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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屋后面的山坡上,是一块平展的大石头,上面有一座小木屋,按照部落
的规矩,这是大萨满的住处,与东方信奉萨满的部族一样,他们同样认为越高的地方越能接近神祗,因为神祗没有具体的形状,都漂浮在空气中,包括河神也是如此。
小木屋的前面则是插满了除了河神以外各种其它神祗的木制雕像,河神高居于木屋正上方,寻常大萨满需要占卜时,会围绕那根既是房中的主要柱子,又是河神雕像的木头左三圈右三圈转几圈,然后如同东方的萨满那样陷入狰狞、疯狂的状态。
实际上,东西方所有的萨满最后呈现出来的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状态,因为在这些见识不多的部族眼里,作为操控部族命运的神祗肯定是狰狞的、疯狂的、无法抵御的。
当然了,有的萨满在陷入疯狂状态后,也会与想象中的神祗形象完美地融为一体,在那一刻,他到底是神祗还是萨满,只有天知道。
在东方,经常有萨满可以预见到某事发生或者非萨满者突然出现顿悟的迹象,这里面的道道很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信仰的原始宗教总的来说是一种与周围环境互相融合,互相尊重,道法自然的方式。
大自然,自然有其运作规律,就算后世的人也不敢说洞悉一切,故此,也说不准他们中的某些人窥探到了另外一种生存方式也说不定。
闲话少说。
珍妮一个人居住在这间木屋里,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有族里的人送上来,在跟着部落生活了接近十余年后,原本带着明显英国乡下清教徒痕迹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萨斯奎汉纳人——除了外貌。
明日正午就要举行祭祀河神的仪式,在那个仪式上,珍妮需要花费大约两个小时与神祗沟通,她很狡猾,虽然她已经全部学会了以前大萨满的祭祀仪式,但她依旧是上帝的信徒。
作为清教徒,“除了尊崇圣经,一切都不可拘泥”的信条让她陷入疯癫状态时,她自然不是在与那虚无缥缈的什么河神沟通,而是与她敬爱的上帝沟通。
那时,她完全陷入到一种莫名的状态,那是一种只有她只知道的状态,一种她想象出来的状态,在那里面,有她自己杜撰出来的故事,有时候,她成了大卫,有时候她成了受难的耶稣,有时候她又成了告密的犹大,更多的时候她成了堕落天使之一的撒旦。
到最后,她发现,只有扮成撒旦,她才是最快乐的,才是真正令族人信服的状态,这令她很苦恼——难道撒旦竟与原始部落的神祗一样?
长期疯癫的状态让她的精神也有些恍惚起来,不过这样的状态更是让族人信服,任谁也不会将一个完全跟常人一样的大萨满视为仰望的对象。
大萨满很难,但她还是得继续扮演下去。
孙德惠躺在木屋的角落昏睡着。
木屋里烧着一堆火,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她脸上一脸金色。
是的,在跌入深潭后,被土人捞上来后,她当即病倒了,这两日都是在发烧中度过的,这让她昏昏沉沉的,因为当她被土人们捞上来后就被蒙上了一张兽皮,接下来的路径她完全没看到,而在当晚她就病倒了,接下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但大萨满珍妮知道。
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珍妮拿走了,除了那件尼堪送给她让她一直穿在身上的软甲。
当下,珍妮一手拿着孙德惠的手表,一手拿着他的大夏国唯一一把六连发短铳,妒忌地看着正在昏睡的她。
珍妮妒忌她是有原因的。
因为孙德惠那种大部分像东方人,但又隐隐带着些许突厥人长相的模样与萨斯奎汉纳人十分相似,加上她自从出生以来长期作为尊贵的公主生活在大夏国,这气质上自然而然带着一些贵气。
这让土人们很惊讶。
这还不算,此时的欧洲人普遍不太讲究个人卫生,一年下来也难得洗一次澡,土人们差不多,特别是尊崇河神的萨斯奎汉纳部,但大夏国在他们这位灵魂来自后世的皇帝的引领下普遍爱干净,作为一国公主的孙德惠自然也不例外。
对了,眼下,欧洲几乎没有什么产品可以与大夏国展开竞争的,除了一种产品。
香水。
当然了,这东西一开始也是贵族们为了掩盖身上长期不洗澡的异味而产生的,但无论如何它出现了,迄今已历两百年,更是法国在欧洲最畅销的产品。
大夏国设在各处贸易港也会进口一些香水,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孙德惠身上自然也有。
一个干净、带着香味、漂亮的女孩子,让萨斯奎汉纳人惊为天人,虽然在珍妮的胡诌下,他们相信了此人是河神给他们送过来献祭的,但一路上并没有难为她。
珍妮双眼冒着怒火,在他的土人丈夫死去后,她便愈发狂躁起来,反映在她的祭祀仪式上就更加癫狂,这也让土人们更加畏惧,故此,土人们虽然想将这个“长着黄头发的白皮阿尼”作为牺牲进行献祭,但最终还是罢手了。
阿尼,是如今几乎所有美国土人部族都信仰的神祗之一,就是月亮神,但在各个不同的部落信仰的方式又不同,有的部落,比如西部的肖肖尼人、犹他人、纳瓦霍人,都将她当做保护神来看待,有的部族,比如东海岸一些部落却将她当做在夜晚出没的邪恶之神来供奉,萨斯奎汉纳部便是其中之一。
就算是邪恶之神也是要供奉的,否则在印第安部落也不会出现如此多的图腾柱。
看着昏睡中那愈发娇艳的面容,珍妮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那里面,既有浓浓的嫉妒,也有一丝即将将她送上燃烧着的图腾柱的快感——作为萨斯奎汉纳部的祭祀仪式,孙德惠将会被绑在一根雕刻着河神图腾柱上烧死。
但她笃信的上帝实时地将她拉住了。
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半蹲在孙德惠的面前,开始了问话。
“额尔赫”
额尔赫是孙德惠的索伦名字,意思是平安、宁静,巧合的是,在东海岸一些土人部落中也有这样的词语,当然了,他们的语言里是河水平静的意思,但这显示着东西两大土人部落的渊源。
孙德惠被俘后便自称自己叫“额尔赫”,当时就让土人们大吃一惊,因为孙德惠说的是“敌人”的话语。
前面说过,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中北段的部落里,萨斯奎汉纳部说的是易洛魁语,肖尼人说的是阿尔冈琴语,其实两者相差并不大,除非是土人自己,旁人初一听完全听不出来。
以前在蛇河谷地时,孙德惠曾带着一些人去过黄石公园,当时,自然是孙德茂派了骑兵跟着她,在后世怀俄明州东部,孙德惠接触到了被北境与黑脚人并驾齐驱的强大部落克罗人赶到这里的夏延人,当然了,也可能是一个夏延人小部落,在那里,她救了一个萨满,并跟着她学会了夏延语,实际上是阿尔冈琴语的一支。
但东西海岸的土人部落语言还是相差很大的,这些情况大夏人自然不知道。
额尔赫会敌人的语言,这也是土人们虽然怜惜她但还是同意让她作为献祭给河神的重要原因。
“嗯……”
孙德惠其实一直清醒着,她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但依旧保持了灵台的一丝清明,她终究不是经历过大夏瀚海军或者灰衣卫训练的士兵,在土人们放下独木舟将她捞上来时,她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实际上,如果是费扬塔珲抑或孙德孝,当土人们将自己弄到山洞里后,凭着身上的武器完全可以反客为主,何况孙德惠身上还有一支这世界上唯一的一支六连发短铳?
在山东担任警戒任务的土人并不多,若是费扬塔珲等,肯定可以利用短铳、横刀将这些人全部解决,但孙德惠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没有这样的身手,何况在她的心里还有一丝类似波卡洪塔斯情节,那个由于自己的“圣母情节”导致自己整个部落覆灭的土人女子。
波卡洪塔斯后来被印到英国的钞票上,跟那感恩节的火鸡一样,成了一个可笑的背景。
“嗯……”
孙德惠虽然知道眼前此人不善,不过能与她在一起,总比被扔到随便一间木屋与那些土人们在一起强,故此,她还是强打精神回答着。
两人说的都是拉丁语,因为此时的土语能够表达的东西有限,而英语孙德惠虽然学过,但很少使用,反而是拉丁语,由于以前瀚海大学的毕方济、潘国光,特别是生物学教授潘国光说的是拉丁语,孙德惠的拉丁语倒是较为熟练。
“你知道你的命运吗?”
“不知道”
“好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不瞒你了,明日正午时分,当图腾柱的影子完全消失时,你将作为异教徒被烧死”
一刹那,将孙德惠烧死,又从献祭给河神,变成了烧死异教徒,这是事到临头时珍妮下意识的反应,不过当她将此话说出来后又有些后悔——她的母亲,那位在东海岸历史上有名的安妮.哈钦森,清教徒里面“异见者”领袖一生追求的就是只信奉圣经,抛弃一切清规戒律,像烧死异教徒这样的行为更是她一直所反对的,作为她的女儿,自己竟然违背了这一宗旨。
珍妮忍不住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暗忖:“反正她要被烧死了,谁还在乎名目?何况他是大夏人,在欧洲世界,她就是一个异教徒,谁让他们连上帝也不信仰?”
“……”
“有一个机会可以将你的命运扭转,你想知道吗?”
“请…说”
“皈依新教吧,作为虔诚的新教教徒,你的罪恶会暂时得到救赎,但最终能否上天堂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
“宗教?”,孙德惠一时有些恍惚。
眼下在大夏,由于皇帝本人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向某种宗教的迹象,连带着他的子女们也是如此,尼堪一直尊崇“道法自然”,这里面就有些玄妙了,可以有多种解释。
当然了,在自己的子女们面前,他还是透露过。
“人啊,这一辈子,最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诉诸于神祗”
这是一种并没有向外透露过的信仰,一种传到外面也无可言状的信仰,若是传到林中诸部,包括蒙古人那里,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仰,若是传到本土尊崇儒教诸人那里,也会被有些人暗暗被称为“狂悖”的。
孙德惠一时有些愣住了。