊了一声,“谁在弹琴?”
众人回头,见几个同书院的男生正自窗子里向着琴室内张望,一个个露出惊叹的声音,
“弹的妙!”
“是新来的小姑娘,不曾想有这样高的琴技!”
“以前觉得明珠小姐已经很有天赋,今日却毫无悬念的被比下去了!”
……
裴明珠脸色发白,银牙暗咬,看着月牙儿的眼睛要冒出火来。
以前自己弹琴的时候,这些公子看的可是自己,如今竟被一个刚来的女娃夺走了她往日的风光。
月牙儿却似没听到窗外的议论声,头也未抬,只专心弹琴。
越笙深深看了月牙儿一眼,缓缓点头,目中渐渐露出捡到宝的惊喜,她内心激动,面上却不露,开门出去,将看热闹的一众学生全部赶开。
那些学生一步三回头,还不断的向着琴室中张望。
越笙回到琴室,月牙儿一曲正好弹完,起身对着越笙恭声道,“请夫子指点!”
越笙淡淡看着她,声音少见的温和,“你师承何人?”
月牙儿道,“爹爹和外婆都曾教我弹琴!”
越笙眸光一闪,“你爹爹和外婆是何人?”
为人子女不可轻道长辈姓名,月牙儿便将纪余弦和外婆白靖柔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在宣纸上,递给越笙。
越笙接过宣纸,看到上面的名字,顿时双手一颤。
纪余弦且不用说,曾经盛京第一公子,天下首富,她没想到,这女孩的外婆竟然是白靖柔。
白靖柔,爱琴者无不知晓的一个名字,曾经琴技艳冠盛京城。
就连她,也曾经受过白靖柔的指点,后来才在琴术上有所小成,只是后来白靖柔嫁为人妇以后远离盛京,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不曾想,多年以后,她会遇到白靖柔的外孙女。
越笙强自忍耐住激动,问道,“你外婆可好?”
月牙儿笑着点头,“很好!”
“怪不得!”越笙恋爱的抚了一下月牙儿的肩膀,温和道,“你在琴术上的造诣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会有不菲的成就!”
月牙儿抿唇一笑,“多谢夫子!”
越笙欣慰点头,笑道,“有你这样的学生,我终于无憾了!”
一旁裴明珠手掌缓缓握紧,嫉妒的看着月牙儿。
越笙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前面,道,“今天,夫子再教你们一个新的曲子!”
众女看着月牙儿的目光好奇、嫉妒、羡慕皆有,此时方回过神来,听越笙授课。
……
在琴室外听了月牙儿弹琴的几个学子回到东苑自己的书室还在议论方才绕梁不绝的琴声。
“咱们书院里竟然有比裴明珠弹琴更好的人,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不曾在书院见过?”
“听说是今天新来的!”
众人正议论时,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进了书室,听到旁人议论,面上皆带了自豪的笑。
姜元祐已经十六岁,身形欣长,面容俊气,因为经常和镖师混江湖,所以身上带着一股痞气,他靠在椅背上,双脚搭着木桌,勾唇邪邪笑道,“月牙儿终于来书院了!”
之前他们还一直担心苏娘娘会让月牙儿进宫读书,还好,最后来了书院。
乔瀚翻开书本,唇角也不由的抿唇一抹淡笑。
胡琼直接坐在桌子上,兴奋道,“等一下咱们去找月牙儿!”
乔瀚忙道,“别,咱们还是等放学再去找月牙儿,苏娘娘故意不告诉咱们,就是怕咱们又胡闹搅了月牙儿学习!”
姜元祐长眸一转,点头道,“也好,晚上我们接着月牙儿回家!”
几人说定,正好夫子进来,胡琼忙从桌子上跳下去坐好,开始上课。
……
西苑中,练琴结束之后,越笙单独将月牙儿留在琴室中,又询问了一下关于大夫人的事,之后和月牙儿一起弹奏,更深一步的指点她的琴技。
裴明珠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琴声,脸色青白,眼中满是嫉妒,以前月牙儿没来之前,她是越笙的得意弟子,如今完全的失宠了。
此时一十四五岁名叫宋允的女孩走过来,冷哼道,“夫子定是得了纪府什么好处,才这样偏爱纪言蹊!”
另一女孩也围在裴明珠身侧,道,“裴姐姐只要说话,咱们现在就去教训她!”
裴明珠眼中泛着阴狠的冷光,将头上一个名贵的金钗摘下来,递给宋允,“把这个放到纪言蹊的书桌里去!”
宋允立刻会意,接过金簪阴阴一笑,“姐姐放心,我现在就去!”
裴明珠瞥了琴室中的月牙儿一眼,冷笑勾唇,转身去了。
下堂课还是郑夫子的课,夫子还没来,众女子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天。
东晴柔坐在月牙儿身后,羡慕道,“月牙儿,你真厉害,越夫子平时可严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喜欢一个学生。”
月牙儿不在意的道,“越夫子和我外婆是故交!”
东晴柔摇头,“交情是交情,你弹的的确好,我如果再练两年,要是能和你弹的一样好也知足了!”
“那以后我们一起弹琴,可以互相讨论!”月牙儿笑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聊的高兴,只听外面轻咳一声,郑夫子进来了。
郑夫子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论学,放在桌案上,刚要翻开授课,就见裴明珠站了起来,道,“夫子,学生有事禀告!”
裴明珠聪慧好学,加上父亲是朝中高官,所以她一向都是学院里的宠儿,郑夫子阖上书,道,“明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禀夫子,学生去琴室之前将一个雕牡丹花嵌东珠的簪子放在书桌里,现在不见了。那是学生及笄之礼时,母亲所赠,很贵重,对学生来说也很重要,所以不能丢了!”裴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在屋子里众人面上扫过。
众女一惊,互相看着对方,一时也在猜测是谁拿了裴明珠的簪子。
郑夫子眉头一皱,对着众人道,“是谁拿了明珠的簪子,现在便拿出来,本夫子可以晾她是无心之过,若是被本夫子查出,便是偷窃之罪,要在书院里重重记上一笔!”
众人窃窃私语,无一人站出来。
此时,经常和裴明珠在一起的宋允站起来,“回禀夫子,学生从琴室回来的时候,看到纪言蹊在明珠的书桌前徘徊,所以学生怀疑是她偷了明珠的簪子!”
众女惊愕的齐齐转头看向月牙儿。
月牙儿小眉头皱着,站起来,对着夫子脆声道,“学生没有拿!”
东晴柔也低声替月牙儿辩解道,“月牙儿一回来便和学生在说话,她没有拿簪子!”
宋允道,“有没有拿,翻一下她的书桌便知道了!”
郑夫子神色严厉,“纪言蹊,本夫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有没有拿明珠的簪子?”
月牙儿头梳总角,白嫩灵动的脸上一派镇定,“学生没有拿!”
宋允直接走过去,伸手欲探月牙儿的书桌,却被她直接捏住手腕,“我说了没有拿,你没有权利翻我的书案!”
月牙儿面容清冷,她比宋允小两岁,可是宋允竟挣不开她的钳制,手腕剧痛,嘶声喊道,“夫子救我!”
郑夫子冷声喝道,“纪言蹊,赶快放手!”
月牙儿一松手,宋允正用力挣扎,失力之下,扑通坐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满屋的女子皆笑起来。
宋允恼羞成怒,指着月牙儿道,“你若不心虚,为何不让我看?”
郑夫子也道,“纪言蹊,你站到一旁去!”
月牙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听从夫子的话,站到书桌一侧。
郑夫子走到月牙儿书桌前,弯腰翻开她的书,手探到桌案最里面,眉头一皱,随即拿了一根雕牡丹金簪出来。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气,看向月牙儿的目光都变了。
郑夫子将金簪放在桌面上,冷声道,“你还怎么说?”
裴明珠和宋允对视一眼,目露得意。
月牙儿水眸轻灵,瞥了那金簪一眼,道,“夫子觉得学生用的着去偷一根金簪吗?”
裴明珠立刻道,“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可是这簪子是宫中的赏赐,平常百姓家中有银子也难买到。”
郑夫子受过裴明珠的父亲裴梁的恩惠,所以自然是偏心裴明珠的,冷哼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月牙儿不见任何慌色,淡定道,“有人亲眼看到学生拿她的簪子了吗?裴明珠说她丢了簪子,宋允便立刻说她看到学生经过裴明珠的书桌,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不必多言,我立刻带着你去院长!”郑夫子明显是帮着裴明珠的。
月牙儿知道郑夫子是有有意偏袒裴明珠,冷笑一声,面孔精致卓绝,冷笑道,“你这夫子不明是非,黑白颠倒,这学我不上也罢!让我跟着你去院长,做梦去吧!”
说罢,月牙儿将桌案一踢,咣的一声巨响,她理也不理,抬步往外走,路过裴明珠身后时,一脚踹在她屁股上,直接将裴明珠踹了个人仰马翻。
裴明珠狼狈的滚落在地上,屋子里众人齐声惊呼,一片混乱,郑夫子气极的指着月牙儿,“无知小儿,实在是猖狂!”
月牙儿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出了书室。
爹爹说过,遇长辈先礼让三分,若是为老不尊,大可不必理会。
月牙儿外表有着纪余弦的优雅,骨子里却是苏九的野性,平时温温雅雅的姑娘,若是被惹毛,立刻变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转换的毫无违和感。
月牙儿出了书室,大步往院外走,打算这学不上了,直接回家去。
一出西苑便碰到了刚下课的姜元祐三人,三人看到月牙儿立刻高兴的迎上来,“月牙儿,你下课了!”
“月牙儿,以后咱们就在一个书院上课了!”
月牙儿小脸气愤,“我不上了,我要回家去!”
姜元祐一怔,方才只顾着高兴,此时才发现月牙儿脸色不对,忙拉住她的手臂问道,“怎么了?”
月牙儿咬着下唇,将裴明珠陷害冤枉她,夫子也帮助裴明珠的事说了一遍。
乔瀚冷笑道,“诬陷月牙儿偷一个金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胡琼握紧双拳,拉着月牙儿回西苑,“我们去找夫子评理!”
姜元祐也道,“对,就算走,也不能这样走!我们去找夫子讨个说法!”
三个人护着月牙儿,呼啦又回了西苑。
书室中,郑夫子正坐在椅子生气,裴明珠被其她人搀扶起来,亦是满面怒气,“小小女娃,好生猖狂!”
郑夫子恨声道,“别让本夫子再看到她,否则、”
“否则怎样!”姜元祐冷冷道了一声,“咣”的一声将门踹开。
郑夫子“噌”的站起来,指着月牙儿道,“你、你还敢回来?”
姜元祐上前一步,他才十六岁,却已经比郑夫子还要高半个头,身上带着一股邪气,让人望而生畏,“月牙儿没做错事,为何不敢回来?”
郑夫子后退一步,面露慌色,“你、你们也是本院的学生?想做什么?”
宋允认识姜元祐,并且一直心存爱慕,此刻见他手中握着月牙儿的手,目中闪过一抹异色,站在裴明珠身后。
胡琼冷眼扫着裴明珠,看到她桌案上的金簪,拿起来,唇角瞥出一抹不屑的笑,“你说月牙儿偷了你这根簪子?”
裴明珠目光闪烁,扬起下巴,“是!”
胡琼将簪子在手中一捏,随手往桌案上一拍,好笑的道,“月牙儿头上的紫色锦带,可以换你们一个裴府,你所她偷你的簪子?”
他话音一落,只听“砰”的一声,书桌被他一掌拍的四分五裂,那金簪也成了数段落在地上。
裴明珠惊呼一声,惶恐后退。
郑夫子气的浑身打颤,“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胡琼一副混世魔王的嚣张,“不想做什么,就想给月牙儿讨个说法,别以为她是新来的,就想欺负她,谁敢动她,小爷就敢打到她家里去!”
一屋子女孩惶恐的看着几人,大气不敢出。
乔瀚在裴明珠身后的宋允身上一扫,问道,“是谁说看到月牙儿偷了簪子?”
宋允顿时缩了一下肩膀,低下头去。
姜元祐走到宋允身前,俊目带着煞气,“是你?”
宋允慌忙摆手,“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为何说月牙儿在裴明珠桌子前,误导别人?”姜元祐往前逼近一步。
宋允更加惊慌,支吾不敢言。
“说啊!”姜元祐冷喝一声。
“啊!”宋允吓的大叫,慌张道,“是、是明珠的主意,是她要我说的!”
“你胡说!”裴明珠瞪着眼睛怒斥一声。
然而听到此时,所有人也全部都听明白了,果真是裴明珠和宋允两人陷害月牙儿。
郑夫子气恨的指着裴明珠,“你竟敢诓骗本夫子!”
裴明珠心虚的不敢抬头。
姜元祐冷笑一声,“现在已经事情大白了!”
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月牙儿,“月牙儿,你说,该怎么惩治这些陷害你的小人!”
月牙儿扫过郑夫子授课的书,正讲到礼仪诚信这一课,冷笑道,“郑夫子不明是非,我看他才该好好读读书,就把这书让他吃下去,好好涨点关于仁义道德的知识!”
“我看这主意好!”胡琼唇角抿着恶劣的笑,向着郑夫子走去。
郑夫子惶恐的看着几人,“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是你们的夫子,殴打夫子,可是要被开除的!”
他说完,见根本震慑不住三人,慌忙往外跑,要找人救命!
“抓住他!”姜元祐喝了一声。
胡琼一把将郑夫子抓住按在椅子上,随手找了几根绳子,便将郑夫子捆在了椅子上。
“你们做什么?放肆!快放开我!”郑夫子慌声大声。
裴明珠见势不妙,悄悄出门要去找人,被乔瀚抬手将门关上,用力的将她往里面一推。
月牙儿桌子上,晃着两条腿,笑的玩世不恭,扯了一张书页递给胡琼,“古人云,三日不食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郑夫子定是多日不食书了,才会黑白不分,偏袒恶人,赶紧多给他喂点!”
胡琼接了就往郑夫子嘴里塞。
“别,别!”郑夫子摇头躲避,却被胡琼卸了下巴,直接将书页塞进了嘴里去,他说不出话来,只不断的挣扎呜咽。
月牙儿一瞥往后面躲的裴明珠和宋允,精绝的小脸带着冷意,“把她俩也给我绑了!”
“不要!”裴明珠大喊一声往门外跑。
姜元祐几人哪里让她跑的出去,很快便将裴明珠和宋允全部绑了起来。
“你们想怎么样?若敢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裴明珠惶恐道。
月牙儿坐在桌子上,翻着书页,很快便找到一页,“咔擦”撕了下来,“这一页是教人向善的,来,喂给裴明珠吃!”
胡琼接过去,不顾裴明珠挣扎,几下塞进她嘴里。
“这是教人不许为虎作伥的,来,给宋允吃!”月牙儿又撕了一页。
胡琼同样塞进宋允嘴里。
月牙儿继续找……
满书室的女孩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人不断的撕了书喂给郑夫子三人。
很快,一本书被三人“吃”了一半,月牙儿随手将书一扔,道,“贪多嚼不烂,今天就喂到这里了!”
当然,郑夫子裴明珠宋允三人满嘴的纸屑,全部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姜元祐牵着月牙儿的手,声音宠溺,“还生气吗?”
月牙儿笑着摇头,“不气了!”
“那咱们回家!”
“回家喽!”
月牙儿从书桌上跳下去,一蹦三跳,欢快的跑了出去,姜元祐三人也不上课了,跟着她往书院外走。
四个人已经走了半晌,书室中依旧雅雀无声,直到别的书室中有下课的钟声传来,所有人才似恍然惊醒,长长吁了口气,呼啦全跑了出去。
很快,有别的夫子带了院长过来,一进门,全部愣在那。
只见郑夫子,裴明珠,宋允三人都被绑在椅子上,并排而坐,嘴里塞着满满的书页,一个个翻着白眼,有进气没出气。
那场面真是又惊人、又莫名的可笑!
“快,快把纸给拿出来!”院长大声喊道。
三四个夫子簇拥而上,忙将几人嘴里的纸掏出来,将绳子解开。
“咳咳!”郑夫子满面通红,剧烈的咳了几声,跌跪在地上,铿声道,“请院长为本人做主啊!”
院长扫过郑夫子,和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裴明珠宋允,脸色铁青,“这是谁干的!”
“纪府长女,纪言蹊!”
……
月牙儿和姜元祐四个人没直接回家,去街上听了一会儿曲,还看了一会杂耍,太阳落山了才回到纪府。
一回府,月牙儿先大声喊道,“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于老忙走出来,急声道,“小祖宗,你可回来了,夫人正生气呢!”
“生什么气?”月牙儿精致的小脸不解的问道。
“先去见夫人!到了那,不管夫人如何生气,小姐先认个错,有公子在,想来夫人也不会太重的惩罚小姐!”于老担心的领着月牙儿往内院走。
姜元祐几人眼睛一转,也快步跟上去。
一进花厅,果然见苏九正坐在里面,怀里抱着五岁的纪烨,正给他喂饭。
“夫人,小姐放学回来了!”于老笑着道。
苏九将纪烨交给奶娘,“抱回去吧!”
“是!”奶娘躬身退下。
苏九清眸在几人身上一扫,淡声道,“跪下!”
于老和月牙儿的奶娘忙道,“夫人息怒,先问问小姐是怎么回事再罚也不迟。”
“好!”苏九淡淡道了一声,“月牙儿,我问你,是不是你撕了夫子的书,还将书页喂了夫子!”
不待月牙儿回答,姜元祐先道,“苏娘娘,不关月牙儿的事,是我们三人做的!”
“承认就好,全部都跪下!”苏九清喝一声。
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
月牙儿一撩裙摆,跪在三人前面,绷着小脸道,“他们是为了我才这样做,娘亲若罚便罚我好了!”
苏九气笑,起身看着四人,“你们倒是都很讲义气!月牙儿,你来说说,你爹爹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月牙儿咬了一下唇,脆声道,“爹爹说,要尊师重道,尊敬长辈!”
“那你们今日虐待夫子,欺负同窗,如何解释?”苏九冷声道。
“苏娘娘,是他们陷害冤枉月牙儿在先,不怪月牙儿!”乔瀚仰头道。
“对,是他们的错!”胡琼也不服的跟着附和道。
“月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九皱眉问道。
方才院长只派了人来说要纪家人去一趟书院,说月牙儿和几个学生调皮,在课堂上把夫子和几个女学生绑了,还撕了书喂下去,影响很严重。
苏九以为是月牙儿和元祐几人在一起调皮,气怒不已,此时听几人说话,才知道还另有隐情。
月牙儿将学院里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苏九清眸闪动,淡声道,“即便如此,郑夫子是你的老师,你们也不该如此对他!你被冤枉,自有人会还你青白,怎么可以虐待夫子?”
月牙儿低下头去,倔强道,“他偏向裴明珠,不明是非,枉为人师!”
她话音刚落,身后纪余弦抬步走进来,将月牙儿抱起来,淡声道,“元祐你们几个也起来!”
“是!”姜元祐三人对纪余弦极其尊敬,点头应声,起身后站在一旁。
“爹爹!
看到纪余弦月牙儿更觉得委屈,抱住他脖颈,眨巴着眼睛道,“爹爹说女儿错了吗?”
纪余弦凤眸流光,勾唇一笑,“你没错,你娘亲说的也没有错,夫子糊涂,自有人罚他,却不该是你带着元祐他们去乱施暴力,这会破坏书院读书的风气,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明白吗?”
月牙儿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女儿明白了!”
纪余弦转头看向其他三人,“你们明白了吗?”
姜元祐垂首点头,“是,我们不该仗着武功为所欲为!”
苏九“噗嗤”一笑,“孺子可教,今日便算给你们都上了一课!”
几人正说话,长欢带着白马书院的院长已经进了门。
长欢看着月牙儿安抚一笑,“第一日上学,便让你受委屈了。”
“欢欢!”月牙儿对着长欢张开双臂。
长欢心疼的将她抱了过去,他受了苏九嘱咐,不许对书院的院长和夫子交代对月牙儿特殊照顾,没想到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院长对着纪余弦和苏九躬身施礼,谦声道,“今日的事,本院已经查清楚,的确是裴明珠故意陷害纪小姐,郑夫子没做到公正,冤枉了纪小姐,书院已经决定将郑夫子从书院里开除,裴明珠和宋允两人也记了大过。”
书院里学生的造册评价很重要,以后女子嫁人,男子从仕,都会看书院里给每个人的评价,裴明珠和宋允记了过错,以后一生都会带着这个污点,算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纪余弦淡声笑道,“让院长费心了!”
“不敢,长公子客气!”
院长忙恭敬道,他在书院里一听是纪府的小姐,他便知道郑夫子惹麻烦了。纪府每年给白马书院捐银无数,是书院的财神,自然不敢得罪,他们就算是有气节和骨气的读书人,也是需要吃饭的。
可是,裴明珠是裴中丞家的千金,他们也一样的得罪不起。
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置时,云南王找到他,只说了一句话,“查明事情真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下院长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也好,因为本来就是郑夫子和裴家小姐的不对,就算裴府怪罪下来,有纪府和云南王府撑着,他也不怕。
而姜元祐和胡琼乔瀚几人的身份更是裴家人不敢得罪的,所以裴家有怨也不敢说。
苏九笑道,“今日事情,我们也已经教训了几个孩子,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院长忙道,“夫人也放心,本人保证,以后也不会再有诬陷这种恶劣的事情发生!”
“以后还请院长多多关照!”长欢淡声笑道。
“王爷客气,应该的!”
话说到这里,事情便算过去了,月牙儿上学的第一日便经历这样令人、令整个白马书院轰动的事,而她的学习生涯也正式开始了,当然仍旧少不了鸡飞狗跳,直到她纪言蹊的大名让书院每个人都如雷贯耳。
……
月牙儿上学的第三日,院长的书房中突然来了一位大人物。
院长亲自出门跪迎,诚惶诚恐。
萧冽今日并未穿龙袍,算是微服私访,带着太子萧祤澈和福公公。
“皇上龙驾御临,不知所为何事?”院长不敢抬头,恭敬问道。
萧冽清俊如旧,不怒而威,淡声笑道,“朕听闻书院人才济济,学识底蕴深厚,所以,从今日起,太子便在书院中修习功课。”
院长惊的目瞪口呆,皇子一般都在宫中由太子太傅教习功课,传授治国兴邦之道,哪里有来平民书院的规矩?
“这、这、”院长一时也不知道该同意,还是不敢同意,慌的说不出话来。
“不必惊慌,太子只是来听听百家之谈,其他自还有太傅授课,你不必太惶恐,太子的身份也不会公布!”萧冽安抚道。
院长这才恍然,忙点头,“是,草民遵旨!”
自书房出来,萧冽拍了拍萧祤澈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澈儿,父皇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萧祤澈已是清俊少年,眉宇之间隐约可见霁月风华,扬唇缓缓一笑,“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好!”
萧冽欣慰一笑。
萧冽离开书院后,萧祤澈由院长亲自带着往东苑走,路过西苑门口时,正见里面的女孩们下了课在游廊假山下玩耍,他一眼看到坐在木廊上晃着两条腿正和旁人说笑的女孩,不由的抿唇轻轻一笑,如日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